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區的貨 (1)
最親密的距離,是彼此交換呼吸的動作,闖入你世界的那一刻,成為此生最痛恨的感情戲。
芸城Y區是個買賣地,什麼入流不入流的交易都做,像個大型批發市場,每天貨流如織,密得如同蜂皇漿,抹都抹不開。
下午兩點,日頭烈得很,Y區靜得習以為常,街上偶爾走過幾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忙,不帶絲毫表情。來做買賣的各個都有被害妄想,入鋪前一雙眼睛總忍不住賊溜溜掃一圈四周,然後虛着身子縮頭縮腦閃身鑽入,好像這樣別人就發現不了他們一樣。
石臻穿着一套休閑裝進入Y區,挺拔的身形只站在那裏,就讓清冷的街道都成了可以虛化的背景。他面容冷峻,輪廓里都是軒昂的氣度,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超,恰到好處的擋住了某些冰冷的分子。
走在Y區街道,石臻的步子不帶絲毫猶豫,尋着號一間一間過去,終於在門牌號是193的門口停下。他抬手敲門,細長的手指有節奏的在門上叩了三下,又兩下。
過了幾分鐘,門才打開,探出一張俊臉,頭髮烏黑凌亂,眼神明亮,笑容晴朗,狐疑地望着外頭的人。
“來拿定的東西。”石臻冷冷望着眼皮子底下的俊俏男人,白得近乎通透的光感,即便在自己的陰影里也不曾暗淡幾分。
“哦……請進。”年輕男人把門打開,閃身讓開了一條道。
石臻走下台階,是個小小的天井。此時,那個年輕人就在自己一側,原以為個子不高,此時才發現只比自己矮小半個頭。石臻忍不住扭頭看向年輕人,發現他頗為清瘦,那襯衫穿得鬆鬆垮垮,似乎並不合尺寸。“帶個路吧。”他拿下巴指門,示意年輕人動一下。
“您進門筆直走,穿過過道就是了。”年輕人站着不動,恭敬地低着頭,拿頭髮擋了眉眼,只笑盈盈抬手請他進去。
“帶路。”石臻微微挑眉,望着年輕人雪白的頸子,那裏戴着一隻褐色的皮圈,微微有些緊,勒得他脖子一圈有些泛紅。
“請。”年輕人下意識扣緊襯衣的口子,將皮圈藏了起來。見石臻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他輕嘆口氣,便只能走到前面去帶路:“這邊請。”
石臻跟着他走到門口,裏面一片漆黑,原以為那裏會是玄關之類的地方,沒想到真的是一條漆黑無比的走廊。他下意識拿下墨鏡,掛在領口,眼神微微眯起,那些冰冷的分子就聚集起來,緊緊對着黑漆漆的走廊。
年輕人從花架上拿了一柄迷你手電,打開,先行一步垮了進去,在前頭帶着路。
“怎麼不裝一盞燈。”石臻走在後面,前面人的背影模糊而不可辨識,身後傳來門合上的聲音。他側耳聽,沒有其他人的聲音,只是門自己帶上了。
“燈壞了。”年輕人回答,繼續向前走。
“你們老闆呢?”石臻又問:“他那麼貪財,連個打掃衛生的都捨不得請,怎麼今天就用上小工了。”
“生意好,忙不過來,就添人手了。”年輕人對答如流。
“新來的?”石臻拿食指擋一下鼻下,長廊里的味道可真夠嗆鼻的。
“嗯。”年輕人鼻子裏發了一聲,手電的光也微弱了一點。
兩人一前一後持續往前走,僅僅靠着小電珠的光循路,越走越黑。也不知當初的設計者是出於什麼理念造得這走廊,冗長不透風,連燈軌都不給一條,搞得像踏進了古墓。
“還要走多久?”石臻放緩步子,望着前面模糊的背影,光暈里更顯清瘦。
“快了。”年輕人快速回答。
石臻聽出他聲音里刻意掩蓋的顫抖,眯起眼睛冷冷說:“雖然我沒進過老聶這間鋪子,但好歹我還去過隔壁幾間鋪子,按理說,裝修再不同,大致格局和大小不會變。這老聶的房子,怎麼長出那麼長的過道?按照步子算,差不多都走過兩間鋪子了。”
“啪。”石臻的話才說完,小手電的光跟着就滅了,下一秒,整條過道都陷入黑暗。
石臻面色一凌,他已經感受不到年輕人的氣息,走廊里被一絲低低的喘息覆蓋。他揉了揉鼻下,從進來開始,就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腥味,越往前越濃郁,很明顯,那是血和腐敗的味道。
血是新鮮的血液,離開身體的時間不會很久,腐敗卻是年代久遠的事,還帶着泥土的腥味和木料的澀。這條長過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新舊融合,詭吊覆蓋。
喘息從走廊里若近若遠,同時,還有啪噠啪嗒的點點怪聲輔佐,叫人頓感頭皮發麻。
石臻下意識摸到牆邊,眉頭不禁微微一皺。指尖觸及的牆體略有些濕,一些細密的顆粒附着在上面。他好奇將指尖放在鼻下,聞到一股畫料的味道。
還沒幹?這到底是新的過道?還是新的密室繪畫?石臻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點開,一束光忽然打在他臉上,促使眼睛一陣酸澀。遲疑間,一隻突如其來的手朝着石臻的手機而去,眼看就要搶奪成功。
就在那隻手的手指即將觸到屏幕的瞬間,石臻的左手突然而至,扣住對方的手腕,立刻就要將他拉近光束之內。可惜,那條蒼白的手腕有些過於纖細,滑魚般從他大掌中逃脫,再次沒入黑暗之中。
“切。”石臻冷笑,指尖還留着方才摸到的觸感,是一根皮質的手鏈,箍得很近,幾乎貼近皮肉。
今天還真是歷險了,石臻想,打開手機電筒四下照射。只見光速之外,走廊兩端皆是一片漆黑,看來不是兩側得門都緊閉着,就是他們走得根本不是直線。
不多糾結,石臻打算先停一下,研究一下四周。於是,他駐足,藉著手機光線觀察起兩側牆壁。光線照到的地方立刻出現大幅的壁畫,色彩濃烈,圖形組合怪異,一時也辨不出個所以然。石臻再次用手指摸了一下,是濕的,還沒幹透。
“這畫的是……”石臻退後幾步,看向一面牆壁,冗長的畫面蔓延在牆壁兩側的黑暗之中,他依然沒看出個所以然。這一段畫面,用的是紅黃藍三原色的線條,密密麻麻在既定的幾個交疊圖形內打圈圈,既無規則也無美感,形容亂塗,不知是哪位藝術家的表現形式。
望着牆面,石臻猶豫着是要前進還是要後退,出去再折回面子上過不去,直接走,似乎也不安全。就在他進退不決的時候,耳際忽然傳來一聲暴呵:“快把手機滅了!”下一秒,喘息聲帶着腥臭味撲面而來,近在咫尺。
“擦!”石臻滅掉手機,步伐一轉側身讓過那個東西。
四下里再次陷入黑暗,腥臭味仿若四下都有,辯不明方向來源。黑暗中,石臻的雙眼眯成一條細縫,眼中冷漠的光迅速轉為不可遏制的殺機,手機重入褲袋,掌中取而代之的是幾枚孔方兄。
那東西的喘息越來越重,似乎已經不能遏制攻擊的慾望。黑暗的過道將它沙啞的喘息無限放大,最終轉為呼哧呼哧的暴躁,怒斥而來。
上面!石臻忽然感覺頭頂一陣惡風習來,他步履飛速移動,躲開那由上而下的攻擊,再次回到原來看畫的位置。那東西落到地上,砸起一些碎石,緊跟着便彈射而起,朝着石臻躲開的方向撞去。
石臻無奈只得步步退讓,突然,腳底一痛,似是踩到了濺過來的碎石,緊跟着腳便崴了一下,身體瞬間失衡,就勢就要摔倒。好在他也身經百戰,不會那麼丟臉的一屁股着地,失衡的同時另一隻腳點了力,愣是讓身體偏離軌道,朝着一側的牆壁撞去。
那東西幾乎是擦着石臻的肩膀過去,他也順勢撞到一側牆上。原以為這一撞,必然骨裂,沒想到那牆壁並不堅硬,還挺綿軟,還配着一聲悶哼。
擦,這貨沒跑呀!石臻挑眉,知道自己撞人了,但也不想擔責任,也沒時間抱歉,因為那個東西又一次向他衝來。
“閃開!”石臻順勢跳開,背手從身後攔腰把那人推向一側,右手則毫不猶豫拋出三枚銅幣。黑暗中發出統一的噗嗤聲,緊跟着那東西身上散出三道幽幽的綠光,模模糊糊印出一件破爛的袍子背面,一頭灰白的發。
綠光一瞬即逝,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