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船舶建造師阿三

三月底，蘇州漕幫的零星資產徹底清算完畢，最後的幾千兩銀子也收繳入庫，徹底斷絕了投資者們的希望。

當初宣佈不予補償投資人的南京守備府，再次被人明裡暗裏罵了個狗血淋頭，草包守備徐鵬舉也遭受了此生以來最多的非議。

似乎是聽見了大伙兒的心聲，四月初一的邸報突然登出一條重磅消息：原南京守備府守備魏國公徐鵬舉卸任，新任守備郃陽侯趙懿接任！

幾乎是與此同時，京師來的詔書公告天下。

南京城舉城嘩然。

……

這事兒梁叛沒怎麼關心，只聽蘇菲婭從工廠回來時提了一嘴。

他現在坐在床邊，抱着襁褓中的梁露生，正一臉幸福地看着懷中的孩子。

這是丫頭為他生的孩子，一個酷肖他的男嬰。

因為生於崇佑三十三年二月十九的清晨，梁叛當時一隻腳站在屋外，足足焦急地等了半個時辰，等孩子哭聲起來時，靴子已經被露水打透了。

所以便起了“露生”這麼個名字。

不管是前世今生，這都是他初為人父，在那個世界中未曾體驗過的情感，卻在這個客邊的世界得到了圓滿。

“哇——”

懷中的孩子突然啼哭起來，襁褓之中一雙小腳蹬踹得十分有力。

梁叛立刻手忙腳亂地將孩子遞給一旁床上的丫頭，着急地問：“啊呀這個小東西，是不是又餓了，一天天怎麼這麼能吃呢？”

丫頭紅潤的臉龐上露出幾分微笑，將孩子接過來，解開襁褓一看，說道：“是屙屎啦！”

邊上伺候的小大姐連忙將屋裏晾衣架上的十幾條尿布摘下一條來，手指捏了捏，已經干透了，便搭在手臂上，又打了熱水來給小少爺擦洗。

外面做功課的阿慶和阿虎聽見小孩哭，都從門邊上探出小腦袋來，眼巴巴地朝裏面望。

阿虎道：“小弟弟換尿布了。”

阿慶捏着鼻子道：“嗯，有點臭。”

然後兩個小腦袋便同時縮了回去。

梁叛笑了笑，正要伸手幫忙，卻見劉二娘走了進來，站在門口說道：“老爺，漕幫的馮二爺同江師傅到了。”

這劉二娘待人接物很有衣冠人家的氣派，為人又心細麻利，梁叛便教她管着內院，算是半個管家，外邊有甚麼事都通報到劉二娘這裏，再由她到內院通傳。

馮二哥帶來的那位江師傅，便是齊四替梁叛找來的造船師傅，梁叛見過兩次，手藝很精，這次來是對設計稿子的，打算儘快將初稿定下來。

梁叛道：“老狗呢，讓他去叫那個意大利人，那大鬍子不是說他懂造船嗎，讓老狗帶他先去看看，我馬上就來。”

劉二娘道：“三爺不在家，到小行採辦羊羔子去了。”

“那高腳七呢？”

“七爺也不在。”劉二娘抿嘴一笑，“今早去了南城相親。”

“又相親？”梁叛氣不打一處來，“他上個月相過四個了罷？余奶奶都給小鐵說成了，他還在相？”

劉二娘道：“七爺在南城物色了一個媒婆子，很殷勤。不過七爺還是嫌姑娘家腳大。”

“我特么！”一說這個梁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驢的腳小，他怎麼不娶頭驢？”

劉二娘捂住嘴笑，不搭這個腔。

那小大姐也在旁邊吭哧吭哧地笑，這一大院子的人都曉得七爺的老大難。

丫頭在梁叛手臂上打了一下，含笑道：“你就隨他罷，興許小腳甚麼的只是借口罷了，他莫非當真瞧過人家姑娘的腳？”

梁叛只好向劉二娘擺擺手道：“罷了，你先去，跟馮二哥說我馬上來。”

他無語地起身，換了一件外套，穿了鞋便朝外走去。

梁叛先到偏院去找了那三個做苦力的意大利人，今日沒有派他們上山，而是全擠在鐵爐邊上打鐵。

又到四月的天氣，外邊溫度已經放暖了。

三個意大利漢子都打着赤膊，在鐵匠小錘的指引下，挨個兒掄着大鎚朝一塊鐵條上砸，直砸得火星四濺。

這鐵條是梁叛前段時間要求幾名鐵匠做的兩個鋼板彈簧，就是汽車懸架上那種多層鋼板疊加起來的玩意。

也是這些日子中靜極思動，琢磨着搞蒸汽機時想到的這麼個配件，於是先讓爐房造兩塊出來，裝在馬車上用用看。

他一走進爐房之中，幾名南京工部調來的鐵匠在幹活當中，雖然沒敢貿然停手行禮，但臉上也露出尊敬的神色，三名意大利人則乾脆地停下了大鎚，垂首站在那裏，表現出了十足的謙卑。

梁叛指着其中一個大鬍子道：“阿三，過來！”

阿三這個名字是老狗給起的，其實這個意大利人的本名叫亞歷桑德羅（Alessandro），但是老狗嫌這名字又長又拗口，乾脆就叫管他叫阿三。

這幾名意大利人雖然還沒學會漢話，但是對這種簡單的召喚指令是很熟悉的，大鬍子立刻放下大鎚，欣喜地走上前去。

梁叛向幾名鐵匠打了個招呼，朝阿三一招手，並不多說，只帶着他轉身朝外走。

阿三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心裏又緊張又期待，猜測着是不是自己的好運氣來了。

他的猜測沒有錯，當他們在偏廳見到江師傅取出來的那幾捲圖紙時，阿三的眼睛便亮了。

他雙眼放光地摸索着那張畫著龍骨的設計圖，因為長期勞作而十分粗糙的雙手微微顫抖，突然轉過頭來，語氣激動而急促地向梁叛嘰哩哇啦說了一大串話。

梁叛指着那圖紙道：“少廢話，好好看圖！”

阿三雖然照樣聽不懂，但能領會到主人的意圖，連忙收起心緒，開始仔細地查看面前這張圖紙。

馮二和那江師傅站在一旁，都詫異地看着這個大鬍子外國人。

馮二將梁叛拉到一邊，低聲道：“老五，這個西洋鬼子是做甚麼的？”

梁叛道：“他說他會造船，他們國家有一艘全西洲最大的海船，就是他主持建造的。”

當默克托的地球儀呈送到京師西苑，並成為皇帝最喜歡的一件新玩意兒以後，七大洲的概念便漸漸通行起來。

但地圓說仍然存在着較大的爭議。

不過現在“西洲”這個稱謂已經幾乎在大明上層之間流傳開來，朝廷兩次發給東亞和東南亞諸國的國書當中，也多次使用了諸如“東洲”、“西洲”這些新式的名詞。

這已經幾乎成為了以大明為中心的國際圈中，通行的標準名稱。

阿三的國家的確有一艘很大的海船，也的確是由他主持設計的，但實際上並沒有完工。

因為原先支持他造船的那位意大利公爵突然暴斃，公爵家族頓時陷入了內亂和紛爭之中，同時切斷了他的資金來源。

於是阿三希望追隨他的老鄉、前輩馬可波羅的腳步，到這個遍地是黃金的亞洲來闖蕩一番，希望能夠帶回一筆可觀的金錢，繼續他的造船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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