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逆子!上個月才管教過你,這個月你便又妄圖謀害你的兄長!我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畜生?!”
外人口中溫雅敦厚的謝家家主謝存蘊此刻氣得面色漲紅,目眥盡裂。
就因為他生出了謝閑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三番五次毒害兄長不算,今日居然還畏罪潛逃!真是要氣死他了!
“不是我做的。”
謝閑靜靜跪在地上,眉頭微皺,清冷的嗓音異常平穩。
只有那漂亮的鳳眸中,隱約透出了幾分出神的淡漠。
他在想,到底是誰給謝乘月下的毒?
他昨天才穿進這本名叫《捧月》的萬人迷np耽美文中,知道自己是主角謝乘月的反派弟弟兼替身炮灰。
所以思路清晰的謝閑早在昨夜就打包好了東西,打算今天就離家走人。
卻沒料到剛出門就被攔下,還被安了個毒害兄長的罪名。
謝閑心裏無辜得很,但又忍不住狐疑地去想,到底會是誰會在這個時候給謝乘月下毒呢?
“不是你做的?!”謝存蘊劈頭就把一個包裹甩在了謝閑臉上,怒道:“不是你做的你為何今早要畏罪潛逃?!”
這……
謝閑閉了閉眼,默默把肩膀上的包袱皮拂了下去,垂着頭低聲道:“我若說是意外,父親信嗎?”
謝存蘊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過去。
等他回過神來,便已經是暴怒的邊緣了,他這時哆嗦着手,就要去摸腰間的長鞭。
謝閑認識那鞭子,書中介紹過那叫赤炎鞭,是上品靈器,抽他這樣的練氣二層,一鞭下去,半條命就沒了。
謝閑眼皮一跳,忽然便急中生智道:“父親若是抽死了我,兄長的毒就沒人解了。”
謝存蘊的動作頓時一滯,硬生生剎住了,轉瞬他又暴怒道:“你終於承認是你這個逆子做的了?!”
謝閑避而不答,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父親還是先帶我去見兄長吧。”
《捧月》原著里,謝乘月其人心性極度善良,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謝閑覺得,自己只要見了他,說說好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誰料謝閑這句話出口,謝存蘊又暴怒而起:“你還想害乘月!”
謝閑:……
算了,當他沒說。
謝閑再次知趣地保持了沉默,因為他知道,這種情況,多說多錯。
謝存蘊最見不得謝閑這高高掛起的冷淡模樣,但又怕謝閑是真的有恃無恐,萬一打死了,謝乘月的解藥真沒了怎麼辦?
最終,謝存蘊咬着牙,背着手轉了幾個圈,深邃銳利的目光在謝閑平靜的臉上逡巡好幾次,才陰沉着臉冷聲道:“來人,把他給我關入後山,什麼時候交出解藥再給他辟穀丹。”
立刻,便有幾個家丁涌了進來。
謝閑見狀,眉頭微皺,緩緩吐出一口氣,從地面上站了起來:“我自己走。”
然後,他就在謝存蘊飽含痛恨又無奈的複雜目光中,慢慢走出了大廳。
此時,外面飄着小雪,雪花紛飛,落在謝閑單薄的白色長衫上,透出幾分莫名的蕭瑟感來。
謝存蘊看着謝閑的背影,眉頭緊皺,幾次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最終他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罷了,這個兒子,就當養廢了。
謝存蘊閉上了眼。
為了乘月,他這次決不能心慈手軟了。
·
謝家後山
“進去吧!”家丁們伸手一搡,毫不客氣地將謝閑推進了禁閉室。
謝閑踉蹌了一下,扶着牆壁慢慢站穩了。
緊接着,蓬的一聲,禁閉室的門在謝閑背後被狠狠關上,倒是阻隔了即將飄起的大雪。
但禁閉室內並沒有一點取暖的東西,四處都冰冷潮濕,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謝閑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凍僵的手腳,微微吐出一口氣,才默默摩挲了一下冰冷的手背,摸索着找了個牆角,慢慢坐下了。
謝閑向來是個冷靜的人,他現在心態也還算平穩,並沒有因為這些不公平的對待就着急上火,而是很快便閉眼認真思索起自己的後路了。
因為謝閑知道,只要他能在這被關過今晚,原著的故事線改變,他應該就還能苟下去。
按照原著的故事線,謝閑昨夜給謝乘月下毒未遂之後,今晚就被謝乘月的兩個攻抓起來,廢掉了修為,還取出了先天本源。
之後的謝閑徹底成了一個瘋癲的廢人,他心頭有恨,仗着自己那張跟謝乘月一模一樣的臉一次去勾引了謝乘月的三個攻。
從此之後,這五個人就捲入了一場瘋狂的五角虐戀中。
但謝閑畢竟是炮灰,自然不可能成為五角戀的贏家,最終,他被其中一個攻一劍捅死,用來證明對謝乘月的真愛了。
思維到這,謝閑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真是一群神經病。
·
禁閉室十分安靜,但室內的溫度卻還在持續降低,謝閑原本還算能忍,可這會他把全身上下摸了個遍,找來找去,只在頭髮和靴子裏又找出了兩顆毒藥丸子,旁的什麼都沒有。
謝閑有些忍不住了——他可不想被凍死在這裏。
抿了一下唇,謝閑只能支撐着僵硬的身體走到門口,打算敲門喊人。
他剛把手放到門上,冷不丁地,門就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謝閑渾身被凍僵,此刻反應也遲鈍了些許,被門一撞,差點沒跌坐在地上。
倒是一雙溫暖又有力的手臂及時伸了出來,一把將他扶住了。
謝閑怔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便抬起頭朝前看去。
然後,他便對上了一張十分溫醇俊美的面容。
來人披着一件玄色貂絨的蒼龍披風,裏面是藏青色的緊身劍袖,足上踏着漆黑的鑲金鯊魚皮靴,如墨長發高高束起,整個人顯得沉穩又貴氣。
這裝束,應該是三個攻里人氣最高脾氣最好的那個——沈長留。
沈長留見到謝閑看着他發獃,溫和的鳳眸微微一挑,輕聲問:“在門口做什麼?”
謝閑沉默了一瞬,默默垂了眼,有些無奈地吐出了兩個字:“我冷。”
短暫的寂靜。
很快,禁閉室的門被重新關上,一個放着火晶石的精緻手爐也被塞到了謝閑懷裏。
謝閑再次道了謝。
沈長留這時輕輕挑亮了屋內的燈火,背對着謝閑低聲道:“你今日倒是比以往有禮貌多了。”
謝閑:……
抿了一下唇,謝閑誠懇道:“那是因為從前不懂事。”
沈長留收回手,隔着那跳動的燭火靜靜看了謝閑一眼,又道:“乘月說這次的毒不是你下的,讓我來看看你。”
謝閑心頭一跳:“那找到了真兇了嗎?”
說完這話,謝閑目光動了動,忽然又意識到什麼,忍不住就去看沈長留的表情。
但沈長留俊美的面容上表情一直都很平靜溫和,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他這時見到謝閑這麼問,就搖了搖頭:“還沒有。”
謝閑抿了一下唇,斟酌片刻,就默默放緩了聲音問沈長留:“那沈大哥覺得這件事是我做的嗎?”
“不是你。”沈長留竟然沒有遲疑就給了答案。
謝閑心弦顫了顫,覺得自己或許找到救星了。
在原著里沈長留就是個君子,從頭到尾都對謝閑被廢的事不太知情,後來還曾勸另外兩個攻放走謝閑。
如果他這次相信不是謝閑做的,那事情或許還有一絲轉機。
想到這,謝閑思忖了一下,便道:“確實不是我,但沈大哥為何會覺得不是我?”
沈長留靜靜看了謝閑一眼,忽然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從前給乘月下的毒也不過是讓人高燒幾日或者上吐下瀉,算不得狠手。最重要的是——你一個練氣二層,到哪去找天級毒藥?”
“天級毒藥?”謝閑瞳孔驟然收縮,終於意識到為什麼謝存蘊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了。
想到這,謝閑忍不住就有些緊張地問:“那兄長……沒事吧?”
萬一真要是天級毒藥,栽贓在他身上,他可沒有主角光環,還不得被扒層皮啊。
沈長留看着謝閑緊張的樣子,反而淡淡笑了笑:“若是有事,你覺得我還能來見你?”
謝閑怔了一下,終於鬆了口氣。
但接着,沈長留就正色道:“但伯父仍覺得這件事與你脫不開干係,在找到證據之前,你還是乖些,不要再頂撞伯父了。”
沈長留雖然同謝閑年齡相仿,但說話時自帶一股穩重的氣質,謝閑聽了他的話,這時就默默點頭道:“沈大哥放心,我以後絕不會再亂來了。”
沈長留聽着謝閑這句認真的保證,忽然抬頭靜靜看了他一眼。
謝閑這時本來在發獃,驟然對上沈長留那雙溫和澄明的鳳眸,心頭忍不住就一跳。
緊接着,一片陰影落到了謝閑面前,謝閑下意識想躲,一個溫熱的手掌就輕輕放在了他的頭頂,摩挲了一下。
“知道錯了就好。”
謝閑:……
有點,尷尬。
沈長留摸完謝閑的頭,又微微笑了一下,正想說話,禁閉室的大門忽然就被狠狠敲了幾下。
沈長留眉頭一挑,瞬間換了副冷沉的面容,低聲道:“誰?”
門外沉默了一瞬,傳來一個嫵媚陰冷的嗓音:“沈長留,你果然在這,乘月剛剛毒發了,我們兩人功力不夠,你快點過去吧。”
沈長留聞言,臉色一變,立刻起身道:“我現在就去。”
一旁的謝閑第一次聽到那門外的嗓音就生出一種奇異的不適感,這時見到沈長留要走,他心頭一顫,腦中電光石火間便閃出了一個片段。
《捧月》原著中,薛聞纓和鍾離清越支走了沈長留,便在密室內取走了謝閑的先天本源,又廢掉了他的修為,把謝閑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
謝閑:!
想到這,謝閑立刻便什麼也顧不上了,伸手便攥住了沈長留的衣角,啞聲道:“沈大哥別走!”
沈長留眉頭一皺,有些詫異的回眼去看謝閑。
謝閑對上沈長留詫異和不解的目光,驟然清醒,這時他暗暗咬了一下牙,便換了個措辭道:“我對毒藥……也有些了解,我想……同沈大哥你一起去。”
沈長留微微露出幾分為難的表情。
謝閑正要再說,大門卻忽然被“蓬”的一聲從外面推開,一個模樣嫵媚艷美,雌雄莫辨的紫衣青年靜靜倚在門框上,冷眼看着拉扯的二人道:“沈長留你還真是多情啊,乘月都快死了你還在這同這個小賤人調情?”
沈長留眉頭一挑,沉聲道:“薛少主自重。”
說完,沈長留又俯身看向謝閑,低聲安撫道:“你現在身份敏感,還是先留在這,我去照顧乘月。放心吧,沒事的。”
謝閑聽着沈長留的話,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攥着沈長留的衣角不鬆手。
沈長留:……
沈長留正在為難之際,一道寒光閃過,只聽嗤啦一聲,謝閑攥着的沈長留的那段衣角竟是被硬生生劃破了。
謝閑手中一空,頓時就知道事情不好,扭頭想跑。
然而薛聞纓並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他一襲紫衣鬼魅般閃過,欺身上前,對準謝閑便是當胸一腳:“賤人!非要乘月死了,你才開心么!”
謝閑被這一腳踢中,整個人頓時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猛地就吐出一口血來。
“薛聞纓!”這是沈長留憤怒的嗓音。
薛聞纓絲毫不懼,反而冷笑了一聲道:“姓沈的,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就當著你的面打死這個小賤人!”
“我沒說我不去!”
又是短暫的沉默。
謝閑這時渾身散架,勉強靠在牆角,喉嚨里都感覺被血糊滿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耳朵里也是嗡嗡的,根本聽不到對面在說什麼。
他此刻只想求沈長留帶他走,可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身影靜靜走到他面前,緊接着,一個溫暖的披風落了下來,嚴絲合縫地罩在了他身上。
同時還有一股溫柔的內力注入到他體內,勉強緩和了他胸口的劇痛。
緊接着沈長留的嗓音低低響起。
“等乘月好了,我馬上回來。”
謝閑猛地咳嗽了一聲,強忍着胸肺間的劇痛,顫抖着就想伸手去拉住沈長留。
可沈長留說完這句話之後,再也沒有看他一眼,就這麼轉身匆匆離開了。
謝閑的手停在了半空,又如同折斷一般狠狠跌落下去。
然後,他聽到了薛聞纓淡淡的一聲冷笑。
謝閑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無力地閉上了眼。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謝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早知如此,還不如按照原書的故事線走,這樣也不會平白挨這一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