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番外完結)
這樣的插曲只讓紀恆有了一瞬的心神不寧,之後便沒在意。
周六晚。
鑒於之後隨之而來的一個法定假期,這個周六幾乎變成了所有企業的法定“加班日”,下班的時候紀恆往瀾溪那裏打了個電話,跟她輕聲解釋“晚上不能過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瀾溪錯愕:“我是聽小柯說要加班,可現在不是下班么?媲”
“老闆有應酬,去當個陪襯,”紀恆淺笑着說,“你家小慕慕呢?乖不乖?”
瀾溪一聽這個便甜蜜地笑起來,把聽筒伸出去:“你聽。”
像是遙遠太空裏傳來的聲音——
那粉嫩的嬰兒在沙發上拱成了一小團,尖叫笑鬧着拒絕慕晏辰給她換過生日穿的蓬蓬裙,慕晏辰簡單的幾個動作折騰出滿身的汗來,她小骨頭軟的很又怕弄不好就弄疼了她,他眼裏帶着疼惜與矛盾,唯有連聲哄着才能幫她把衣服穿上。
小慕慕一聲聲清脆地叫着“爸爸”,趴在他肩頭去扒他的嘴,每叫一聲都必須要他答應了才罷休。
紀恆淡淡聽着那幸福滿溢的聲音,嘴角的笑容泛起几絲苦澀。
“禮物我叫人送到了,祝她生日快樂。“
“謝謝你,學長。”瀾溪真誠淺笑着回應道。
……
酒桌之間觥籌交錯。
紀恆向來話少,酒過三巡之後有些微醺,淡淡抬眸掃了一眼喬啟陽的方向。
他眉眼之間除了俊逸的桀驁之外多了幾分倨傲的自信,笑容魅惑勾人,在炫目的白熾燈光下煞是惹人側目,只不過紀恆看到他好像是改了習慣,端酒杯用左手,拿筷子用左手,連摟女人都是用左手。
一壺略微沉重的熱茶端上來,喬啟陽濃密的睫毛一顫,嘴角勾起魅惑人心的笑來,用左手端起茶給對方倒去,酒場之上賠笑陪坐的事他這兩年可做了不少。
公司到底是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好,一切都值得。
或許只有紀恆看見,也或許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手有些不穩,腕骨的部位青筋暴起,有些顫。
紀恆眼皮重重跳了跳!
酒宴結束的時候人群四散,喬啟陽吩咐了司機將對方老總送走,遣了公關部幾個女的回去,微有醉意,Branda沒喝酒,合計了一下送他們兩個回去。
一路喬啟陽都仰面靠在後座上,手肘枕着額頭有些難受。
Branda蹙眉拿了車裏的解酒藥和礦泉水遞過去,喬啟陽又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用左手接過,黯淡的車燈下看出他並不好受。
“左手既然不方便為什麼還一直用?”紀恆幫了他一把,淡淡的口吻問道。
喬啟陽動作一頓。
他手受傷這回事其實鮮少有人知道,C城發生的那件事讓宋母百般避諱,連給他安排想起你的時候都跟對方避之不提。可喬啟陽偏偏喜歡上來就笑着挑明,雖然不能說是殘疾,可畢竟是生活不便,以後拖累了人家女孩子總歸是不好。
宋母氣得冒煙,不知道在家裏跟他發了幾百次脾氣,他笑笑,仍舊死不悔改。
“傷口這回事,不能捂着掩着,否則非爛了不可,”喬啟陽冷眸眯起啞聲說著,擰開礦泉水瓶猛灌了了一大口,“……越不用往往就越介懷,然後該好的就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氣若遊絲,聽起來累,冷眸卻一點點清醒起來。
紀恆一張俊臉白了白。
“好像應該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他突然問了一句。
慢慢坐起來,紀恆眸子裏泛着堅定緩說道,“我記得那個時候問過瀾溪,她跟我說其實你斷了的手筋已經接上了,接不上的只是神經,”他頓了好大一會,“……也就是說其實是不會再好了。”
就像人的眼睛壞了可以換眼角膜,可是如果視覺神經徹底萎縮,消失,那麼哪怕是最高端的醫生都束手無策。
傷口這東西,自己是有感知的,每一次虛弱或者無力,或者疼痛,都能感覺到。
他自己說了不想介懷。
可偏偏最介懷的就是他,介懷到要一直用,一直用,來提醒自己這疼痛的由來。提醒自己某個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一直在痛的傷口,像烙印在他胸口的硃砂般。
喬啟陽的臉色變了變。
“所以你還是保護它一下比較好,你說呢?”紀恆啞聲淡淡的給出他建議。
車子安靜行駛着,喬啟陽又握着礦泉水瓶喝了幾口,眸子裏泛着猩紅,詭異地笑了笑。
前面的Branda蹙眉好奇起來:“手筋?什麼手筋?”
她沒聽懂
後面卻再沒了聲響。
“路口左拐。”喬啟陽噙着笑優雅地朝後靠去,似乎一點都沒有心思被狠狠戳破的慌張與遮掩的,有的只是點點的悲涼。
一路無語。
下車的時候喬啟陽身上依舊透着倨傲桀驁的氣息,帶着一絲醉意囑咐他們晚了別再亂逛,早點回去休息。轉身往公寓走的時候被冷風一吹逐漸清醒,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也跟着從寒風凜冽的公寓前迎了上來,滿臉甜美的笑靨。喬啟陽臉色像是有幾分不耐,淡淡地跟那女孩子說了幾句話便兀自朝前走去。
女孩子一驚,上前抓他手,喬啟陽愈發不耐地想掙脫出來,掙了幾次卻被他死勁兒拖着愣是沒掙動,一雙要吃人版的冷眸冒着殺氣盯住了她,女孩子卻眼睛亮亮的,裏面滿是毫不畏懼的繾綣愛意。
Branda笑着打過方向盤:“真是言情劇。”
紀恆最後淡淡掃了一眼,只看到那女孩子眼神裏帶着溫暖的笑意,在喬啟陽的冷嘲熱諷中湊上前,在他耳邊強硬卻甜蜜地說了一句話,喬啟陽臉上冰霜未褪,眼神里卻已有了一絲動容。
車子在暗夜下滑進車道,將那一幕徹底擋在了身後。
……
紀恆是在三天後察覺到自己被跟蹤的。
在辦公室,去開會,甚至走去洗手間,哪怕是進電梯,都有一雙眸子在定定地專註地凝視着自己。他從外面會見客戶回來,剛要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動作頓了頓,沒走進去,接着就有一具柔軟的軀體狠狠撞到了他身上。
“……”紀恆穩住腳步,聽見了身後哀怨的吸氣聲。
優雅地收回手,他淡然轉身凝視着眼前捂着額頭的小姑娘,開口:“你找我有事?”
小姑娘的臉頓時一陣紅一陣白,閉嘴不說話。
紀恆微微蹙眉:“那就是沒事?”
小姑娘臉上表情更加糾結,從漲紅變成青紫。
紀恆點點頭:“我先進去了。”
“那個……”小姑娘終於急急得開了口,臉漲得通紅,“我想要換組!”
紀恆緩緩站定,看着她的臉像是能想起一些事:“為什麼?”
“換到A組是你當組長,男的比較心胸開闊,不愛斤斤計較,尤其有些男主管還喜歡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看着養眼,偶爾拿來潛規則,還會高工資吶。”
紀恆臉色慢慢黑下來,看了看她的臉緩緩問道:“你知道我多大么?”
小姑娘:“????”
“我對**不感興趣。”他淡淡說道。
小姑娘:“……………………”
“那我別的優點還多呢,我直言爽快,聽話,利索,聰明……”她嘚吧嘚開始說。
紀恆微微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小姑娘頓時頹喪下來:“好吧我承認是我在B組呆不下去了我們組長說我要麼滾蛋要麼就換組天地良心不是我要跳過來的是她嫌棄我……”
她一口氣說完后渾身就跟抽了骨頭一樣。
紀恆眯了眯眼睛,半晌后啞聲道:“回去工作,中午吃飯時候再說。”
……
安靜的樓道里。
綠色的安全通道燈管二十四小時亮着,小姑娘捧着一包牛肉飯進來,坐他旁邊開始吃。
“總監,我要進A組需要賄賂你嗎?”
“不需要。”
“哦,好。”正好她最喜歡牛肉,不需要分人一半什麼的最好了。
“總監,聽你意思說你好像很大啊,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有三十嗎?”
“沒有。”
“那能有多大?”小姑娘嗤了一聲,“我也不**,我二十三了都。”
紀恆動作頓了頓,筷子停下來。
他掃了一眼旁邊安全通道燈管里幽幽散發著的綠光,想起曾經瀾溪特別喜歡夜裏坐在這裏趕設計稿,好像也沒有是多久之前的事,可是卻感覺已經過了好多年了。
“人也許是不老。心老。”他收回目光,淡淡說了一句。
小姑娘撲哧一聲笑出來,掃着身上落下來的飯粒,“老什麼,只有你們這種受過情傷的人才這麼矯情。我小侄子才上小學三年級,回家跟我說你這個上個世紀的老女人怎麼可能懂我這個00后老男人的悲哀,起因是他的小女朋友跟着一個比他小一歲的男生跑了,哈哈哈……”
紀恆冷冷的眼神看過去,她頓時再也不敢笑了。
拘謹又沉默地過了一小會,小姑娘用胳膊肘推推他,臉上笑眯眯的,很正經地跟他說道:“總監啊,其實你喜歡的那個沒有選擇你不要緊啊,又不是證明你不好,更不證明你以後就愛無能,你看看我你就知道了,我也受過情傷,二十歲的時候我喜歡上一個男人,他寵我愛我保護我,疼我的時候會叫我寶寶,我還以為能跟他共度一生……”
“然後?”紀恆淡淡抬眼。
“然後我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呀,”小姑娘攤攤手,笑得很凄美,“他還想讓我別聲張,跟我說當地下情婦挺好的,現在多少女孩兒想做都做不來。是男人都會變壞,沒錢的是因為沒資本變壞,有錢的都壞在暗處不讓你看見。”
他眯起眼睛:“你這麼想?”
小姑娘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我知道這麼想不對,就像你會一直想自己再找不到一種愛可以比自己之前愛得更強烈一樣啊。你的後半生不可能是委屈自己跟不愛的人在一起,就像我的人生不可能從此對全天下的男人都失望。我們應該活得有希望一點,相信以後會比之前更好,你說是吧?”
心臟最柔軟的一塊被狠狠觸動,紀恆臉色白了白,看了看她。
好半晌之後他眯起眼睛看她,眼神很是溫柔:“你是調查了我多少事才來跟我商量換組的事的?”
小姑娘臉色頓時煞白,不敢說話。
“好像做了不少功課?”
“錢元寶,你是沒用物質賄賂我,也沒用**賄賂我,你是選擇用精神賄賂我,嗯?”
小姑娘咬着筷子看天花板。
“也沒賄賂你,我剛剛講的故事是真的呀,精神賄賂也是需要代價的呀。”
紀恆冷笑。
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他收拾起來站起身,冷冷垂眸看了一眼她的頭頂就走下台階。
小姑娘心裏一緊:“總監那我能不能換組啊?!”
“下午跟你們組的人交接一下,再到我辦公室領你的新任務。”他冷冷丟下了一句就走開。
小姑娘愣了一會,接着興奮地雙手上舉跳起來:“啊——!!!知道了,謝謝總監!!”
……
空曠的樓道里滿是安靜,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其實你喜歡的那個最終沒有選擇你不要緊;
——又不是證明你不好;
——更不證明你以後就愛無能。
你的後半生不可能是委屈自己跟不愛的人在一起,就像我的人生不可能從此對全天下的男人都失望。我們應該活得有希望一點,相信以後會比之前更好。
這幾句話反反覆復地在紀恆腦海里盤旋,明明是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還是惹得眼眶微濕,他一路踩着自己的腳步聲默念着這幾句話,只覺得前面的路好像越走越順,越寬,越亮堂,漸漸地心似暖陽。
……
謝謝。
謝謝你。
……
午夜夢醉。
到公寓裏躺了很大一會卻還是難受得要命,渾身燙得像火燒,喬啟陽微微蹙眉,修長的手指揉着眉心舒緩醉意,半晌后才好了一些,他抓起旁邊的鐘錶看了看才不到11點,想着這個時間也許宴會還沒散。
不知道她新家電話,只好打了下屬的號碼讓她轉給瀾溪。
偌大的新區公寓裏滿地狼藉,全部都是慶祝過後的蠟燭彩紙和凌亂的禮物,小柯都已經跨出門去了聽了電話又跑進來,偷偷摸摸地把電話遞給瀾溪。
瀾溪把熟睡的小慕慕收拾乾淨,眼神里閃過一絲詭異,接起了電話。
“生日快樂。”他啞聲說。
瀾溪一怔,忙回應:“謝謝。”
“不是跟你說的。”他冷聲開口。
“……哦。”瀾溪早就習慣了他的脾氣,“那我替我寶寶謝謝你啊。”
“沒送禮物,你怪我了嗎?”
“沒有,”瀾溪淺笑起來,“她今天收禮物收到手軟,也不差那一份,你別在意。”
喬啟陽有些難受,蹙眉伸手解着領帶,換個姿勢坐起來啞聲道:“我跟你說,其實你特別虧,你知道你錯過什麼了嗎?你知道我這個男人可能有多好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喜歡我?你失去了一個連命都可以給你的人,你覺不覺得你很虧?”
瀾溪心裏有些難過,明明知道他是醉了,可還是聽得心臟一揪一揪地疼。
喬啟陽眼裏泛着一絲猩紅:“你不信是嗎?那我告訴你,剛剛樓下就有個女的跟我表白,你猜猜她跟我說什麼?她說她知道我左手不好,她不計較,以後她把自己當做左手來給我用。”
電話里一片沉默。
“瀾溪,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刻意提醒你那件事,也不是要告訴你我從此以後我要跟誰在一起——我只想讓你聽着,聽着我有多好,多值得人去愛,你慕瀾溪沒有選擇我,那是你的損失,”他眼眶泛着猩紅,微微切齒地說出這些話,“以後你不用替我操心,因為我肯定會特別好,會比你想像中要好得多得多,你懂?”
“……”瀾溪輕輕捂住嘴,沒說出話來。
小柯站在瀾溪旁邊,看着她一雙水眸里浮起顫動的淚水來,接着又笑起來,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
那淚水裏的笑容很璀璨動人,小柯在旁邊都看得微微愣神。
半天之後她訥訥地接回電話:“我們喬總都說了什麼啊。”
瀾溪吸吸鼻子,一雙清眸被淚水洗過更加清亮,抿着一抹笑啞聲說:“沒什麼,他跟我說我做了個很傻的選擇,是我虧了。”
“啊???”小柯沒聽懂。
“走吧我送你下樓,”瀾溪拿起一件外套來,“你要是跟總裁助理那個姓李的小姐熟的話跟她說一聲,說喬啟陽昨晚喝太醉了身體不舒服,明天就別安排太繁重的行程給他了。”
“哦……好啊,這個沒問題。”小柯跟她一起下樓。
樓下寒風獵獵。
瀾溪等那輛的士慢慢開出去走遠,纖細的身影又在夜空之下輕輕踱起了步子,夜很冷,她愣愣地回想着今天的那兩個電話微微出神,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都在腦海里遊盪,天馬行空,半晌后卻聽得口袋裏的手機響,她拿出來看,夜風掀起髮絲掩住了眼睛,卻依舊能看到“老公”兩個字在上面閃爍,她嘴角驟然抿出一抹甜美的笑來,彷彿能夠想像慕晏辰找了一圈沒找到她,一邊打着電話一邊俯身下去給小慕慕蓋好毯子的情景,她沒接,卻笑着裹緊了風衣一路小跑着朝樓道里跑去。
——那是她此生愛與幸福的歸屬地。
而那些如今依舊零星散落在各地的人,也終有一天會有他們自己的歸屬。
這一夜,星光璀璨了整座城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