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235：因循流轉

“錢教授……”

“滾！”

肖亦鐸剛開口就被錢育芬打斷，這是他為人師長這多少年來第一次被這樣呵斥。

老臉掛不住了，但是一想到即將出世的孫子還要什麼老臉。

當聽到自己沒畢業的兒媳已經懷孕時，他第一時間不是生氣他們出格的行為，而是高興自己又多了一個親人。

曾以為恪守職責問心無愧就是世間正道，孤獨了幾十年才發現他在這條原則的正道遺失了至親，成為別人眼中泥古不化的老頑固。

所以，哪怕不是為了孫子，就為了彌補欠缺兒子多少年的關心和照顧，他今天也要頂着這張老臉來求情。

沉默地僵持了一段時間后，肖亦鐸戴上眼鏡抬頭看向錢育芬：“錢教授，事已至此，你想怎麼罵我都行。但小莘是個好孩子，你不要難為她。”

“我叫你滾出去！”錢育芬氣到臉色發白，站起身一把將桌上的教案掃落在地，顫抖着手指着肖亦鐸：“你為人師表卻罔顧倫常做出這種齷齪的事，還有臉來找我求情？”

“什麼？”站直身體準備挨罵的肖亦鐸一臉茫然。

他就是來為兒媳畢業論文的事求個情，怎麼就做了罔顧倫常的齷齪事？

坐在一旁沙發上的沐曉莘聽出不對勁來。原來錢教授誤會了她和肖教授的關係。

剛想起身解釋，肩膀被一雙溫熱的手按住，溫潤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坐着吧，我做的齷齪事我來解決。”

沐曉莘責備地開口：“我們的事幹嘛叫來肖教授？”連累他挨罵。

“因為他也是你爸。”肖瑾辰輕敲了一記腦殼鏰兒，拍拍沐曉莘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坐着，起身前去解釋。

辦公桌前，錢育芬在看到肖瑾辰和沐曉莘的親密舉動后立刻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和肖亦鐸同事這些年，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彼此還是很了解的。

肖瑾辰是肖亦鐸的兒子，並且是A大名譽教授的事她是知道的。

一目明了的關係，卻讓她鬧出這麼尷尬的誤會，還出口罵了人，現在輪到她老臉掛不住了。

看肖瑾辰走到辦公桌前，錢育芬咳嗽一聲掩飾了尷尬，冷聲問：“你來做什麼？”

“替我妻子感謝錢教授的栽培。”肖瑾辰鞠下一躬，將手裏的材料一一擺在錢育芬面前：“沒有您的栽培，莘莘她無法取得這些成績。所以我由衷感謝您這幾年對她的照顧。”

大一到大四所有的獎學金證書，實習證明，還有沐曉莘接過的比較大的項目簽約協議等。

錢育芬抬手翻看那些項目簽約協議，眼中漸漸有了淚意。

她對每一位學生都用十成的心力去栽培，很多學生在畢業時都會說一大堆感激她的話，甚至送昂貴的禮物表達謝意。

但對一個老師來說，學生對她最大回報不是那些感激涕零的話語，而是拿出實打實的優異成績給她看。

沐曉莘雖然是這些學生中最不聽話的，但是她卻是唯一一個能在四年內拿出這麼多優異成果的學生。

其中源晟科技的熒光植物市場分析報告，味之思的併購案，還有在一家新公司擔任首次財務官時做過的案子，每一件都做的很漂亮。

這些材料比畢業論文更能證明一個學生是有資格拿到畢業證書的，她還有什麼理由阻止她畢業？

什麼為取得的成果而感謝她，把這些東西擺在她面前分明就是威脅她，這麼優異的成績不給畢業就是毫無人性的滅絕師太，當她不知道那些學生背地裏都叫她什麼嗎？

錢育芬整理好桌上的材料還給肖瑾辰：“你們回去吧。”

“那錢教授是否能給我妻子畢業的資格？”

“是否能畢業是學生自己的學習成果，不由我們決定。”錢育芬依舊一副鐵面無私的說辭。

肖瑾辰從“自己的學習成果”中聽出錢育芬事實上已經承認了沐曉莘的畢業資格，回身去帶沐曉莘一起道謝。

肖亦鐸卻沒有聽出話里的意思，還站在辦公桌前耗着，打算再求求情。

“錢教授，你我同事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事。今天我只拜託你這一件事……”

“二十年四個月零十一天。”錢育芬打斷肖亦鐸的話。

“什麼……”肖亦鐸微怔。很意外錢育芬居然把共事時間記得這麼準確。

他不知道的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有些事情在他的記憶里不過是浮光掠影。而在別人記憶里卻刻骨銘心。

肖亦鐸二十七歲博士畢業后開始在A大任教，同年錢育芬也被A大聘用，他們面試的時候就見過。

當時的競爭很激烈，錢育芬為非名校畢業的文憑而感到自卑，就向已經面試的人請教問題。

所有人都緘口不言，只有肖亦鐸肯告訴她面試內容，還囑咐她應該注意的問題，鼓勵她耀眼的文憑不代表一切，用自己的實力去說服別人。

那是雪中送炭的溫暖，讓她一輩子銘肌鏤骨。

後來從助教到副教授，再到正教授，每上升一級都會想起肖亦鐸的鼓勵。

只是她性格內向又好強，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的謝意。

不說，並不代表已經忘記。這二十一年來，初見肖亦鐸的場景記憶猶新。所以清楚地記得他們共事了多長時間。

錢育芬看向相攜走來的沐曉莘和肖瑾辰，感嘆世事的因循流轉。

肖亦鐸當年對她的幫助，她如今陰差陽錯地還在了他的兒媳身上，這四年的悉心栽培也算還了當年的恩情吧。

最終，沐曉莘的畢業論文沒有被扣留，而肖亦鐸的破格求情也讓肖瑾辰對他的態度慢慢改觀，父子倆相處逐漸和諧起來。

懷孕期間，沐曉莘在向家和荀家的齊力餵養下胖了二十斤，產檢時BMI值偏高，醫生叮囑必須要節食並多活動，給否則會對順產不利。

六月份迎來最後的畢業季，經濟系以班級為單位拍攝畢業合照。

沐曉莘挺着六個月的孕肚，不想成為多年後班裏同學指着照片議論的焦點，所以拒絕合照。

肖瑾辰借了一套學士服，帶着沐曉莘一起混入經濟系班級合照，還堅持選了院長身後的C位。

以前高冷而不合群的高嶺之花現在變得特別愛出風頭，走到哪恩愛秀到哪，讓一眾畢業生吃撐了狗糧。

九月份的第一個星期五，沐曉莘出現了頻繁陣痛。住院兩天後，星期天，也是預產期這天晚上正式送入產房分娩。

在預產期分娩的概率只有五分之一，孩子的準時出世為這一生起了一個良好的開端。

為了減少分娩痛苦，肖瑾辰主張剖腹產。

雖然生物專業他懂得順產的好處遠大於剖腹產，但是他也清楚生孩子有多痛，他不願讓沐曉莘承受這麼大痛苦。

如果不是布羅洛的特殊經歷，他大概會選擇丁克一輩子不要孩子。

沐曉莘自從懷孕后查了許多相關知識，知道順產對孩子免疫力，腸道菌群的良性構成等亞健康問題有很大好處，所以堅持順產。

肖瑾辰拗不過最終答應了順產，申請了生產陪護在產房陪伴沐曉莘。

分娩的兩個小時裏，肖瑾辰彷彿做了一場噩夢。

沐曉莘痛苦的尖叫像是插入他心臟的尖刺，一聲聲，凌遲一般刺入拔出，往複循環。

直到那聲音變得嘶啞，變得有氣無力，孩子卻遲遲不肯出來。

雖然早有過心理準備，可是當看到沐曉莘濃密長發被汗水整個浸透時，還是心疼不已。恨不得推開醫生，一把將那折磨他愛人的小東西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