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目

耳目

大周逢十休沐,唐聿在街上閑逛。

打小他就愛走街串巷,自以為是與民同樂,絲毫沒有將軍府少爺的架子。

路邊掛着幌子的酒肆比起將軍府留下的佳釀自然是差遠了,但唐小爺就愛這一口兒。

“嗐,您老可真是沒見識,現如今啊,可是左相蕭大人監國!”唐聿聽見酒樓里那個每天都來的包打聽慷慨激昂,撇了一眼,見他說起蕭大人時竟還向東方拱了拱手。

“那您的意思是說,我得攀蕭大人的關係?”一個外鄉人打扮的半老頭抻着脖子問到。

“哈,”包打聽好像聽見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嘴張得能看見后槽牙,“就憑你,能夠着蕭大人?人家蕭大人可是當今第一等有權勢的人物,豈是你能攀上的?要我說啊,你想捐個一官半職,得去找……”

包打聽壓低了嗓門含糊說了個名字,那半老頭立馬感激涕零,從懷裏掏出了個荷包塞進包打聽的手裏。那酒囊飯袋開始還推拒着不要,堅持不了兩下立馬劈手奪過來攥在手心裏。

唐聿兀自笑了笑,笑自己真是琢磨蕭遠琢磨得昏了頭,居然指望那酒樓混子嘴裏能吐出點什麼象牙來,不過是夥同哪個小官哄騙有錢的傻子罷了。

說別人是小官,自己又有多大能耐呢?蕭遠那樣的人,可是最看不起唐聿這種頂着先祖蔭蔽,整日裏遊手好閒的二世祖了。

唐聿身為禁衛軍領軍,既免去了上戰場廝殺,又能時時在皇上身邊露臉,是先帝考慮再三為唐家遺孤規劃出的一條可進可退的路。

既然管着禁衛這幾百號人,唐聿就不免有些總有些俗務要管。天漸漸寒了,手下報上了今冬要向內務府申領的物資,唐聿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突然發現三營的花名冊上框了兩個人。

墨筆框名,這是這人沒了的意思。

牛二……

好熟悉的名字,唐聿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見過這個名字。

在哪呢?

“欸呦喂!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跑堂的看見貴客臨門,咋咋呼呼地跑去招呼。

“欸呦喂……”唐聿在心裏默念。

是他們!

那天夜裏唐聿刺殺蕭遠失敗,在回宮的路上撞見的兩個巡邏小兵!

蕭遠放過想殺他的唐聿,卻不會放過恰好路過的巡邏兵。

那瞎子還說牛二命好。

那個傻小子,別人說什麼他都信。

唐聿熱血上頭,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衝到了丞相府門口。

蕭府的應門阻攔不急,被唐聿一把推開衝進了中庭。

禮部侍郎正滿面紅光地從花廳走出來,沒留神被唐聿撞了個滿懷。

“呦,唐領軍這急匆匆的是?”李升面上顯出驚詫,馬上又露出瞭然的笑意。

“您也是來找相爺的吧?”

“逐風,送客。”

蕭遠身邊的侍衛領命,默默引着李侍郎往門口走去。

真是個好機會,大門離這裏頗有幾步路,想來那個叫逐風的也沒有分/身的本事,若是唐聿現下發難,不知蕭遠一介文人學來的兩招花拳繡腿能不能擋得住唐聿一劍

可惜今日休沐,唐聿沒有隨身佩劍逛街。

“呵”,唐聿冷笑出聲,“還未感謝相爺當日不殺之恩。”

蕭遠眉頭皺了起來。

“小爺我這是第一次登門拜訪,不知該帶些什麼禮物,剛剛出去的那個,他送了什麼討得蕭大人的歡心?”

蕭遠見唐聿說話越發混不吝起來,當即冷下了臉。

唐聿最見不得人這副樣子,一時火起,抓住了蕭遠的領子。

“鬆開。”蕭遠語氣冷得要往外冒冰碴子。

“主人!”逐風去后復返,看見這場景急得就要跑過來。

蕭遠死死地盯着唐聿的眼睛,感受到唐聿的鬆動,一把扣住唐聿的手腕往旁邊甩脫,好像那是什麼髒東西。

“大白天的,你發什麼瘋?”蕭遠沒有耐心了。

“我發什麼瘋?”唐聿反問。

“也對,蕭相爺日理萬機,恐怕早就忘了,難怪不知道我發什麼瘋。”唐聿滿臉不屑。

“我倒是真要感謝蕭相爺,感謝相爺高看我這姓唐的一眼,換成是別的無名無姓的恐怕這時候已經投胎去了。虧我還覺得你當初教訓的是,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我就該把你說的話告訴皇上,讓天下人都看看監國蕭大人是怎樣的狼子野心!”

“住口!”逐風大叫。

“你沒說嗎?”蕭遠好像沒有生氣,語氣反倒更加平和,“你該說的。”

“你是陛下近臣,自然應該充當陛下的耳目,平日裏看到了聽到了什麼都不該隱瞞。”蕭遠頓了頓,繼續道,“你說我因為你是唐家遺孤而高看你一眼,這話不錯,若換做旁人,深夜私闖丞相府,意圖刺殺朝廷命官,那確實該死。”

“可是牛二做錯了什麼?”唐聿被蕭遠不咸不淡的態度刺激到了,“他老實巴交、恪盡職守,他唯一的錯就是不該出現在那條街上!”

“你憑什麼?”唐聿氣得胸腔起起伏伏,“你憑什麼殺了他?”

“牛二?”蕭遠皺起眉頭,“是誰?”

“你不知道他是誰?也對,你不用知道他是誰,你只要吩咐你的鷹犬把清理知情的活口就夠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沒有清理什麼活口。”蕭遠罕見地解釋道。

“皇上想要殺我,卻沒能殺了我,我有什麼怕別人知道的?”

蕭遠理所應當的樣子和唐聿氣急敗壞的樣子擺在一起,唐聿覺得自己就像個可笑的跳樑小丑。

是啊,皇上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刺殺他,卻還沒能殺得了他。

蕭遠是監國丞相,他掌握着大周至高無上的權力,都說人言可畏,可人言又拿他奈何?

在權力面前,人們會自己閉好嘴巴。

“你說的牛二,是什麼人?”蕭遠打斷了唐聿的思緒。

“那日我從你府邸出去,撞見了兩個巡邏的衛兵,其中一個叫牛二,另一個叫……我不知道。”唐聿已經失去了來丞相府興師問罪的底氣,說話也軟了下來。

“你總不會告訴他們你來行刺了吧?”

“我沒有!”唐聿急忙否認。“他們……他們特別好騙,自己就幫我想好了借口。”

蕭遠沉吟道,“普通百姓多是吃不飽肚子才參軍的,他們這輩子可能都沒見過你這樣出身這樣級別的人,看你就好像看天上的神仙。”

蕭遠抬頭望天,不知是在看雲那邊的誰。

“他們死了?”蕭遠問。

“嗯。”

唐聿見蕭遠沒反應,繼續補充道,“我以為,是你……”

“不是我。”蕭遠打斷了唐聿的話,似有深意地看着唐聿,“有人跟着你,唐領軍都沒發覺嗎?”

唐聿背後攀上了一股冷意。

“是……是誰?”唐聿問。

蕭遠沒說話,只是憐愛地看着傻子唐聿。

“君臣不合,君權旁落,這是醜聞。”蕭遠低下頭,微微勾起唇角,“頭狼若是被其他狼知道自己其實無力控制手下,就會被領地里其他的狼群起而攻之,撕咬成碎片。”

唐聿好像明白了蕭遠的意思,他回想起那夜入宮面聖的場景。

“不會吧?”唐聿聽見自己問。

蕭遠只是輕笑一聲,“誰知道呢?你和陛下不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嗎?”

“我去問他!”唐聿轉身就要走。

“慢着!”蕭遠叫住了唐聿,本想阻止這個冒冒失失的傻子,轉念又想到也學人家君臣就是如此的親密無間,這才養成了唐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己的擔憂,怕是多餘了。

“沒事,你想問個明白也好。”

蕭遠目送唐聿走出了丞相府,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語。

“主人?”逐風不解。

“雖然還是很蠢,但比我想的有意思。”蕭遠自言自語道,“他手中堪用之人,比他表現出的要多嘛。”

“主人您說誰?”逐風還是不明白。

蕭遠看了逐風一眼,和方才看唐聿的眼神一樣。

“獃子。”蕭遠輕笑。

“蕭大哥!”逐風似有不滿。

“做個獃子不好嗎?我情願我整日裏憨憨傻傻的,像你一樣。”

“可惜,我的命似乎從來也不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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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美強慘權臣失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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