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自有分寸

一個影響至為深遠的決定繫於唯一的一個日期，唯一的一個小時，常常還只繫於一分鐘，這樣一些戲劇性的時刻，命運攸關的時刻，在個人的生活上，在歷史的演進中，都是極為罕見的。

----茨威格

北京地鐵的早高峰堪比春運日復一日，上班的人流早已熟視無睹，麻木地站立、麻木地等待。早上七點不到，地鐵八通線已經開始限流，七拐八繞的隊伍漸漸排出了欄杆以外。黎花像每天一樣，無聊地數着排在前面的人頭以打發這無法排遣的時間。

按照排班，今天是黎花輪休，可昨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同事呂建齊發來語音，和她換班，無論如何請她克服一下，在萬惡的周一上班。黎花攏了攏一頭長發，輕嘆一聲，心裏暗暗盤算：至少再等半小時才能進站，然後再等2~3趟列車，“哎，肯定趕不上打卡啦！”回頭望望身後繼續湧來的人流，嘴裏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擠了出去。

為了那可憐的兩百塊全勤獎，黎花決定騎車去單位。

仗着年輕底子好，身高1.72米的黎花兩條大長腿用力地蹬着，一路上不停地超、超、超，自行車愣是騎出了風馳電掣的感覺，八點二十八分，‘滴’，打卡成功！

白色的V領背心已經被汗水浸透，黎花衝進洗手間，快速地洗了一下臉，低頭走進更衣室，把長發綰了起來，換上白襯衫+黑色西服套裙的工服，長出了一口氣，捎帶問候了一下呂建齊的家人。

不禁念叨的呂建齊適時地發來了微信：“花兒，沒遲到吧？就算遲到也沒事，我會把錢補給你！謝啦！”

黎花憤憤地回答：“老娘如果不騎車，鐵定遲到！謝就免了，明天請我吃飯！”

“得嘞！”

黎花是北京芝寶店的銷售，芝寶是華北最大的寶馬4S店。儘管剛過試用期，可店裏的銷售和售後都非常喜歡黎花，不單是她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隨和、樂觀，接觸過的客人即使沒有買車，有一大部分也和黎花保持着聯繫，有事沒事都會打個電話、發個微信聊兩句，為此呂建齊勸她：“小姑娘，長長心，誰的微信都加？別被人騙了，哭都來不及！”

而黎花的說法卻是，只是加個微信、留個電話，能騙什麼？如果他圖謀不軌，我可以拉黑、不回。還勸呂建齊，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不要總看陰暗的東西，要抬頭看陽光！她也是一直這樣勸解自己的，否則，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今天，來到北京，做個笑中帶淚、苦中有樂的‘北漂’。

店長商蘊宏一腦門子官司走過來，開口就像放炮：“幾點啦，還在這裏磨蹭，大廳集合！”

黎花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商哥，受氣啦？”

商蘊宏是湖北人，老婆在家裏的中學當老師，他一個人在北京漂着，近幾年家裏的經濟情況好轉了，父母都催着他回老家，可他捨不得辛苦十年拼到的位子，一直在猶豫、衡量，上周探親，估計又被家裏催急了，心情不爽。

“那個花-花，既然替班，就好好替！”

黎花好看的眼睛瞪了起來，“說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花花，像叫狗一樣！你不會發兒音，乾脆叫我黎花！豬腦子，難怪受氣，活該！”一扭身，氣哼哼地走了。

商蘊宏在黎花的身後瞪了瞪眼，追了上去，“黎花，聽說呂建齊家要拆遷啦，可靠嗎？”

黎花腳步一滯，“拆什麼遷，聽誰說的？”

這下輪到商蘊宏納悶了，“他不是在追你嗎？這麼大的事都沒和你說？不會吧？”

黎花最容不得別人在她面前說**人在追她、**客戶對她有意思，她覺得那是對她的侮辱，這緣於上班第一天，售後的一位師傅開玩笑說：“鐵打的4S店，流水的美女！老闆英明，面試的時候一定是要求素顏的，否則，配不上豪車！”

黎花未開口，一拳打在商蘊宏的肩上，商蘊宏一個趔趄，幸好旁邊有柱子擋着，否則他有可能會躺倒，“警告你，我只用了五分力，下次，絕不客氣！”黎花晃晃拳頭，長腿一邁進了大廳，站在銷售人群的最後，饒是這樣，她也是最醒目的一個，個高、漂亮，身材好......

商蘊宏站在眾人面前，簡單做了班前訓話，最後強調說：“老闆說了，這個月的冠軍會有十萬的特殊獎金，大家沒忘吧？”

黎花心裏一震，接口說：“真的嗎？不是哄人玩兒的？”

商蘊宏還沉浸在剛剛的拳頭中，沒好氣地說：“你能轉正已經是老天開眼了，這十萬，就別想了，想也白想！”

黎花的脾氣上來了，話也衝口而出：“商哥，萬一老天再次開眼呢？兌現不？”

商蘊宏被將住了，有些口不擇言，語氣自然含着輕蔑：“就憑你？做夢！”

黎花嘻嘻一笑，“白日夢也是夢，萬一成真呢！”

商蘊宏的臉更陰沉了，十分的不耐，“話那麼多，上這兒來說吧！”

黎花還想再爭辯，一旁的康凱出手拉了黎花一把，“少說兩句！你沒看商哥一直沉着臉，就別惹他啦！”

黎花和康凱是初中同學，也是他間接介紹黎花進這家4S店的，試用期期間幫了黎花不少，黎花低下頭，委屈地說：“我沒惹他，是他在惹我！”

康凱挺起胸，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商哥的老婆好像要和他離婚，他心情不好，你理解一下，凡事別太較真兒了！”

“真的？分居太久雙雙出軌？”

康凱斜視着黎花，“管好自己的嘴！”

十分鐘后晨會結束，黎花心裏還在惦記剛剛說的十萬塊特殊獎金，拉着康凱到茶水間，“你確定那筆獎金肯定會兌現嗎？”

康凱想了想，“前年老闆兌現過一次，但前提是你要達標才行啊！”又體貼地拍了拍黎花的肩膀，“我勸你，踏踏實實地賣車，別想歪門邪道。這特殊獎金，據說截至到今天只有兩個人拿到過，哪那麼容易啊，何況你一個新人！”

黎花低頭，“你知道的，我太需要錢了。”

康凱回頭看看外面，小聲問：“昨天生意好嗎？累不累？中午多休息會兒，我幫你支應！”

黎花感激地笑了，“小意思，只要有錢掙，老娘就不知道‘累’字怎麼寫！晚上請你吃羊肉串兒！”說完向門外走去。

康凱拉住她，“等等，呂建齊為什麼找你替班兒？他今天幹嘛去啦？”

黎花搖頭，“沒說，商哥說他家好像要拆遷，有可能辦手續、簽字之類的吧！”

康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花兒，咱是從小地方來的，靠自己努力生活，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還是收斂一下，萬一，”

“萬一什麼，你想說什麼？”黎花不悅，“我什麼想法都沒有，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康凱連連點頭，“那我就放心了，我是擔心萬一......受傷害的是你！”

黎花釋然，“凱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也一直幫我！電影、電視、網上看的太多啦，我自有分寸，也知道自己要什麼，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