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37）
多莉的這番話可以說的上是直白又尖刻，就好像一把利刃直直的插進了沃倫斯基的內心。
然後又毫不留情的掀開了他心底的那一層以愛情為名的遮羞布，更加直接的暴露出他英俊外表下那原本完全談不上美好的本性。
沃倫斯基忽然有些惱羞成怒，他上前了一步俯身與多莉對視，並且語帶怒氣的說：“您怎麼敢這樣說？”
眼前高大健壯男子額頭上凸起的青筋，還有他那怒瞪着的雙目，無一不在宣示對方此刻有多麼的憤怒。
多莉漂亮又深邃的大眼睛裏，忽然閃過了一絲懼怕。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不得不再次在心裏再次判斷了一下，這位先生在這種公共場合對自己出手的可能性。
好在經過判斷，多莉發現這種可能依然很小之後，才移開被緊緊盯着的雙眼，有些色厲內荏的說了一句，“我為什麼不敢？難道我說的哪一句話是錯的嗎？”
年輕又強壯的軍官先生確實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想要動粗，但是多年的貴族教養提醒着他，他對面是一位柔弱的女士，儘管這位女士說的話十分的惱人，但是他不能對一位女士無禮。
尤其是這位女士剛才漂亮的眼睛裏的恐懼，忽然叫沃倫斯基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在害怕他嗎？她也意識到她剛才的話有多麼的不妥了吧。
看着這個努力挺直着脊背，想要假裝鎮定的女子，沃倫斯基剛才那差點壓不住的怒火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他這會兒到有了心思，想要逗逗這個多管閑事但是又實在漂亮的女人。
不過想到之前兩個人談論的話題，也意識到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根據這位女士之前話里對他的印象，沃倫斯基感覺如果此刻他要是表現出一點對她的挑逗之意，大概這位本來就對他印象不佳的女士，會更加的唾棄和鄙夷他這個人。
被這樣一個美人兒憎恨，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沃倫斯基在心裏告訴自己，雖然對方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她那張臉可真是完美，不需要那厚厚的妝粉，都看不到一點瑕疵。但是他現在愛的人是安娜！
他回味起跟安娜的相識相知，還有安娜那迷人的眼睛還有若即若離的態度，沃倫斯基馬上又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我可以拋棄一切，只和她兩個人到什麼地方去隱居。過屬於我們的生活，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沃倫斯基想要告訴多莉，他是多麼的痴情，他為了愛情甚至可以拋棄一切。
雖然這位先生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多莉知道自己的痴情，但是他確實想要對方知道自己為了愛情一往直前的決心和勇氣。
誰知他的這份內心的告白，得到的卻是多莉的一聲嗤笑。
“那我真是要遺憾的告訴您，如果真的把您和安娜湊在一起，一天到晚只有你們兩個人相處。
那麼我可以向您發誓，這樣的生活您大概堅持不到兩個月。”
無視了男人脫口而出的否認，多莉有些好笑的問他，“所以您真的心甘情願，願意為了安娜而離開整個社交界？
或者您心甘情願為了安娜，而離開您所熱愛的軍團和遠大前程？
還是您心甘情願為了安娜，拋棄您熱愛的賽馬事業？
或者為了安娜一個人，遠離您所有的親人和朋友？
好好想想吧，年輕的先生，我相信您哪怕真的心甘情願拋棄所有，大概也離不開您心愛的賽馬。”
“您似乎十分的了解我。”沃倫斯基並沒有回答多莉那一連串的問題，反而忽然問了一句。
“得了吧，先生。”她哪裏去了解這麼一個渣男，只不過這些當然是從書上看到的，“我來彼得堡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卻有幸認識了不少的朋友。因此我的消息也還算是靈通。”
多莉往一旁挪了挪自己的身體，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著話。
“整個彼得堡，大概沒有人不知道您對於賽馬的熱愛。
儘管在您自己看來，可能認為賽馬跟愛情兩者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甚至這就是兩條平行線，完全可以分開來看待。
但是我不得不遺憾的提醒您，如果您真的勇敢為了愛情拋棄一切，這一切當中，理所當然也包括您熱愛的賽馬事業。”
多莉悄悄躲避的動作沒有逃過沃倫斯基的眼睛，他心裏覺得好笑的同時。也在考慮多莉說的那些話。
似乎一時想不明白，賽馬和愛情之間是如何產生了聯繫，兩者之間又互相有什麼妨礙。
多莉感覺自己跟那位先生拉開了距離，並且不知道為什麼已經沒有再從那位先生的身上感到什麼怒氣。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叫對方息滅了心中怒火，也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麼心思和想法，但是總算叫她又多了幾分底氣。
於是掃興的話再一次說出了口，“所以沃倫斯基伯爵先生，我真摯的再次提醒您，偷情和私奔都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除非您為了自己心中的慾望，完全不顧安娜的死活。一定要打着愛情的幌子，想要直接毀了一位本來地位崇高的貴婦人。”
“不，我不會毀了任何人。”沃倫斯基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盯着多莉說，“安娜的婚姻並不幸福，跟那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又怎麼可能幸福了？我會帶給她真正的幸福，我們兩個會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沃倫斯基在心裏確定了自己依然愛的是安娜，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會跟另一個漂亮女人談論自己的感情。
通常他是不會跟別人哪怕是再親近的人，談論自己的感情問題。哪怕在他在他們面前酩酊大醉的時候，也絕對不會開口跟任何人透露一個字。
哪怕整個上流社會都已經心知肚明，他在追求卡列寧夫人，但是也沒有人在他面前直白的說出這樣的話，甚至跟他談論他自己的感情生活。
這種事情在上流社會，一直都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秘密。
人們都會用一種看好戲的心態來看待這樣的風流韻事，但是卻不會有人當著他的面，把事情搬到枱面上來說的這麼清楚。
可是今天面對多莉，他那位老朋友奧布隆斯基的妻子，沃倫斯基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想把心裏的話跟她說清楚。
一定是因為這個女人多管閑事，居然幾次三番插手破壞他跟安娜的感情。
沃倫斯基相信，如果沒有這個女人在中間攪和，大概他跟安娜早就已經互通心意，或者說他早就已經得償所願。
只是這個女人還不知好歹，竟然這麼明目張胆的想要詆毀他。那麼他就必須讓這個女人知道，他為了愛情就是要不惜一切。
誰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對面的女人卻如此的可惡，就那麼一盆又一盆往他那顆火熱的心上潑着冷水。
“對於這件事，我尊敬的先生，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您，想要光明正大的跟安娜在一起，只能說服她離婚。
然而我們都知道，想叫安娜離婚簡直難如登天。
我當然十分清楚，安娜跟卡列寧先生之間的感情實在稱不上愛情，但至少卡列寧先生在婚姻期間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責任。
這一點他並沒有什麼值得指摘的地方。”
身旁這位先生的臉色雖然說不上有多好，但是多莉已經察覺不到他對自己的厭惡情緒。
既然發現了對方的容忍度還挺高，因此她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太多的顧忌，“當然，我相信為了愛情，安娜也可以毫不猶豫的離開那位先生。
但是請您不要忘了，她除了是一位妻子之外，同時還是一位母親。
而且我知道，安娜非常愛她的孩子，那個她和卡列寧先生共同孕育的孩子。
如果安娜堅持離婚，那麼卡列寧先生絕對不會允許把孩子留在安娜身邊。
他一定會把孩子奪走，這幾乎就等於要了安娜的命。
所以即便沒有我的參與，即便安娜真的也像您愛她那樣愛您，即便你們之間的愛情有多麼的熱烈，都不可能叫她拋棄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可以跟您斷定，安娜幾乎不可能離婚。
所以您的這個美好設想也就幾乎不可能實現。
那麼現在問題就再次回到了原點，也就是我之前所說出的觀點，您跟她之間的這段感情註定了將是一場悲劇。
如果您真的愛她，請一定不要傷害她。
並且出於對安娜的保護，請您趕快放手！
相信我，沒準兒你們兩個人因為理智而剋制自己的感情，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也許還會成為上流社會人人稱道的一對充滿悲□□彩的傳奇情侶。”
這張不停開開合合的紅潤的小嘴裏吐出來的話，沃倫斯基連一句都聽不進去。
他想不明白，這麼漂亮的一張小嘴，怎麼會說出那樣難聽的話。
他忽然有些憎恨這張嘴的主人，甚至有想要堵上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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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