第2章 神壁磐龍
甫一回到武館,童英便想起了早上臨出門時童淵的囑咐,說是要考校自己的槍法。於是和童玲告了別,回屋拿了銀槍,徑直往武堂走去。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那丫頭轉性了?”武堂里沒有其它的師兄弟和武師,只有童淵一人,他看到童英的出現,倒是微覺有些詫異,笑着開口問道。
“這…小師妹她臨時起意,說是在武館裏有事情要辦,所以就早些回來了。”似乎是很少在師父面前說謊的緣故,童英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他並不是刻意將今日在街上與那算命先生相遇之事對童淵隱瞞,只是覺得自己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解決,就不用再勞煩師父。
“是么?這倒與那丫頭平日的性格不一樣啊,平常不管多大的事,她不是都要逛到天黑才會回家的么。”還好童淵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結,他從一旁的兵器架上取過自己的長槍,槍尖指向童英,說道,“來吧,今日為師便親自檢驗一下你所學的成果。”
“是。”童英深吸了一口氣,攥緊槍身,肅然應道。
不多時,武堂內便響起了金屬碰撞時特有的鏗鏘聲,師徒二人你來我往,兩柄長槍在二人手中如兩條長龍相互做着激烈的互搏。
“槍挑一條線!”
“槍怕搖頭棍怕點!”
“打人千萬,不如一紮!”武堂里滿是童淵的聲音,而且越往後聲音越發嚴厲。
……
“停!”童淵忽然挽了個槍花,往後一步跳出戰圈,而臉上絲毫看不到剛才的笑意,反而是陰沉着臉望着童英,冷聲道:“若是此時是在戰場上,你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聽到師父如此聲色俱厲的痛斥,童英不禁汗如雨下,當下跪在地上埋着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難道我沒告訴過你,習武者與他人比試之際決不能分心,否則你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童淵顯然是惱怒之極,喘着粗氣怒斥道。
“徒…徒兒知錯了。”童英只覺自己口中發澀,心裏慚愧之極,根本無言以對。他自然清楚剛才自己在與童淵比試時並不專心,理由也很簡單,他還在想着那個算命先生所言,雖然在比試之前就已經盡量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但是腦海中仍舊不自覺的想起那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如何能不分心?
“罷了,你先起來吧。”童淵搖了搖頭,朝跪着童英揮揮手示意他起來說話。
“是。”童英不敢忤逆師父的話,緩緩站起身,垂首侍立在一旁。
“我一共只收了三個入室弟子,英兒你是最小的一個,天賦雖不及你兩位師兄,但是在我眼底卻是心思最為堅韌。”童淵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將聲音放緩。
童英垂着頭聽着師父的教誨,默然不語。
“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為師對你期望的確很高,剛才說話有些重了,你不要放在心裏…”
“師父何出此言,徒兒剛才的確是心有旁騖,被師父責備也是心甘情願,絕不敢對師父您有半點怨言,還望師父明鑒!”童英陡然聽到童淵如此說,嚇得再跪倒在地。
“好了,起來吧,我看你心緒不寧,今日便到此為止,你早些歇息吧。”或許是因為童英的乖巧,童淵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扶起童英,笑着說道。
童英見童淵再無責怪自己的意思,心中反而越發慚愧,連聲道:“師父對徒兒如此寬宏大量,徒兒心中有愧…”
“好了,好了,不用說了,師父知道你的心意,去休息吧。”童淵朝童英擺擺手,截斷他的話。
童英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武堂,輕輕帶上房門,此時天色已晚,武館裏大部分房屋都已經點上了油燈,而童淵卻負手靜靜的佇立在顯得有些陰暗武堂之內若有所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武堂內幽幽的傳出一句話。
“於心有愧的並不是你,而是為師啊…”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聽着窗外巡夜人手中敲響的清脆梆子聲,安躺在床上的童英沒有絲毫的睡意,忍不住從懷中拿出貼身收藏的那塊雕龍石璧,手指在璧上反覆摩挲着,在黑暗中勾勒出石璧的形狀。
他之所以會如此在乎今日那算命先生所言,正是因為那人提到了這塊石璧,而石璧是父親留給他唯一的一樣東西,是否自己能通過此物找尋到關於父親的蛛絲馬跡呢?
這個念頭在童英的心頭縈繞着,久久不能散去。他曾經對於找尋自己的親人沒有絲毫的信心,然而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卻讓童英看到了一線機會,或許很渺茫,但是無論如何,童英也不願意放過這個或許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下定了決心,童英將玉璧收入懷中貼身放好,起身穿好衣衫,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武館。
冬夜的晚風有些微寒,從衣角的縫隙灌入體內,讓童英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忙不迭的緊了緊衣領,然後將整個人的身影沒入城牆下的陰暗中緩緩前行。
無怪乎童英如此小心翼翼,如今的漢帝雖然名義上仍舊是天下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而稍有遠見卓識的人都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大漢王朝已經離往日的輝煌漸行漸遠了,朝野之中十常侍當道,小人盈朝,朝綱不振,忠臣離心;朝野之外,暴民起義之火生生不息,青、徐等州的黃巾軍之亂越演越烈,甚至還佔領不少中小城市,雖然朝廷已經派大軍前去鎮壓,卻始終不見收穫多少效果。
正是有監於此,各地的官兵都加強警戒,提防各種姦細混入城中,童英可不想自己被迫切邀功的守城衛士安個通匪的罪名投入大牢之中,因此此行小心一些也屬正常。
童英掐着時間來到和那算命先生約定好的十里坡。藉著皎潔的月光,依稀看到前方有個人影背對着自己,不是白日那個算命先生又是何人?
“見過大師。”童英上前朝那人恭敬的行了一禮。
“你來了。”算命先生轉過身,望着童英笑着說道。
“在下姓童,單名一個英字,白日裏太過倉促,還未請教大師名諱。”童英先通報了自己的姓名,然後才請教對方的名諱。
“呵呵,單福不過凡夫俗子而已,擔不起你這‘大師’之名。”這位自稱單福的算命先生朝童英擺手說道。
“單大師過謙了…”童英還待說點什麼,卻見單福笑着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開口說道,“小哥不是想要在下為你解夢么,不若將你身上與龍有關的東西借我一觀?”
與龍有關?童英趕緊掏出雕刻着龍的石璧雙手捧給單福。
單福將石璧接過,接着月色細細打量起來,久久沒有再開口,而童英則是迫切的想要從他口中了解到關於這塊石璧的任何資訊。
“當真是此物!”良久,單福長嘆一聲,面色凝重。
“大師識得此石璧?”童英又驚又喜,連忙追問道。
“石壁?”單福瞥了眼童英,再看了看手上這塊暗淡無光的“頑石。”忽然笑着點了點頭,再次將手上的石璧仔細摩挲一遍,這才緩緩開口道:“其實說它時石壁倒也未嘗不可,畢竟它是由五色石所煉成。”
頓了頓,他接着道,“只是想不到在下竟真能見到如此神物!”
“神物?”童英一怔,這塊石頭也能稱得上“神物”?
“此壁名為磐龍,昔年天降大禍,不周山攔腰折斷,天河之水注入人間,大神女媧不忍人類受到災苦,於是煉出五色石補天空,折神鱉之足撐四極,平洪水殺猛獸,才漸漸使天河之水消退。而五色石補天有餘,女媧大神將其棄在塗山之下。後為大禹所得,禹帝將五彩石煉化,便鑄就了這磐龍壁。”
“啊…”童英瞠目結舌,像是被繞到了雲裏霧裏,完全不知道這單福在講些什麼。父親留給自己的這塊石璧怎麼會和傳說中的“女媧大神”、“禹帝”這些人物拉上關係,這讓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敢問小哥,此神器你從何而來?”單福目中閃過一絲精芒,並不着急將石璧還給童英。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童英搔搔後腦,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令尊何在?”單福接着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也是想通過此物找尋到父親的蹤跡。”童英聽單福有此一問,便知道今日所行想來也找不到父親的訊息,不禁臉色一黯,輕聲說道。
“在下唐突了,還請小哥見諒。”單福見他如此,知其所言不虛,當下拱手致歉,童英只擺了擺手,並不出言。
“小哥請將磐龍壁收好,其實此物非石乃玉…”單福將磐龍壁遞給童英,看到他將石璧小心的收入懷中放好,忽然肅然說道,“相傳此玉璧有改天換地之力。非常人能駕馭,在下今日在長安城見小哥你氣度不凡,故而出言相問。想來命運輪迴,你便是那天命所歸之人。”
“天命所歸?”童英微微一愣,心中越發覺得此人話里玄機深澀,自己怎麼又和天命扯上關係了?不過說這磐龍壁是玉璧倒也有幾分道理,難怪自己一直覺得這玩意要比一般石頭來得重,擱在內衣兜里沉甸甸的。
“呵呵,其實這些也是在下從他人處聽來,或許他比在下知道的更多,小哥若是有意,不如…”單福微微一笑,話鋒一轉。
“敢問大師,此人何在?”童英從他的話里又看到了一線尋找父親蹤跡的希望,迫不及待的問道。
“水鏡山莊!”單福一字一句的說道。
“水鏡山莊?”童英聞言,略一蹙眉,“難道大師所言的是名聞天下的隱士,水鏡先生?”
“正是!”單福點頭道,“小哥若是想要了解更多關於磐龍壁的事情,就得往水鏡山莊一行,或許水鏡先生知道些令尊的訊息。”
“多謝大師。”童英臉上閃過一抹堅毅,拱手朝單福稱謝,此時瞥見東方開始放明,便準備向單福告辭。
“小哥且慢。”單福叫住童英,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他,開口道,“此物乃是我昔年偶得,你且帶在身邊,一來或許與那磐龍壁有關,二來也可以作為信物,交與水鏡先生,他一觀此物便知小哥所為何事,自會為你解惑。”
“多謝大師。”童英接過將單福手中之物,還未來得及細看,便聽單福說道,“好了,天色將明,我也要遠行了。”
“大師…”童英抬起頭,只看到單福離去的背影,不由提高音量朝他喊道,“大師這是要往何處去?”
“呵呵,天下之大,單福何處不可去得。”單福也不回頭,揮手說道。
“那你我二人何時還能再見呢?”童英不甘心的往前追了一步,卻又止住腳步,接着問道。
“若是有緣,自有再見之時。”單福的聲音從遠處飄飄渺渺的傳來,而人影已經消失在山坳中。
童英呆立了一會兒,確認了單福不會再回頭,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也踏上了歸途。
只是童英不知道的,在他轉身之後,單福卻又從那山坳緩緩走了出來,望着童英漸行漸遠,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神物出世,玉使已現,而玉使承天景命,拯救亂世而來。只怕未幾,天下必將大亂,看來我大漢此番在劫難逃了。”許久,單福低下頭,口中喃喃自語,“孔明,你交代我的事情都已辦好,浩劫將至,你又待如何?”
可惜他的話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能夠聽到,初升的旭日把遠山的輪廓慢慢的描成金色,浮雲時卷時舒,將山嵐掩映其中,任誰也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