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涼薄
“有的時候，貧道也不免有些羨慕嚴居士呢。”玄月道人抬頭看着夜空微微笑道。
嚴煌其實很喜歡玄月道人，他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不卑不亢、寵辱不驚，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平靜，表情也永遠那麼淡然，就好像看破了一切。
在嚴煌看來，如果有修真之人，應該就是玄月道人這樣的。
至於李風華和姜永成……他們比起修真之人倒更像是現代的白領。
“羨慕我？為什麼？”嚴煌好奇的問。
玄月道人輕輕嘆了口氣，舉起左手彷彿要捧起面前的一抹月光那般：“貧道是個生性涼薄之人，從貧道還沒有修真之時，大家就經常這樣評價貧道了。親人的去世也好，孩子的出生也罷，貧道的內心都是毫無波瀾。還是普通人的時候，貧道就是這樣，也因此而頗遭人嫌棄。”
說著，玄月道人的臉上變得淡漠起來：“貧道感受不到那些普通人所有的感動和幸福，就好像內心裏不過是一潭死水。所以，貧道很羨慕嚴居士這樣熱心的人。愛着別人，被別人所愛，從心底關心別人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大師為什麼感受不到那些？”嚴煌有些不解的問，是什麼心理疾病吧？
“因為，”玄月道人抬頭看着頭頂的明月，“世道本就如此。”
玄月道人微微垂下眼瞼，平靜的說：“生、老、病、死，皆是這世間循環的一部分，對於這天地來說，我們也不過是螻蟻，如此渺小。我們的喜、怒、哀、樂對這個世界來說都無足輕重，不過是從‘全’到‘一’，再從‘一’到‘全’而已，既然如此，何須喜悲？”
“大師說的我不太明白……”嚴煌撓了撓頭說，“不過我認識的人里，也有一些不是特別在意親情、血緣的人，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是壞人。我就很喜歡大師這樣的人。”
“是嗎？”玄月有些疑惑的看着嚴煌，“可是，貧道與嚴居士不過一面之緣，也沒有深交，嚴居士喜歡貧道哪一點呢？”
“嗯……怎麼說呢，很有范兒吧。”嚴煌笑了，比出大拇指：“感覺大師就是……典型的修真之人。”
“很有范兒……”玄月道人似乎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知道後面一句話的意思，於是笑道：“嚴居士真是直爽的人呢，不過貧道的修為並不高，離渡劫升仙尚有距離。”
“大師修真的目的是為何呢？”嚴煌好奇的問。
“最開始也沒有想為什麼，只是湊巧接觸到了修真，便開始了修為。”玄月道人微微笑道，“但隨着修真的時間長了，貧道也開始試着窺探天道……”
說到這，玄月道人苦笑了一下：“不……這麼說未免自欺欺人了。貧道修真大概只是想弄明白，為何貧道是這種涼薄之人。為何貧道無法像普通人那樣去愛，去感動……”
“好像說是大腦的額葉還是哪個部位有問題……”嚴煌小聲嘀咕着。
“？？”玄月道人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繼續道：“總之，說白了修真無非是給人更多的時間思考，去追求某個目標吧。修真的過程，就是吸納天地之間的靈氣，將靈氣納為己用，並逐漸用靈氣構造的身體來代替原本的肉體，直到有一天，靈體能夠完全替代肉體。”
“哦！是不是元嬰啥的？”嚴煌恍然道。
玄月道人笑了起來，本來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差不多。等到有一天，靈體可以徹底代替肉體，就算是羽化升仙了。但此乃違背天理常倫之事，便會引發天劫。渡過了這雷劫，便是修成正果，從此不再受肉身的束縛，與天同壽。”
“啊……”嚴煌頓時如醍醐灌頂：“感覺‘修真’有點像是在利用這個世界的bug，而天劫就是GM，要驅除這個這個bug，渡劫成功就順利成為bug了……有點意思呢。”
玄月道人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笑道：“不過，也並不是升仙了就不死不滅了。靈識如果毀滅了仍然是會死的，修真之人互相之間產生衝突也很尋常。”
“畢竟大家修真的目的各不相同嘛……”嚴煌嘆了口氣，“不過大師這功法很不錯呢。”
“因為可以青春常駐？”玄月道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升仙之後，肉身的外觀也是可以自由改變的。而事實上，貧道的玄陰功並不是什麼高明的功法，在那些大派的心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玄陰教才只是一個小教派。”
說著，玄月道人轉向了嚴煌，好奇的問：“嚴居士似乎對修真很感興趣呢，在貧道看來，嚴居士本身就是木靈之身，而且又比一般木靈之身還要強，只要有合適的木系功法，修真想必能很快有所成。如果嚴居士有意向，貧道倒是可以為嚴居士推薦一番。”
“哦，我還是算了。”嚴煌連忙擺手，“雖然對修真界的事很感興趣，但我不會修真的。因為你看，自己的家人都老去了，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很痛苦嗎？比起長生不老，我更喜歡和自己的老婆一起變老。”
“失禮，是貧道冒昧了。”玄月道人笑了起來，臉上出現一絲悵然：“說起來，貧道的教派里，也有不少成員曾經表達過類似的想法。隨着修真時間的延長，周圍的人一點點老去，只有他們越來越年輕……這麼看來，貧道的功法也和貧道一樣，不懂世間冷暖啊。”
說到這，玄月道人突然深呼吸了一下，感嘆道：“上次和其他人這樣聊天，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吧？感覺真不錯呢。修真之人之間一般很少交流，而和普通人又很難交流，但是不知為何，貧道卻覺得和嚴居士很聊得來。”
這一刻，嚴煌突然覺得，這些修真之人到底也還是普通人，在漫長的修真歲月里，想必也會很寂寞吧？因此嚴煌笑道：“下次有機會再來一起聊聊吧？”
玄月道人微微笑着點了點頭：“那貧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但緊接着，玄月道人又嘆了口氣：“不過，今天似乎沒能幫上嚴居士呢。”
“可能是它也比較識趣，沒來打擾咱們的聊天吧。”嚴煌調侃道。
“饕餮是一種被貪慾和食慾支配的邪穢，它們沒有思想也沒有心智。”玄月道人嚴肅的說，顯然沒有察覺到嚴煌是在開玩笑，“嚴居士切不可對這種怪物產生憐憫，也許一般的邪穢還可以思考、能感覺到恐懼，但是饕餮不過是慾望的化身，只會跟隨慾望而行動。”
“唔，知道了……”嚴煌應了一聲，隨即把人蔘果遞了上去笑道，“大師說了這麼久，吃顆人蔘果潤潤嗓子吧？”
“有勞嚴居士了。”玄月道人低頭道謝，然後從嚴煌手中接過了人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