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想好了
十點鐘，袁子墨還沒有回來。
黎氏兄妹已經冷靜下來，不哭不鬧、不喊不叫，唯一的要求就是黎花辭掉北京的工作，回河北老家，立刻、馬上。
黎建國把銀行卡拍在桌上，比劃了一下，黎花明白他說這卡里是袁子墨春節給的錢，他單獨存着，現在物歸原主。
“爸，何必呢！”
黎花已經是在哀求了，她的眼睛紅腫着，“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還是有治癒的希望。”
“有希望...那是多少？什麼時候？女孩子最好的年華沒幾年，你錯過了，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黎花心裏痛啊，一邊是養育之恩、一邊是摯愛的人，都不能放棄，所謂的兩全其美在哪裏啊！
“姑，錯過了袁子墨我才會後悔一輩子。”
“花兒，”黎建新的口氣軟了下來，“你想過後幾十年的生活嗎？用情太深傷的是自己；還有，做事要為你爸考慮一點兒吧？他已經快七十歲了，你讓他陪你一起放在火上烤？一起陪你倒計時？”
又是一連串的問句，句句刺到黎花心臟，自己愧對的人是黎建國，本該安享晚年、含飴弄孫的年紀，卻要過擔驚受怕的日子，這個沒有血緣的老人已經與她綁在一起了......原本強大的內心似乎開始動搖，她的嘴唇不由哆嗦起來，大腦混沌一片，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輕輕‘啊’了一聲。
黎建國見狀慌忙指着腦袋比劃着，他懷疑是傷口導致的頭痛。
黎建新停止洗腦，催促黎花進屋，“一夜沒睡，先去睡會兒吧！”
袁子墨躊躇在電梯間，同樣一夜未眠的他眼睛通紅。黎建國是垂暮之年的老人，這樣的事實對他來說太過殘忍，無論是發火、怒罵、他都可以承受，可如果讓他放棄......未來的十年、十五年，他孤單度過...那麼現在就開始習慣吧，本來已經打了折扣的生命，想再拼一把的毅力或勇氣一夜之間消失殆盡。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為愛結束天長地久！
昨天匆忙離開，他沒有家門鑰匙，站在門口深吸幾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臉色平靜下來，抬手敲門，“叔叔，是我！”
袁子墨欽佩黎建國，更理解一個孤寡老人的心情，自己費盡心力養大的女兒，要交給一個沒有未來的人，那無異於一棵嫩白菜被豬拱了，近乎於把小白兔送到了狼窩裏，飽受折磨，換了哪個老父親也不會退讓，更何況黎花是他晚年的希望和依靠！
黎建新打開房門，眼前的袁子墨讓她大吃一驚，下巴上是參差不齊的胡茬、兩眼無神、頭髮亂蓬蓬的，整個人一下子頹廢、蒼老了，猛一看像一個倍受打擊的中年人，她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可還是狠心地說，“你想好啦？想好就去勸勸黎花...跟我們回去。”
說到最後，黎建新的嗓子啞了，兩人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她猜不到，但誰也誰不開誰她是知道的，這麼做好像和強盜沒什麼區別吧？畢竟今後的情況誰也說不準，萬一有轉機呢？
袁子墨慢吞吞地走進客廳，站在黎建國的面前，“叔叔，讓黎花留在北京吧，如果您信不過我，可以留下陪她。我、我想好了！”
狀態如此差，還在硬撐着，望着袁子墨蒼白的臉，黎建國的心裏起了漣漪，自己和黎花這一段父女緣分應該是天賜的，不然為何她沒出現在別人家門口？自己獨享了二十三年的快樂，已經很奢侈了，她的幸福大於天，和這個小夥子在一起，他的花兒是快樂、幸福的，真的要親手毀了嗎？他倔強的花兒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十個月，不算短了......可，萬一，他的花兒......
袁子墨和昨天一樣，默默站立着，頭微微下垂，腰身不再挺拔，好似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般。
“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靠近花兒，她是個重情的孩子，一旦喜歡了就全情投入，如飛蛾撲火般。知道自己的情況，還......”
黎建新止不住又埋怨開了，她怨袁子墨更怨黎花，一肚子火發不出來，明知無濟於事，還是忍不住。
“對不起！”半天沒說話的袁子墨再次道歉。
黎建國拿起桌上的銀行卡塞到袁子墨手裏，黎建新解釋說：“裏面是你春節給的五萬塊，我們一分沒動。”
袁子墨把卡重新放到桌上，“叔叔，姑，是我太自私了。這十個月我很幸福，如果花花能快樂，我願意做任何補償。”
黎建國的眼睛瞪了瞪，你這不是廢話嗎？補償？我女兒一生的幸福你能補償嗎？那如花的笑臉你能補償嗎？用錢、用房子？我老黎是窮，可我再窮也不會用花兒的幸福來交換，幾年以後，讓我的花兒用眼淚拌米飯嗎？可惡的小子！
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前五百年後五百載的各種畫面充斥大腦，黎建國的手握成了拳頭，骨節突出，呼吸也急促起來，喉嚨里發出了‘嗚嗚’的低吼。
袁子墨就像個木頭樁子，死死釘在地板上，對黎建國燃起的憤怒視而不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他想去卧室看看他的花花，他想摸摸她粉紅的臉頰，他想握一握肉呼呼的小手......
黎建國猛地站起來，兩步衝到袁子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怒視着他，嘴巴一張一合在無聲地發泄。
半夢半醒中的黎花翻身坐起，透過門縫兒隱約聽到姑姑在說：“哥，小心血壓。”
哦，爸的血壓有問題了？自己最近對他的關心太少了，不應該。
光腳跑到客廳，積壓了十幾個小時的情緒爆發了，她衝上去要掰開爸爸的手，嘴裏同時喊着：“爸，你想幹嘛？不能再打他！”
我沒想打他啊，就是心裏氣不過，黎建國心裏冤啊！二十三年啊，抵不過這小子的十個月！
“你爸心裏氣，沒想打。”
袁子墨的眼睛看着黎花，萬般柔情衝出口腔：“花花，怎麼又不穿鞋？地上涼！”抬起的手又放下，“我去給你煮麵！”
黎建新的眼睛紅了，第一次見袁子墨，他的承諾就是：做飯給花花吃，陪花花吃好每一頓飯。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說笑，最最平實的，會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