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第 104 章

這一晚不得安眠,

天快亮才睡過去的爾爾這會又被尿憋醒了,不得不掙扎着坐起來,至於罪魁禍首——

她扭頭看着身旁睡得深沉的某人,無聲地咧開嘴,笑了。

其實她早就疑心小說里都是騙人的,說什麼一夜過去,男的都格外神清氣爽,而女的就萎靡不振,

誠然她確實是萎靡不振,不過,某人顯然也累得不輕啊!

要知道,江一珩可是那種二十多年如一日恪守着早起習慣的人,這會兒都10點多了,他早該跑完步、洗好澡、吃完早餐、開了N個會了。

哼,少年,你終究是要為自己的輕狂付出代價嘀!

她躡手躡腳下了床,站着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才輕輕帶上門出去,坐在馬桶上的時候差點沒又睡過去。

與此同時,關爸關媽正提着大包小包走出電梯,敲了幾聲門沒人應,便直接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所以,當披頭散髮、萎靡不振、哈欠連天的爾爾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正好和自己親愛的爸爸媽媽打了個照面。

“!”,瞌睡立馬醒了,幸虧她及時扶住了牆才沒有發生滑倒的慘劇。

“爸媽你們怎麼來啦?”她刻意拔高了嗓門,“也沒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們啊”

“怎麼沒說,昨晚不是給你發信息了嗎,睡啦?我記得那時候才8點多啊”,她媽媽邊收拾東西邊隨口道。

“呵呵,早睡早起身體好……”,爾爾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大腦飛速運轉,瞬間想了100種讓江一珩原地消失的辦法,奈何她家只有一個門,而窗又實在太高,十幾層呢。

“早起?這都幾點了還早,就算周末也不能這麼懶啊”,

媽媽的嘮叨聲喚回了她遊離的思緒,

死了死了,被她爸媽堵到留男人在家裏過夜,而且還是那個人,這回是死定了,現在就看怎麼能不死的太難看了,

唯一慶幸的是,昨晚他們心血來潮睡的是江一珩的房間,也就是——客房,

她得趕緊去和某人串串口供才行,看如何才能在她爸媽暴怒前把這麼複雜的故事解釋完。

奈何——

“誒,你睡昏頭拉,往哪去呢,快回自己屋裏把衣服換了,等下跟我出門見個朋友。”

她剛往次卧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被叫住了,更恐怖的是,她媽媽接著說,“次卧門關着幹嘛,我給你打開通通風”,

“等……”爾爾驚恐地屏住了呼吸,驚恐地等待着她媽恐怕會同樣驚恐的叫聲。

眼看她媽的手即將握上門把的那一刻,門從裏面打開了——

爾爾透過指縫望去,

幸好,江一珩衣衫完整,房間看起來也整理過了,窗戶大開着,呼呼往裏面灌着冷風,除了冬風裏那股蕭瑟的味道,沒什麼其他的怪味。

“你誰啊?!”

縱然如此,她媽還是嚇了一大跳,一嗓子把原本正在廚房規整東西的她爸也喊來了。

爾爾扯了個僵硬的笑臉正要開口,

某人倒好,上前一步頗為淡定地喊了聲:“叔叔阿姨,好久不見。”

一時寂靜——

爾爾扶額嘆息,等待下一刻的風暴來臨。

然而,現實卻與預想的大相逕庭,她看到了什麼?

本該橫眉怒目至少是冷臉相對的自家老爹,居然越過她,一把攬住了江一珩?

“你小子!”,

更甚於,眼泛紅光,聲音顫抖?

自己沒看錯吧……

只見他爸兀自攬着江一珩到沙發上坐下,壓根沒理會她這個小透明,看來也根本沒想過過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自己女兒家裏。

“小珩?”,這時她媽媽好像也反應過來了,幾步搶過去,坐在另一邊拉着江一珩好是一通上下打量,“你是小珩?"

"阿姨,是我,江一珩"

“哎!快讓我看看,真好,你可算回來了,真好,比小時候高了,更帥氣了!”

回來?站在一旁充當背景板的爾爾心裏直泛嘀咕,難道這人消失的不是10年,而是10天?

這下她不是驚恐,而是無語了,甚至還有點生氣,在他們眼中,從小到大,江一珩怕是永遠甩她十條街吧,真的是,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也還好”,

“唉,你這孩子,不說我們也知道,當時那麼大的事,你才多大,我們每每想起來,都擔心的很啊!”

她媽開始抹眼淚了。

“可不是,你這小子,小小年紀,天大的主意”,他爸用力拍着江一珩的肩臂,“這些年,也不知道來個消息,你爸媽怎樣,還好么?”

江一珩點頭,“我媽再婚了,叔叔對她很好,我爸,5年前出來后就去了廣州。”

“廣州,他也算是求仁得仁”,關教授低嘆一聲。

當初那個令他不惜背負一切的朋友,就在廣州,而他撒手留下的妻子,是江父的初戀,年輕的時候,他們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在一起。

“好孩子,咱們也要嘗試理解你爸爸。”

作為同個時代走過來的人,他雖不贊同但多少能夠理解江父的苦處。

江一珩低頭苦笑,“我曾經很恨他,但後來,我明白了,其實我們是同一種人,所以我絕不會犯和他一樣的錯誤,把其他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當時的那個年代,總有更多身不由己。”關教授嘆息。

“你們在說什麼?”

爾爾越聽越迷惑,再看江一珩,這傢伙明顯開始眼神閃爍,不敢看她,不是心虛是什麼!

此刻的江一珩確實有些頭大,一念之差啊!

當初的一些細節,他並沒有跟爾爾解釋太多,怕她無謂難過,

這其中,就包括她父母其實知情這一樁。

實在是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兩位長輩對他還是關懷如故,那時候的他不過一介半大少年,如何鄭重的諾言在大人眼裏難免都是年少輕狂吧,但他們,顯然真的相信他。

此刻他心下複雜,感動和感激不必言說,可如今難辦的,是怎麼向爾爾交代。

“爸媽?”,果不其然,下一秒,只聽一個輕飄飄卻帶着十足質問的聲音道,“你們知道?原來你們一直都知道?”,

凌厲的眼風繼而掃向江一珩,“唐煒也知道,江一珩,你就非騙我一個人!”

合著大家聯合起來瞞她一個人?十年?!讓她傷心難過這麼久,為什麼!

爾爾氣得想哭,紅着眼睛跑回自己房間,狠狠甩上了房門。

客廳里,三個人面面相覷,

“那個,我看你在這裏,以為你們肯定都和好了,沒跟她說嗎……”,關教授搓着手呵呵道。

江一珩艱難地抹了把臉,“沒說得太細……”,起身想追過去,卻被關教授反手拽住了,

“別急,她是個什麼脾氣你不清楚嗎,先讓她一個人靜靜,咱倆先來下盤棋,哎呀,這好多年沒人陪我下棋嘍。”

“可是……”

“沒事兒,我去看看”,鄭女士拍拍他的肩讓他稍安勿躁。

“爾爾”,鄭女士推門進去的時候,見女兒正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慪氣的模樣和小時候別無二致,

她有些失笑地放下牛奶,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她,“都多大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爾爾扭過頭面朝牆壁,不想說話。

“你們高二那年,應該快期末了吧,有天晚上,小珩突然找過來。我記得那天很熱,他應該是在外面呆得久了,渾身都濕透了。小珩這孩子吧,一向穩當,那天明顯情緒不太對,臉色很不好。我和你爸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你在學校出了什麼事。”

爾爾沒有動,不過豎著耳朵聽得仔細。

“後來才知道,確實是大事啊,他家裏……他家發生過什麼你現在也知道了吧。當時我們以為他是來求助的,也打算力所能及地幫一幫,但這孩子太有主見了,態度十分強硬,堅決不要我們的任何援手,只求了我們兩件事。”

說到這,鄭女士頓了頓。

爾爾果然上鉤,悶悶道,“什麼事?”

“第一,他說他不能和你走得太近,否則麻煩一定找上你,所以,一段時間內恐怕不能照顧你了,但無論如何,都不要告訴你實情。第二,如果將來他回來,求我們到時做個見證,幫他說說情。”

“自以為是!媽,你們居然聽他安排?!”,爾爾忍不住一個翻身拍床而起。

“爾爾,我們也是有私心的”,鄭女士語重心長道,“小珩再怎麼招人心疼,惹人喜歡,終究你才是我們的女兒。我們領他的好意,當然,也是因為理解他和我們一樣愛你的心。”

爾爾瞪大了眼睛。

“怎麼,當我們不知道?”鄭女士失笑,“也就你那時候大大咧咧不懂事,我們可是過來人,小珩喜歡你,從小我們就看在眼裏。他是個好孩子,穩重又聰明,有他在你身邊,我們放心得很。”

“……”

“孩子,你想過沒有,現在回頭看當時發生的事,是帶着倖存者偏差的。小珩既然回來找你,我想他一定是解決好了家裏的事情,但是,這會很容易嗎?是一種必然嗎?你有沒有問過,這十年裏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有多少困難、多少意外和不確定因素?爾爾,你要知道,命運面前,個人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沒人有把握一定能反轉命運,你要學會去看一個人的初心。”

“你們就這麼信任他?”

“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能有什麼錯。”

“……”

窗外陽光正盛,給這冬日頻添幾分暖意,

爾爾合上日記本,嘆了口氣,回望童年舊事,真的想有脾氣都難,年少時許多她習慣了的理所當然,如今再看,竟處處都是昭然若揭的真心。

所以那時候自己才會格外的不安和委屈吧,

他是真的了解她,彼時的她多麼驕傲,果然破罐子破摔選擇一刀兩斷,甚至負氣和失望下,用絕交來逃避,切斷所有的聯絡方式,換了手機號、棄用郵箱,qq被盜后也從未嘗試找回過。

她有什麼理由繼續生氣呢,只剩下心疼而已。

“篤篤篤”,一陣輕淺的敲門聲

爾爾趕緊將日記藏好,站在書架前假裝認真翻書。

得到默許的江一珩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嘟着嘴,心不在焉的小姑娘,

待看到她手裏的書,眼神一亮。

“還留着這本書?”,

“?”,爾爾翻手一看,頓時懊惱,剛才隨手拿起來的,居然就是這一本,

當年江一珩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度被她嫌棄卻在後來翻過許多遍的《死亡與哲學》。

江一珩翻到扉頁,那裏有他字跡青澀的祝詞,只是上頭不知何時添了一副插畫:一隻小黃鴨正躺在一隻卧倒的大狗腦袋上曬太陽。

鴨子的得意和大狗的鄙夷都那麼活靈活現,顯然是爾爾小時候的手筆。

“真可愛”

爾爾啪地打掉江一珩摩挲鴨子的手,合上書雙手抱胸,“我問你,如果!”

“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

沒等她問完,江一珩乾脆利落地答覆了她。

爾爾瞪他

“那時候我們都太小了,並不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但我可以保證,以後任何的事情,都會和你商量。”

“你去北京那天,我沒送你,當時是不是很難過?”爾爾忍不住上前擁住他,

是啊,那時候他們都很小,江一珩,也不過是個未滿18歲的少年,一想到那時候,他是背負着怎樣的負擔踏上了從此一個人搏命的道路,爾爾的心裏就揪着疼,

她多想回到過去,抱一抱當時的那個少年。

江一珩摸着她的臉,半晌,低聲道,“對不起,也讓你傷心了。”

爾爾埋首在他胸前搖頭,不讓他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睛,“我媽媽說,你能回來,其實也不是必然的,也很有可能,你會,你會”,

一想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生活在窘迫與黑暗裏的那種可能性,淚水終於忍不住洶湧而出。

“嘿,嘿,聽我說”,懷裏姑娘擦不完的眼淚讓江一珩有點慌了手腳,“我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現在讓你考一個背字典?”

“嗚哇……”,聽到他避重就輕的說辭,爾爾哭得更凶了,

其實自從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她心裏那種巨大的虧欠感和后怕的恐懼還沒來得及宣洩過。

“嘿,好了好了,說正經的。是,當然有運氣的成份,但即便在科研上沒這麼順利,大體我按部就班也能做個教授之類,所以,不要胡思亂想嚇唬自己好不好?我總會回來找你的。”

“你真的太笨了!如果那時候我已經結婚了怎麼辦?”

“那麼”,江一珩撫着她的肩背沉吟半晌,“我就悄悄的看着你吧,像小時候一樣,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嗚哇,不好!”,許是心神放鬆,爾爾小性子上來便有些不依不撓起來,“你太壞了,你那麼好,我再也不會喜歡其他人了!我才不會結婚!”

“唉”,江一珩嘆氣,心裏卻是十足的溫暖,乾脆抬起她涕淚模糊的臉,也不嫌棄,直直吻上了那自相矛盾,喋喋不休的小嘴。

爾爾感覺自己像被泡在一泓溫泉里,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撫慰,

許久,她終於平靜下來,任江一珩幫她擦乾淨小臉。

“對了,你剛和我爸下棋誰贏了?”

江一珩的手一頓,“我輸了”

“幾局?”

“連輸三局”

“噗,你這是情商變高了,知道討好老丈人了?”,小時候他可是毫不手軟的,贏面總能佔到一半以上。

“說這種話知不知道羞的,嗯?我是真輸了,好多年沒碰這個。”

“哦,那我等着看你什麼時候能贏回來”

“……”

“對了,我爸媽呢”

“他們先走了,關叔叔這次來參加一個學術交流,主辦方給安排了酒店。”

“他們還真放心你啊”,爾爾撇撇嘴,“那我媽呢?她不還說要帶我見個朋友?”

“大概是相親對象吧”,江一珩幽幽道,

爾爾一噎,想想還真的很有這種可能性,忙着舉起手表決心,“第一次,絕對是第一次,還未遂你看。”

“好——”,江一珩笑着應承,忍不住低頭又親了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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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所願,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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