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險
陳彩雲是在逃跑的路上破水的。
見她面目扭曲,半身潮濕地癱倒在地,洪春芳只得把她擔起來送進了診所。
洪春芳想到今年計劃生育的指標八成又要超標,她胸膛一股怨氣便難以遏制。但陳彩雲這痛苦的模樣,又讓她感到害怕,她想萬一一屍兩命恐怕不能收場。
於是,她擔著陳彩雲的胳膊極盡溫柔,嘴巴里卻始終罵罵咧咧。
“現在知道喊疼了,早幹嘛去了!走起來!怕什麼怕!又不是沒生過!別叫了!耳膜都被你叫穿了!”
楚知顏惶恐地跟兩人身後戰戰兢兢地蹭着步子,直到楚蓉生被楊世慶給拽去了診所,小姑娘才如獲救命稻草一般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楚蓉生根本沒有管陳彩雲在裏頭生出了個什麼來,見楚知顏哭了,立刻將她抱出去哄。
最後還是楊世慶借了一副板車把陳彩雲和孩子拉了回去。
又軟又紅又小的新生兒被包裹在襁褓里,陳彩雲虛弱地摟着她的女兒,一雙細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扛着楚知顏慢慢踱步的楚蓉生。
她恨得牙根作癢。
挨到楚蓉生去值夜班,陳彩雲把楚知顏叫到床頭,嫉恨讓她的臉頰薄肉都抖起來。陳彩雲伸手就在楚知顏細皮嫩肉的隱蔽處狠狠地掐了一把,又揪住楚知顏盤在腦後的長發猛地往下一扽,連環打擊讓楚知顏眼淚立刻飛落。
“哭什麼哭!小賤坯!滾出去!喪門星!”
她尖利的嗓音刺激到新生兒,襁褓里的小孩一頓驚跳,拉開嗓門高聲哭泣。
陳彩雲咬着后槽牙平復心緒,直到楚知顏消失在黑暗裏,她才緩下來並像一個真正的慈母一般將新生兒抱起,撩開衣服生疏地喂起奶。
違規出生的孩子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喜悅,麻煩隨之而來。
洪春芳咽不下這口氣,於情於理她都要把這件事拎到枱面上來。她站在翠嶂農場七分場書記邵洪波的面前,既委屈又氣憤。
“書記,楚蓉生和陳彩雲必須要嚴肅處理!您要支持我的工作!咱們七分場的職工要都跟他們兩口子一樣無組織無紀律,我這工作還怎麼開展!”
邵洪波是翠嶂農場的老人,洪春芳則是後來才調過來的,他想有些問題她洪春芳不知道,正欲跟洪春芳解釋。
洪春芳則識破他的意圖,一刀斬斷後路,搬出基本國策的尚方寶劍,噎得邵洪波說不出話。
“洪主任,你什麼意見囁?”
“兩個人都要處理!尤其是楚蓉生,作為幹部,不以身作則,無視黨紀國法,更要嚴肅處理!”
沒兩天,非正式消息就不脛而走,在七分場裏四下傳揚。
很嚴重,有人說楚蓉生要被開除。
楊世慶見楚蓉生消沉,心有不忍,特意去書記辦公室堵門。見了邵洪波,他腆着臉笑笑,直言道:“書記,楚蓉生的事兒別人不清楚,您又不是不知道。”
邵洪波和楊世慶也是老鄉。很多年前,翠嶂農場是上海人的天下,從成都過來的並不多。
在邵洪波眼裏,楊世慶、楚蓉生還有調去二分場的叫許建國的都是很出色的小夥子,他們的共同特點是都從蓉城而來。
時過境遷,家庭出身極好的許建國在74年就被推薦上了大學,離開了農場;留下來的楊世慶和楚蓉生也逐漸出現了分化。
邵洪波拍拍楊世慶的肩頭,訓教道:“安生點,沒事兒別跟楚蓉生那毛小子一起瞎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