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淺笙
民國十年，齊城。
齊城的三月天，還是很涼的，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但街上做生意的還不少，這要得益於這邊的駐軍，只有兵力強悍，才能在這亂世之中護得一方平安。
齊城督軍姓蕭。
這蕭家說起來，是幾代的勛貴人家，祖上出過一品大員，底蘊很足，跟這些年冒出來的有些土匪出身的軍閥很是不一樣，也因為本身底子厚，這些年雄踞一方也沒什麼人敢惹，就算是現在北方那股子有實力的，現在也是只敢拉攏不敢打壓，彼此間的關係十分微妙。
齊城的經濟很發達，雖然比不上大上海的歌舞昇平，但該有的都有，街邊的咖啡館、西餐廳等等這些自西方傳過來的店鋪比比皆是，街面上的人穿着打扮也是五花八門，在這個思想解放的年代，很多人都像是海綿一樣吸收着外來的新鮮事物，很多人都覺得既新奇又有趣。
當然，也會有人就是偏愛老物件。
比如此刻在齊城有名的咖啡廳里，靠窗而坐的那一桌。
“齊城這些年倒是變了不少。”說話的姑娘編着兩根及腰的辮子，看起來大概十二、三歲，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上的嬰兒肥未退，看着肉嘟嘟，煞是可愛。
“小姐準備去督軍府嗎？”說話的是一個大概二十齣頭的姑娘，一身中式西裝，打扮得很洋氣，頭髮盤起扣在禮帽內，顯得十分幹練。
“不去督軍府，在四哥的別館附近找個房子先住下就是了。”小丫頭沉吟了一下開口。
督軍府那是什麼好地方么，除了早逝的大夫人是好人，再有也就是大帥的嫡親兒子蕭知乾是個好的，其餘的那些鶯鶯燕燕也好，蛇口佛心的也好，她是不喜歡的。
“阿影明白了。”夜影點點頭，再沒半句疑問。
夜影是從自家小姐到了墨家就跟在她身邊的，小姐說一不二的性子，她十分了解，是以，她也從不會問其什麼事情問第二遍。
小姐姓墨，名淺笙，是墨家家主墨承君早幾年出門遊歷的時候帶回來的，具體這人是誰，從哪來，跟墨承君什麼關係，這些都沒人知道，但確實是上了族譜的，就記在了墨承君名下，是墨家誰都惹不起的大小姐。
墨淺笙性子尚好，不爭不搶，但因為有墨承君撐腰，隨心所欲慣了，誰也勉強不了她，長着一張娃娃臉，看着顯小，其實剛剛過了十六歲的生日。
墨淺笙單手托腮，拿起小勺挖了一口面前的蛋糕，隨即忍不住皺眉，嫌棄地放下勺子。
還說這裏的甜品深受齊城名媛的喜歡，真不知道這甜得發膩的東西這些是怎麼咽下去的，這味道……真的是不忍回味，還不如街上賣的紅豆糕好吃。
夜影見自家小姐放下勺子就準備起身，連忙拿出手絹，仔仔細細地給自家小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乾淨，直到那雙青蔥般的小手被擦的乾乾淨淨，這才鬆了一口氣。
搞得墨淺笙忍不住直笑，“阿影，你這潔癖的毛病真的要改改，你家小姐都快被你擦得破了皮了。”
這話是有點誇張，不過卻也八九不離十了。
阿影這個人，就是那種哪怕是剛剛殺了人，只要沒了危險就一定要先找地方把手洗乾淨的人，也不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夜影臉有些紅，“小姐又拿我打趣。”
墨淺笙見狀笑的更歡，“阿影，你這跟我出去轉了一圈，怎麼還是這麼容易臉紅，這樣可不好，得改。”
夜影張了張嘴，最後委屈地低下頭，身上那點英姿颯爽消失的七七八八，此刻就只剩下眼角眉梢透出來的小女兒姿態了。
不過墨淺笙說的也沒錯，她十歲的時候被祖爺爺找回去回了墨家，只在墨家呆了一年，就帶着夜影乘船出了國，在國外轉了一大圈，才乘着從英國出發的輪船，經香港轉回齊城，中間還坐了一趟火車。
從英國到齊城，墨淺笙足足走了半年。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夜影這不光是見了世面，還是見了大世面。
但夜影骨子裏的東西，是墨淺笙始終改變不了的。
大概墨承君說的才是對的，她根本不應該去試圖改變這個時代的人，因為個體是無法與環境抗衡的。
夜影按照墨淺笙的吩咐找了個獨棟的小別墅租了下來，門上掛了匾——笙築。
主僕兩個就這麼在安了家，雖說當初是要在別館的附近找個房子，但真正去找了才知道，別館前後兩條街根本就不賣不租，墨淺笙就算是不動腦子，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有錢果然可以為所欲為。
是以，墨淺笙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從駐地到別館的必經之路尋了一處房子。
這房子既要考慮到安全問題，又要選擇特定的位置，當時還真是讓夜影差點禿了頭，不過好在是找到了。
考慮到安全問題，夜影並沒有請傭人回來，而是修書一封回了墨家，讓墨家安排人過來，至於人沒到的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由夜影一個人處理。
墨淺笙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反正她就這麼大個人，每天能到的也就那麼點地方，自然無需太折騰，反正不管怎麼說，廣廈千間，夜眠僅需六尺，家財萬貫，不過一日三餐。
墨淺笙挑剔，但不矯情。
墨淺笙當天晚上，獨自一個人探了一次別館，發現要找的人不在，空手而回。
回了宅子，就見夜影憂心忡忡地在院子裏等着，直到看見她回來才鬆了口氣。
“小姐！”夜影此刻化憂慮為氣憤，就差衝上來跟墨淺笙幹上一架了——雖然她打不過自家小姐。
墨淺笙心虛地轉轉眼珠，“咳，那個，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
說完就跟泥鰍一樣直接進了門，一身黑衣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甚是惹眼。
夜影拿她沒辦法，拍了下腦門轉身跟了進去，張羅着給自家小姐弄洗澡水了。
而進了房間的墨淺笙，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就睡覺了，倒是一夜好夢。
而隔了一條街的別館了，在她走後不久，卻是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