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淵
矮小的土胚房簡陋粗糙,鬼面掃了一眼,舉手阻止兵將們靠近,手指微動下,那些士兵迅速的將吳村包圍控制住村民,十個弓箭手戒備在門前、窗后,提防屋中人強行反抗。
等到鬼面回過頭,才發現身旁的滕長青已然伸手推開了門,他蹙蹙沒有眉毛的眉頭,跟着走了進去。
木頭搭架的床上躺着一個極為削瘦的男子,穿着粗布破衣,床上連層薄單子都沒有。他攤躺在上面,真真是皮包骨頭又干又黑,比起鬼面那張毀去的容貌不逞多讓。
姬樂咋舌道:“沒看出來吳村人還挺善良,這個長相也敢收留,沒把他當作妖怪打死就是幸事!”
“長得……還好吧!”滕長青彎腰觀察了一下,起身看向姬樂,“他長得很奇怪嗎?人形不都是這樣,五官分明。”跟她當初只有大腦的造型比起來,床上之人再正常不過了。
姬樂本想白她一眼,可忽然想起雪龍那個神聖又聖潔的造型,莫名呆了呆,隨即無奈的點了下頭,“沒錯,人形沒什麼不一樣!”
鬼面摸了下臉,怨不得滕長青看他與常人無異,原來她眼睛有病!
至於善良?呵,堂堂秦國太子被人扒的一乾二淨,這可不是善良村民能幹出的事情。
“死了嗎?”他冷淡的問道,好似之前急着尋人的不是他一般。
“快了!”
他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滕長青,沒問她如何看出來的,走上前,按住床上之人的脈搏。垂眸瞭望,確實如面容表現的一樣,衰弱不堪,離死不遠了。看來那些人除了點水,應該是什麼都沒給他食用,想是希望他能自己餓死、病死。
滕長青袖手而立,闔眼輕語,“小姬,熬些米湯給他。”姬樂應道,麻利的從行囊里掏出一袋米放在桌上,飛速的出門打水,燒火熬粥。
“傳聞中秦太子愛民如子、孝悌仁慈、用兵如神,在秦國頗有聲望,卻在逃亡最為落魄之時慘遭賤民的欺侮,不知他醒來會作何感想?”鬼面感嘆,成王敗寇,他是武將,認為輸就是輸,不管秦太子之前有多少風光,他輸給了自己的賢孝之心,而今只有這一把近似枯骨的身軀,周圍連一個親信都沒有,荒涼無度。
灌了秦太子兩碗溫米湯,又過了半個時辰,秦太子緩緩轉醒,睜開了那雙因重病和惶然而失神獃滯的瞳眸。長久的飢餓讓他眸光渙散,掃了一圈空蕩蕩的陰黑屋子,又看了眼自己被換下的衣服,苦笑一聲,最後將目光投向了看不清面容的兩道身影上。
“是你們救了本……我嗎?”秦淵沙啞的嗓音如破鑼鼓噪,難聽的讓人很想塞住耳朵。
在屋中對坐,守着窗外微弱光線無聊的開始下棋的兩人忍耐性尚佳,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
鬼面向來不會屈尊降貴的替他人解答疑惑,沒想到滕長青也跟沒聽到般,毫無反應。他舉棋的手頓了頓,瞥着她白玉低垂的面頰和那隻把玩着白子的細白手指,終是開口道:“救你的不是我們,也是我們。”棋盤剛擺上,他已經沒了下棋的心情,把黑子丟下,坐在矮腳椅上仍是氣勢凜凜的側身看向床上的男子,“秦太子殿下,面對你的救命恩人,可否談一談你是怎麼從秦國逃到此地,追兵可曾一同趕到?還有親衛幾何?”
秦淵一怔,似是沒料到在大漠邊緣的小村落里會被人猜透身份,頓時警戒的半起身,隨之乏力的倒了回去,睜着眼凝向那兩人所處的黑洞洞一角。靜寂的空氣里,似乎有一股絕望和悲痛的氣息盈盈流動纏繞人心,他努力的睜大眼睛,在視線慢慢適應了屋內不算明堂的光線后,猛地倒吸兩口氣。
這世上竟有如此反差的景象,有人美若神祗,有人丑如精怪。
見秦淵神色漸漸平靜,看向鬼面的目光有所瞭然,滕長青起身,輕掃衣擺,邁步向屋外走去。
“等等!”鬼面沉聲道,“誰准你離開了?”
“人尋到,沒死,還有在下何事?”她不解的反問,姣姣身姿逆光而站,如夢如幻,聲音更是給這間晦澀的小木屋添了幾許亮色,“如果你在怪在下剛才為何沒有及時離開,自是有在下的道理。”
“有什麼道理?”他玩味的問,不得不說,滕長青的本事和她的臉蛋相得益彰,十分令人心悅。目前,他對她的興趣,快要超過這個要死不活的秦太子了。
“他們說你面如厲鬼,在下怕你把他嚇死,是以留了下來。現今,他已明了你的身份,在下沒有留下的理由。”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她說的輕巧,卻讓聽到的一人神情僵硬,另一人似笑非笑。
鬼面勾起青色的嘴唇,面容扭曲異常,“勸告滕相士一言:還請保持你那高人形象,少開口為妙。要不然,早死的只會是你自己!”
滕長青挑挑眉,甩袖離去。
他輕哼一聲,自以為她是惱羞成怒,憤然離場,殊不知她不過是想起自己曾經死過一次的經歷,不屑一顧而已。
秦淵不着痕迹的掃了眼門口消失的身影,垂下眼瞼,遮住了內心繁雜的情緒。
竟是名相士,看似還是鬼面將軍尚未馴服的相士,倒是件好事。他本想張嘴問一句鬼面緣何尋到的他,可是在看到鬼面凝望着窗外那一抹絕然身影的表情時,倦怠的眸子微閃,將一些細節記在心中。
那些細節雖不重要,卻足以肯定,鬼面信服那個人,卻又不信任她!與他來說有利無弊。
姬樂喜廚,不知道從哪兒撅了幾株仙人掌,找了塊平板的大石頭正在處理尖刺,見到滕長青出來,歡歡喜喜的揚了揚手中物,“看我找到什麼了,這裏物資遠不如我原來世界的富饒,現在我看見能吃的眼都是綠的,就是怕不能隨便食用。”即便是修魂,他仍是忌不掉前世作為人的習慣,吃飯睡覺逗小妹妹一樣都不能少。
滕長青笑笑,走近,纖細的指尖捏起一塊綠掌,剝了皮,放在鼻尖聞了聞,“味苦,無毒,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