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把冰箱又轉了個方向,冰箱門向下壓着,這才算真的放心了。夏冰輕輕試了試,桌子加上冰箱的總重量,幾個人搬不動,就算門真被推了,這麼大一個冰箱也能擋一陣,給他們求生時間。
他踮着腳,往貓眼外看,那個臉皮都被撕下來的喪屍沒過來。
可是他們會在樓道里、樓層間無目性的移動,夏冰躡手躡腳摸到窗帘邊上,掀開一條手指寬的縫兒,看對面的公寓樓。
公寓樓的樓梯間都有感應燈,察覺到動靜會自動開。就看對面那一串樓梯間的小窗口,明明滅滅,亮亮暗暗。
不是人類,是喪屍在徘徊。
等他一回頭,梁初剛把最心愛的冰刀鞋從樓上拿下來,估計又要抱着睡。夏冰知道梁子最愛鞋,但凡是新買的冰刀鞋,第一個月他都是穿在手上的。
真是用手穿,在冰面倒立滑,等新鮮勁兒過了才上腳。
“大家去樓上,洗漱。”夏冰指指樓梯,“上樓時一定小心,摸着扶手。樓上聲音小,咱們門外的那些東西,聽不見。”
因為要壓音量,又是氣音,每句話都拆成幾段來說,語速還要慢。
遲飛揚拿了一瓶AD鈣奶上樓了,然後又下來了。“夏隊,熱水還供應呢,要不要……乾脆每個人洗個熱水澡,別太緊張。”
“你們先去吧。”夏冰也想洗,人太緊張了容易作出很多錯誤的行為和決定,必須讓自己放鬆下來。遲飛揚頓了頓,露出一個小太陽式的笑容,使勁兒地抱了夏冰一下。
夏冰也回抱了他,還拍了拍。“去吧,讓梁子陪你,別怕。你隊長囤了不少貨,咱們一定能堅持到營救,會有人來救的。”
“不會的。”梁初特別喜歡看喪屍片,不露聲色地拆台,“電影裏,活下來的那些人都是突圍出去的,沒有部隊會挨家挨戶救人。”
“你閉嘴。”夏冰及時瞪他,“去,帶飛揚上樓洗澡,洗完抱着你的鞋好睡覺。”
等目送他們上樓,夏冰一轉身,看到陳重拿着一把最大號的切片刀,從廚房出來了。
“嚇唬誰呢,小孩兒?”夏冰擰了下眉頭。
陳重也沒過多解釋,邁開長腿到了帳篷旁邊,把刀放在裏面。
其實他的做法是對的,夏冰為掩飾自己的緊張,摸了摸鼻子。“餓不餓?”
陳重搖了搖頭。“不餓。”
可是他搖完頭,夏冰就聽到他肚子叫了。於是夏冰噙着笑,歪着頭看他,用逗小孩兒的語氣:“真不餓啊?”
陳重蹲着沒起來,幾乎是用了上半身的力氣壓住胃。可是叫聲還是傳出來了,咕嘰一聲。
於是,夏冰看着陳重那張倔小孩兒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餓了不肯承認,面子比命都重要。夏冰去廚房拿飯盒,還是昨天沒吃完的那幾份外賣,也不敢用微波爐,生怕微波爐的那聲“叮”把哥兒們幾個害死。
廚房有一個靜音的熱水壺,趁着今晚有電,夏冰把礦泉水倒進去,燒開,泡了一壺安神的茶。大家驚魂未定,夏冰想讓隊員們吃點好的。
用涼水泡了四份自熱麻辣燙,再把昨天的剩菜剩飯過一趟熱水,等夏冰把這些倒騰完了,飛揚和梁子一起從樓上下來,半點聲音都沒有。
“過來。”他招呼他們,“吃飯了。”
這是他們倖存后的第一頓。
三個隊員全圍過來,遲飛揚不用說,拿過來就吃,隊裏誰都寵他,還去搶梁初碗裏的魚豆腐。梁初是隊裏最高個兒,夏冰以前開玩笑,說一隊打架還有個肉坦呢,指的就是他。
粗糙的北方大男孩,飯量也足,要不是夏冰一直控制他飯量,每個月上稱必超標的就是他。吃是真能吃,打架也是真的猛,梁子爸媽給他扔冰隊裏接受再教育,就是家裏沒人管得住又打不動了。
挨着最近的這個小孩兒,規規矩矩地拿着筷子,可吃飯還是搶飯的架勢,餓了一個月的狗似的。
“慢點兒,今天……大家吃頓好的,調整一下心情。”夏冰算看出來了,陳重不容易合群,也不知道自己夾菜,就傻吃自己碗裏的,於是他動動筷子,把被開水衝過的魚香肉絲夾到陳重的泡米飯上,“你年齡小,多吃點兒。”
陳重立刻不高興了,倔強勁兒又來。“誰小?”
“你啊,未成年。”夏冰又給他夾了一筷子醬爆雞丁,逗這個小孩兒太有意思了,算是求生生活里的一劑調味品。
“我不小。”陳重說完這句就撂下筷子,要急。
“不說了,以後你是哥,不過你沒我大,我叫你小哥行嗎?”夏冰再給他夾一筷子炒菠菜。
陳重沒再說話,但那張臉上像堵了氣,悶悶的。夏冰見好就收,再鬧幾鬧,未成年高中生怕是直接抄傢伙滅全隊。
但他真覺得,陳重好像在和自己賭氣。
自己什麼時候招他了?
遲飛揚是很害怕的,但是夏隊和梁子都在,也壯了壯膽,只是擔心自己爸媽的安危。“夏隊,那零食是誰的啊?”
夏冰抬抬下巴,用下巴指陳重:“問咱們一隊小哥。”
“你的啊?”遲飛揚問陳重,“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零食寶貝呢。”
陳重專註低頭吃飯。
梁初瞄了一眼驚喜盒。“這都是網紅零食,買來送女朋友的。你這是打着入隊的旗號,上速滑隊求偶來了?”
陳重抬了下眼皮,又耷拉下去了,繼續吃飯。
“讓我說對了吧?”梁初從遲飛揚的碗裏撈海帶絲,“不過你又買女生禮包,又買男生禮包,是不知道求偶對象的性別,還是怕買單一了人家不愛吃?”
陳重這回把碗撂下了。
夏冰原本是本着吃瓜的心聽他們聊天,聊着聊着怎麼還聊急眼了呢,趕緊圓場。“小哥你脾氣……改改啊,都是一個隊的。梁子你們趕緊吃,吃完了早點休息,明天還不知道對付什麼呢。”
這話一說,輕鬆的聊天氛圍沒了,大家猛然想起艱難的處境,每個人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這一頓吃完,夏冰上樓洗了個熱水澡。水是熱的,說明管道還沒爆裂,但不一定能堅持太久。室外溫度非常低,處於急凍狀態,他把水流開到最小,不敢出聲,洗完了,搓着濕頭髮從浴室出來,看到陳重蹲在門口的牆邊上。
一直給自己看門呢。
看見自己出來了,他噌一下站起來
“快去洗澡,小哥。”夏冰隨手摸了下他腦袋,小孩兒挺乖的。
陳重像被人掐了一把,立刻躲開注視。
“我沒笑話你年齡小,我叫你小哥,重點在哥。”夏冰還是挺照顧新人,“你這身舊隊服,太薄了,是夏款吧?樓上有一整套新隊服,隊裏才發下來沒幾天,是……言意鈞的,有秋冬款,洗完澡自己換上。”
聽到言意鈞,陳重皺起了眉頭,表情很不屑。
夏冰以為他嫌棄。“秋冬款他還沒穿過呢,全新的。快去洗澡,洗完咱們商量睡覺的事。”
陳重偏過了身,往浴室走。
“喂,小哥。”夏冰叫了他一下。
陳重轉過來,這回反應沒有剛才那麼抗拒。
“不害怕吧?害怕的話我在樓上陪你。”夏冰是好心,但表情里掛着的擔憂,明顯就是把人家當小孩兒。
“不怕。”陳重說完就回了身。
夏冰沒看懂他渾身的不自在是為了什麼,搖着頭下了樓。
浴室里,陳重站在細細的熱水流底下,閉着眼。
自己要是知道害怕,就好了。
就能靠近他了。
樓下,飛揚和梁子已經鑽進睡袋,屋裏是真冷。夏冰坐在帳篷外面,從粉色驚喜盒裏抽了一袋蜂蜜花生,咬了一顆。
吃口甜的緩解不安。吃完趕緊把零食袋塞回去,恢復原狀,彷彿誰都沒動過。
一隊隊長,要臉,不能讓隊員發現自己貪嘴。
“夏隊,我和飛揚商量了一下,你得補補課。”梁初把筆記本電腦推過來,“我平時喜歡看這種電影,存了好多系列,你挑幾部看看。”
補課?也行,夏冰本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態戴上耳機,以前,比賽前會看對手的視頻,現在就當原景重現。
都有什麼呢……夏冰在梁子的影庫里找,有《生化危機》系列,《行屍走肉》,《驚變28天》,《活死人黎明》,好多好多。他都沒看過,隨便點開一部,進度條往後拉,直接拉到屍潮爆發,看看主角是怎麼生存的。
一刻鐘后,夏冰默默關上了電腦。
他媽的,嚇死了。
“夏隊,總結出什麼了嗎?”梁初迫不及待地問。
“總結出來了。”夏冰把梁初的腦袋摁進睡袋裏。
遲飛揚的腦袋抬起來。“說說,他們怎麼活下去的?”
夏冰組織了一下語言。“活下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是主角。”
剛說完,洗好澡的陳重從樓上下來了,穿的是言意鈞沒動過的那身隊服。白色,褲子上有黑色的道和藍色的道,胸口有金主爸爸的品牌標誌。每一項運動都要有贊助商,因為搞體育,燒錢。
培養一窩體育頂尖人才,就和送火箭上太空差不多,燒着錢送上領獎台的。
看到人齊了,夏冰才吹滅香薰蠟燭,滿屋子薰衣草味。“現在商量正經事,晚上咱們不能全睡,兩人一班,輪流休息。大家不反對吧?”
沒人吭聲,都默許了。
“飛揚,你和梁子先睡,大家把手機調靜音。”雖然沒信號,可夏冰還是怕誰的手機鈴聲叫起來,“下半夜我和陳重叫你們。”
“謝謝夏隊。”遲飛揚拉上了睡袋的拉鎖。
屋裏很冷,好在夏冰存的露營裝備目前夠用,經歷了這一天,大家都是活活嚇累了,很快,飛揚和梁子的睡袋傳出平穩的呼吸聲,已經睡著了。
“小哥,咱倆守前半夜,沒意見吧?”夏冰小聲地說,“你要是困就說,我盯着,你迷瞪會兒。”
陳重走向行李箱。“不困,拿喝的。”
“咖啡嗎?給我來一瓶。”夏冰以為他會拿出幾瓶醒神飲料,沒想到,陳重從行李箱裏拎出一小瓶紅蓋的牛二。
看着這個晚上要喝二鍋頭的小孩兒,夏冰徹底無語了。
樓道里,有腳步聲,還有忽近忽遠的低吼,時不時刺一下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