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6
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秦王胸中激蕩,難以抑制。
若當年那女人果然是她,算着時日,倘若有了孩子,正該是這麼大。
他心潮起伏,猶如驚濤駭浪,然而面上堅毅沉着,巍然不動。
回頭朝她看去,彷彿只是隨口問道:“隆慶二十三年秋……”頓了頓,“九月上旬,皇后在何處?”
他沒有問她具體日期,以免她記不清楚。
但韶音已經想起來了。
她除了在皇子府,便是去了清台山。
“不記得了。”她面上微露訝異,裝作思考後給出答案,然後困惑道:“皇叔因何問起?”
她看上去彷彿是個局外人,絲毫不明。
但秦王心中卻想,那女人狡猾透頂,如果隻言片語就被他抓到破綻,反而不像她。
他不僅沒有失望,反而覺得可能性大了一絲。
“您是秦王叔祖?”已經從母親口中聽到他身份的希兒,此刻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箍着自己雙臂,身材異常魁梧悍利的男人,忍不住激動得小臉通紅,“秦王叔祖!”
他激動得不得了,一點也不着急掙脫,反而仰起臉,敬慕地看着他。
秦王是大梁的戰神,亦是希兒最崇拜的人。
他年紀雖小,卻能背出秦王經歷的一場場戰役。
平西疆,定南域……他十五歲征戰,二十五歲歸隱,留給大梁一個安穩的時局。
教導希兒的先生便十分敬仰秦王,希兒得他教導,亦對秦王崇敬不已。
此時有機會見到崇拜的人,簡直激動得不能自已。
秦王聽到那句“秦王叔祖”,心頭一哽。
若他果真是他的血脈……
將視線收回來,落在手中鉗着的小娃兒身上,他生得像韶音,俊秀玉容,活潑可愛。
一點也不像他。
但他也不像洛玄墨。
他鬆開小娃兒的胳膊,低沉嗓音響起:“你是太子?”
“是。”希兒連連點頭,雙眼亮晶晶,激動地道:“我叫洛景希,秦王叔祖可以叫我希兒。”
喉頭滾了滾,男人抿住薄唇,點點頭:“嗯。”
移開視線,將他撥到一邊,大步往外行去。
他要好好查查。
僧人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內侍和宮女們齊齊道:“恭送秦王殿下。”
希兒總算回過神來,難得失態地叫起來,跳着投進韶音懷裏:“母后!母后!我見到了秦王叔祖!”
韶音俯身攬住他,將他的小圓帽摘下來,交由宮女拿下,親了親他的發頂:“嗯。開心不開心?”
“開心!”希兒歡喜地在她懷裏扭動。
“我要告訴父皇!”說完,從她懷裏掙出,邁開小腿往龍床方向跑去。
韶音則是強撐着不失態,在椅子上坐下。
腦中是系統不依不饒的聲音:“希兒是誰的孩子?!”
“當然是洛玄墨的呀!”韶音卻篤定地道,拿過茶盞,低頭掩飾異樣神情,在心中對系統說道:“你動動晶片,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怎麼可能是秦王的孩子?劇情的偉力誰能扭得過?”
系統被她篤信不疑的聲音安撫住了,只是仍舊不高興:“你千萬別騙我,叫我知道你早有異心,呵——”
“我哪敢?”韶音忙道,“我的未來捏在你手裏呢,我怎麼會因小失大?”
“說得也是。”系統哼了一聲,接着嘀咕一句:“你可真不省心。”
“都是意外!”韶音忙道,說了好些保證的話,總算打消它的不滿。
系統對她還是可以的。
劇情之外的事,都很縱容她。
比如洛玄墨偷吃,它便幫着她也偷吃。
比如她生下希兒后,不想再跟那個爛人同房,它就幫忙做幻境,每次洛玄墨來她這裏,都是他自己搞自己。
究其原因,她是它的第一個任務者,它待她便多了幾分寬容。
而且,自簽下她之後,它再也沒開張過,總共只有她一個任務者,日日相處,難免生出些感情。
除非她犯下大錯,比如搞壞世界,否則它很難跟她翻臉。
這邊,韶音跟系統和好,另一邊秦王卻緊鑼密鼓地暗查起來。
他三十年的人生中,只有過一個女人。偏那女人是個混賬,睡完他就跑了。
他不知她做了什麼,竟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她的樣貌,連她的聲音都記不真切。只有一縷淡淡幽香,縈繞在房間內,證明不是一場綺夢。
韶音的身份,她和洛玄墨的恩愛,都不能打消他的懷疑。
他的頭腦告訴他,正因為不合理,才會被他漏掉,這麼多年始終遍尋不到。
當合理的人選都被排除,不合理的那個便可疑起來了。
韶音不知這些。
洛玄墨昏迷一日,她便攝政一日。
權力迷人心,之前以為皇上很快就會醒來,皇后不過是暫時攝政,而不跟她爭奪的人,漸漸蠢蠢欲動。
其中就包括了太后。
“母后叫我?”這日,政務處理完,韶音來到永壽宮。
太后頷首,示意她坐下,問道:“你今日可曾到過勤政殿了?”
“到過。”韶音點頭,每天兩頓喂葯都是她上手,“皇上仍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說到這裏,她神情黯然。
太后亦是嘆了口氣,不無擔憂地道:“皇上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奇迹,想要醒來……”
頓了頓,她搖了搖頭:“我只擔心,如果皇上一直不醒,該怎麼辦?”
“不會的!”韶音立刻道,“皇上會醒來的!”
太后一噎,神情複雜地看她一眼,似乎在說“天底下竟有這樣的蠢女人”。
皇上醒來有什麼好?
他不醒,她可以攝政,大權在握。日後希兒繼位,沒有人跟他搶。
但如果皇上醒來,滿後宮的女人都有可能誕下皇子。他如今倒是頭腦清明,不偏不倚,知道輕重。但以後如何,誰說得准?
活在後宮中,竟然還有滿腦子愛情的女人,太后不知道說什麼好。
緩了片刻,她道:“我是說萬一。誰也不能保證皇上一定會醒來,是不是?”
刺探的目光投過去,緩聲道:“如果皇上一直不醒,希兒又年紀還小,皇後有什麼打算?”
韶音知道她的意圖。
無非就是想分權罷了。
這不奇怪。見識過權力的人,誰不貪權?
太后也才五十多歲,保養得宜,身體康健,完全有富餘的精力掌權。
不慌不忙,開口說道:“這些日子,我接到一些奏摺,上面寫着……”
她念出一封封奏摺的內容,漸漸太后臉色變了。
正是她母族所涉案情,也是她想要握權的原因之一。
“不過,都被我壓下去了。”韶音話鋒一轉,微微笑道:“母后不必擔心。”
太后神情難辨地看着她。
韶音不與她對視,低頭飲了口茶,才道:“母后想知道那日在摘星台上發生的事嗎?”
太后臉上劃過訝異:“你肯說了?”
她畢竟是皇后,如果她不想說,沒人能逼她。
況且太后也不是皇上親母,沒那麼迫切想知道他摔下來的原因。
不過,韶音想說,她當然想聽。
身子微傾,露出傾聽的姿態。
韶音輕笑一聲,將茶杯放回案上,抬頭看向太后,聲音低柔而平緩,如同寧靜流淌的河流:“皇上要我勸父親上交兵符,我不肯,他便與我爭執起來。”
發生爭執的地方,便是摘星台邊緣。
太后一怔,緊接着明白了什麼。
她這等人精,無論如何不信洛玄墨是無心。
胸膛劇烈起伏,眼眶圓睜,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回神。
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道:“他這樣對你,你還希望他醒來?!”
換成是她,早就悄悄弄死他了!
日日探望、喂葯喂水?
呵,做夢!
情愛是毒.葯,令聰明人發蠢,太后看着韶音絲毫不見怨恨的神態,心中感慨。
“母後知道皇上曾經打壓鄭家嗎?”韶音話鋒一轉,又繞了回去。
太后臉色陰沉,戴着金黃指套的手指扣住椅子扶手,沉沉地說:“知道。”
這不足為奇,歷來帝王都這樣。
“皇上醒后,我希望韶家與鄭家結盟。”韶音說道,“似方才那些奏摺,能壓下去的,我會儘力壓下。”
太后抿着嘴唇,沒作聲。
“母后慢慢考慮。”韶音沒多停留,起身走了。
她今日表達了三個意思。
一,她不會分權,在皇上清醒之前,一切權柄暫由她掌。
二,她有結盟之意,並且願意表達誠意。
三,她由衷希望皇上醒來,因為她對皇上還有夫妻之情。
不管太后私底下如何罵她蠢,頭腦不清楚,婦人之仁,但這事終究漸漸平息了。
覬覦之人再強勢,可韶音不是軟柿子,跟她對着干不容易。
“呼。”回到嘉寧宮中,韶音便跟系統邀功,“看,我又為男主打退一次豺狼。”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事情還不是你惹出來的!”系統根本不誇她,還冷哼一聲。
韶音便討好道:“是呀,是我惹出來的,但我這不是努力彌補嗎?”
“你說說你,從來就很靠譜,怎麼在那個要命的關頭掉鏈子?”系統再次埋怨。
韶音熟練地道:“是我錯了,我會儘力彌補的。”
日升月落,一天天過去,洛玄墨遲遲不醒。
本來皇后只是在勤政殿批閱大臣們難以抉擇的奏摺,隨着時間推移,大臣們覺得這不划算。
浪費了她的才能,而且國不可一日無君。
洛玄墨都昏迷這麼久了,還不知道要繼續昏迷多久,日子總要過。
“什麼?要本宮上朝?”韶音接到幾位大臣的聯名請求,訝異得睜大了眼睛,隨即連連擺手:“本宮才疏學淺,如何能擔此大任?不可,不可!”
“娘娘不必自謙。”
“這些日子以來,娘娘的才學、智謀、眼光、心胸、氣魄均令人折服。”
“皇上昏迷不醒,只有娘娘能擔此大任啊!”
大臣們連連勸說。
他們勸了三次之後,韶音終於勉強點了頭:“既如此,本宮應下便是。”
她開始上朝了。
不僅自己上朝,還把希兒帶上了。
不必多說什麼,希兒是太子,他早早接觸政務,合情合理。
不過,韶音並不坐龍椅,也不讓希兒坐,而是命人打了兩把小一些的椅子,置放在龍椅旁邊。
有了韶音主持朝政,從前在朝堂上爭吵得烏煙瘴氣卻吵不出結果的情況迅速減少。
有什麼要事,在朝堂之上就能解決了,不必幾位大臣商議整理寫成奏摺請韶音批閱。
政務處理的效率提高,大大節省了朝臣們的心力,一時間朝堂上風氣肅清。
轉眼便過了年。
皇上還沒醒,春闈卻到了。
往年這時候都是天子準備殿試題目,但今年……
“既然幾位大人要求,那本宮便獻醜了。”韶音從容接下,出了幾道題目,讓他們挑選。
大臣們本來擔心她沒經驗,出的題目不妥,私下裏準備了幾道題目。沒想到,她準備的題目都很好,比他們準備的還好。
毫無疑問,被採用了。
而且採用哪個,還經過了一番爭論,竟是覺得她出的題目都值得一考。
去年韶音宴請天下孤寡之人,為皇上祈福。
今年,她增設錄取名單,繼續為皇上祈福。
一時間,民間聲望大噪。
不僅平民百姓感激她,被額外錄取的士子也感激她,就連不曉事的三歲孩童都說:“皇後娘娘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咧!”
韶音在宮中刷情深意重的聲望,在朝堂上刷精明能幹的聲望,在民間刷賢德仁厚的聲望。
她聲望越刷越高,漸漸就連繫統都起疑了:“男主醒后,你會將政權交還的,對吧?”
它好幾次都聽到,有人私下裏說皇后的政治才幹不輸皇上,甚至猶有過之。
隨着洛玄墨昏迷越久,原本欣慰有人扛起大局的朝臣們,漸漸擔憂起來——若是皇上一直不醒,倒也罷了,但如果皇上醒了,豈不生變?
皇后是謙遜,是仁德,是清明,是不貪腐。
但她的溫婉柔軟都是表象,長久相處下來,她手腕果決、幹練老辣、犀利鋒銳,常常令朝臣們心驚。
這樣一個女人,真的甘心將政權交還嗎?
朝臣們的擔憂,感染了系統,它就如渾身豎起尖刺的刺蝟,對韶音審問起來。
“我是你的任務者,不是本土居民。”韶音揉着疲憊的額頭,說道:“不交還政權,難道我要當女皇帝嗎?這個世界再富貴榮華,但不是我的世界,難道我能一直留下來嗎?”
系統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男主遲遲不醒,它心裏慌極了。
春去秋來,冬去春來,一年又一年過去。
三年後,在女主即將穿越而來的這一年,洛玄墨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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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揉額頭):朕這一覺睡得似乎有些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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