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缺席
要想對一個人施加影響，且讓對方願意被你影響，前提便是雙方關係必須深度捆綁，要麼靠親情血緣，要麼靠樹立權威。
很顯然，對於扶蘇，前一個楊旭沒法利用，因為親情血緣是雙刃劍，他沒信心能掌控它，尤其是他在竭力拉開與嬴政關係的前提下。
所以，他能採用的只能是第二個。
為了達到目的，楊旭可謂煞費苦心，處心積慮。
如此謀算一個孩童，實在稱不上光彩，但只要結果是好的，那就別在乎過程，楊旭如此說服自己。
前一日夜晚，正值臘月望日，皓月當空，楊旭拉着扶蘇放起了風箏。
擬似人形的風箏出現在秦宮上空，以別開生面的方式闖入了先秦時代。
當第一個抬頭望月的宮娥發現有“人”懸在空中后，先是獃滯，繼而驚叫，恐慌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席捲了整個秦宮。
“刺客”
“仙人”
“巫鬼”
全副武裝的郎衛門隨着“空中的人”而移動，宮娥與內侍亂竄，叩拜。秦王嬴政心有所感，獨自進入了咸陽宮地宮，怔怔出神的望着面前的數件物事，眼中罕見的帶着迷茫。
第二日，有侍御史彈劾公子靈誕多於宮中行荒唐事，前有深夜放歌，游竄後宮，不尊太后，近更有製作機巧之物，懸風箏於宮廷之上，引起恐慌。更聽說其善於烹調美味，常常進食於大王，此易牙之行徑也。且，大王親子尚不得如此寵愛，況一假子邪？勸諫嬴政將其驅逐出宮。
不然，異日亂我大秦者必此兒也。
秦王嬴政大怒，以宮中之事，安得置喙為由？將此人下廷尉獄。
後繼者不懼，再次彈劾，秦王連接罷黜多人，彈劾者仍舊不絕。
嬴政怒極，盡數流放蜀中。
罷朝後，嬴政於後室中揮舞佩劍，發泄怒火，其深知此事背後必華陽太后無疑，太后以其軟肋靈誕逼迫他日甚。
嬴政不得不憂心忡忡。
思考過後，嬴政決定與靈誕深談一次，遂以對弈為名召來靈誕。然而不到半刻鐘，秦王嬴政憤而擲子，怒斥靈誕下棋太過刁鑽，沒有堂堂正正之像。
靈誕趁機溜走，嬴政回過神來后，不禁長嘆，此兒太過聰敏，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且滑不留手，讓他深感無奈。
宦者令跪坐於後，望着大王一次次的復盤，研究公子靈誕棋路，全然忘了之前召靈誕來此的初衷。
靈誕公子闖下如此大禍，致大王於如此困境，竟不被追究，此等寵愛程度，已然超越常人想像，饒是他為大王最親近之人，心中也唯有不解。
也許，答案在地宮中，宦者令突然心中一動，但緊接着便是渾身發寒，那裏是大王的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查出來了嗎？”
嬴政突然問道。
宦者令忙收斂心神，回答道：
“皰仆徐無病以採買公子靈誕所需食材為名，獲得出宮符傳，其出宮后漫無目的於城西亂逛，沒有規律。”
“是靈誕指使的嗎？”
嬴政問道。
“若”宦者令心頭有些發緊，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能查出原因嗎？”
嬴政接着問道。
身後沒有回應，宦者令額頭貼於地面，答案不言自明，嬴政其實早有預料。
這就是讓他苦惱無奈的地方，任他再寵愛靈誕，也打不開其心結，更無法洞悉他製造出一系列事端的緣由與目的。
就像徐無病，靈誕雖然掩飾的很好，且拉着扶蘇當幌子，但其實早已被發現。但也僅止於此了，誰也想不明白其這麼做的目的，他又想讓徐無病替他做什麼。
嬴政放下手中棋子，輕聲嘆了口氣，透着無盡的疲憊。
“傳令，公子靈誕禁足，齋戒三日後，參加臘祭之禮。”
......
下達禁足令后，宮中總算安靜了一日。
第二日，嬴政用朝食時，突然想到靈誕，遂問道：“靈誕這兩日如何？”
宦者令低聲道：“朝饔夕飧，一餐不少，只是......只是靈誕公子不願齋戒，討要酒肉吃。宮娥寺人不敢違抗王令，公子就自行去庖廚尋酒喝，庖廚們阻攔不住，公子喝的酩酊大醉而歸。”
嬴政聽了心裏悶悶的，喝醉了自然就安靜了。
竟是如此安靜法。
這是第幾次違抗他的命令了？不願齋戒就不齋戒吧，反正自己要的就是將靈誕拜祭秦宗廟之事完成即可，一來靈誕入秦宗籍，告祭秦先祖，從此國內名正言順，二來，明告六國，坐實此事，靈誕乃秦公子。
或許秦國很多人不明白為何他這個秦王如此在乎一個假子的入宗籍問題，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自己知道就好。
一連醉了三日，等楊旭清醒后，驚奇的發現嬴政竟然沒有強迫他。
他梳洗過後，發現了嬴政讓人送來的玄纁袍服。
楊旭望着它們，可惜自己不能穿，這是枷鎖，穿上它，就等於將枷鎖親自套在自己脖子上。
他看向南方，現在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他不知道嬴政是如何在沒他這個主角的情況下舉行的告祭宗廟之禮，或許是突出了臘祭，弱化了他認祖歸宗的色彩吧。
楊旭暗暗猜測。
他卻不知，自己如此出格的舉動，竟沒被下令懲罰。這件事讓所有人意識到了秦王嬴政對靈誕公子的寬容，到了讓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既然如此，楊旭樂的自在，打算去找扶蘇，其實更想去看看臘祭現場。
但也深知秦宗廟在渭河南岸，惡了華陽太后之後，去南宮已經不再安全了。至於出宮，一般情況下，更是沒有一絲可能。
楊旭卻不知，嬴政怎能感到痛快。
嬴政本想讓靈誕齋戒后，進入宗廟，奉獻圭幣，拜見秦先祖。沒想到靈誕故意喝醉，根本拒絕前來。
面對全程都陰沉着臉的秦王，秦國大臣們低頭垂目，鴉雀無聲。眼見大王威勢受挫，沒人不開眼的湊上前去自找不痛快。
六國使者倒是高興，可惜只能藏在心中，以免給虎狼之秦留下把柄，遺禍於國家。同時心中對那位神秘的靈誕公子好奇到了極點，咸陽傳其名良久，竟不得其人一見。
不過臘祭後秦王將於秦宮廷中置宴饗，與六國使者燕飲，屆時說不定就有機會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