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衝冠

怒衝冠

“不……不是懼怕!”蕭瑞坤努力迴避那雙幽如深潭的剪瞳,嘶聲道,“我怎麼可能會懼怕她?”

“她?”情若魚歪了歪頭,不斷追問,“她是誰?”

蕭瑞坤終於被迫的無路可退,雙目圓睜,吼道:“是舟中仙、是易兒的母親——是我愛了一輩子都沒能得到的女人!”

冷洵柝長嘆一聲,責怪道:“若兒,你太過分了。”

“冷叔叔,我不過使個激將法而已。分明是你讓我幫你確定真相的,怎麼反倒這樣說我?”情若魚委屈地一撇嘴,“你現在總該知道那位‘舟姑娘’是誰了吧?”

冷洵柝又嘆息了一次。這一次,他的眼裏有淚光閃爍。

“你們誰能告訴我,她到底是誰?”蕭瑞坤迷茫地四顧,竟似祈求一般。

情若魚不忍見他這般模樣,一語點破糾葛在他心頭三十來年的謎團:“她的真名叫做林蕊,是我祖父最疼愛的小女兒。”

“仙蹤島的人!”蕭瑞坤不可思議地驚呼,繼而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否則她為何在彌留之際千叮萬囑,讓我用花船載着她的遺體,任其漂泊東海?原來她是想回家啊……但她為什麼不明着告訴我呢?”

“姑姑是為了保護你。”情若魚蛾眉輕蹙,“我祖父素來性情乖戾,當年他接到花船、發現姑姑的屍身,便即悲痛欲絕,又讓父親殺了她在江湖上接觸過的所有男人。以仙蹤島的勢力,找到你本是一件易事,皆因你被蒙在鼓裏,這才躲過劫難。”

蕭瑞坤慘然一笑,沉默不語。

冷洵柝搖頭道:“可我還是不明白,蕊兒為何要稱呼自己為‘舟中仙’?這麼古怪的一個名字,若兒,真是虧得你能想到她身上去。”

情若魚道:“這也是機緣巧合,若非赫連城主咽氣前念了那半闕詞,我也無論如何都猜不到。”

“赫連丹楓……他倒是個痴情人。”冷洵柝摸摸臂膀上最深的傷痕,憶起孤城城主居高臨下、喝令放箭時的狂傲霸氣,不由百感交集,“哪一首詞?”

情若魚淡淡笑道:“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鷺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

“誰羨驂鸞,人在舟中便是仙。”未等她念完,冷洵柝已似有所悟地垂首,眼瞼開始微微顫動。

人在舟中便是仙……舟中仙……

何年何月與林蕊游湖,他早已記不得,但二人同乘一葉扁舟的情形,清晰恍若昨日。他擁她在懷,深感於心,隨口便唱了六一居士那首《採桑子》。她該是常常頌念的吧?次數多到身處漠北、不通文辭的赫連丹楓都耳濡目染,熟的能背誦出來。

“哦,對了,我這裏有一件禮物要送給蕭盟主。”情若魚衣袂一揚,白凈的手指從中勾出一件亮閃閃的物事。

蕭瑞坤剎時睜大了眼睛,脫口說道:“落螭!”

情若魚將那條銀色長鞭纏得整整齊齊,遞過去,道:“這是姑姑以前慣用的,我少時任性,硬從祖父那兒爭了來,其實統共也沒用幾次,不如留給你做個念想。”

蕭瑞坤雙手接過落螭,抬起頭,初次正對她的眼睛:“多謝,我欠你一份情。”

情若魚略為不安地道:“蕭盟主言重了,我和離宸只希望你能聽聽冷叔叔的意見。”

蕭瑞坤斬釘截鐵地道:“這不可能!”

許久沒有發話的蕭離宸悠悠說道:“義父,你從來都是權衡利弊行事,今日想也不想就拒絕,只因為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么?”

蕭瑞坤錯愕地連退兩步,似不能接受這樣的打擊:“你怎麼知道他……”

蕭離宸抽出腰間玉簫,無奈地笑道:“答案一直藏在這裏面,可惜我太過粗心,竟從未發覺。”

蕭瑞坤仔細地撫摩玉簫一遍,迷惑盡數退散——簫管內壁刻有一個冷冰冰的名字。

冷洵柝靜靜看着那支原本屬於自己的玉簫,再度搖頭苦笑,慶幸林蕊還留了這麼一件舊信物,讓他還能據此認出那隱匿於逆天盟的孩子。

楊律賢原本不明就裏,但剛才聽他們說了許多,也大概明白事情原委了。他茫然低着頭,怎麼也沒想到鬥了多年的死敵竟會是恩師的骨血。

“既然你們父子相認,也就不必我這個外人在此礙手礙腳的了。”蕭瑞坤把玉簫推回蕭離宸懷裏,“答應你母親的事,我已經都做到了,今生也算是無愧於她。”

“不,你永遠是我的父親!”蕭離宸握緊蕭瑞坤的手,轉頭又沖冷洵柝粲然一笑,“養父和生父對我同樣恩情深重,我無法捨棄你們任何一人。”

情若魚趁勢勸說:“蕭盟主,你看在姑姑的面上,把那些陳年恩怨放下吧。”

“就是看在她面,我才不能妥協!”蕭瑞坤狠心掙脫開義子,環視眾人一圈,咬牙對情若魚道,“如今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丫頭,你是仙兒的嫡親侄女,性子更像足了她,且由你來替她辨是非、斷公正吧。”

縱然有些疑惑,情若魚還是順從地“嗯”了一句。

“事情發生在我和仙兒結識的那年。當時我很年輕,只初次見面便對她產生了近乎貪婪的迷戀。”儘管時過境遷,說起這段久遠的往事,蕭瑞坤本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仍情不自禁地柔和下來,“我知道她有意中人,但那絲毫影響不了我的情感。她的每一次出現都使我驚喜無比,哪怕我只能靜靜地坐在她身邊,聆聽她傾訴對另一個男人的思念……”

……

仙兒真的是一個很有勇氣的女孩子,她這一生很短暫,但所經歷的事情,或許旁人連想都不敢想。對於女子而言,這樣與眾不同的特質,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她可以為了尊嚴放棄自己的戀人,為了報復走進陌生的沙漠,為了愛情離開錯誤的婚姻。

我以為她永不會妥協。可是我錯了,錯在不夠了解她。

她的倔強抵不過腹中的新生命重要,為了這孩子,她終於還是決定放下一切,去找那個辜負了她的人。

冷洵柝已然退隱,行蹤無處可尋,她唯有向當朝太子楊騰靖求助。

於是,仙兒向我道別,在驕陽公主的安排下入了皇城。我雖然失落,卻為她感到高興,她是有權利追逐幸福的!

如果知道那就是噩夢的開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離開……

三天後,她竟然回來了。那天下着濛濛細雨,她站在我住處的門外,不打傘、也不敲門,渾身被雨淋透,臉色蒼白,身子輕飄的像要被風吹走了。若不是我偶然從窗子看到這情形,真不知她要站到幾時。

昏迷前,她只說了一句話:“他的眼神令我恐懼。”

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他是誰?我腦海里充滿了無數疑問。

大夫說她和胎兒的狀況都不好,必須靜養,所以我不得不對那件事緘口,以免增添她的煩憂。

從醒來起,她便再也沒有笑過,數月來一直鬱鬱寡歡,無論我如何以何種方式討她歡心,都於事無補。

終於到了分娩那日,她受了兩天兩夜的折磨,才生下了易兒。

我一直在房外等待,那過程太漫長了,簡直比兩年還要久。

聽到孩子啼哭的瞬間,我如釋重負,但又突然非常害怕——我覺得我快要失去她了!

她喚我進屋,看着我,神色淡淡的。我有預感,她是要說些什麼。

果然,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那時候,她沒能見到冷洵柝,卻被楊騰靖狠狠指責了一通。他說她是禍水,毀了九州最優秀的男人。

根據她的言辭,我幾乎能想像到楊騰靖那趾高氣昂、自以為是的可恨嘴臉。

仙兒艱難地講述,眼中流露出濃郁的凄楚,聲音也越來越微弱:“我有什麼資格要求見他?如果不是我,他不會丟下他的妻兒,不會捨棄自己的姓名、以假面度日。我明明那麼愛他,到最後卻還是害苦了他。”

我泣不成聲,求她別再胡思亂想。

她似乎感到自己生命無多,連連搖頭,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飛快地寫下兩個字——離宸。

“這是孩子的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她拽緊我的衣袖,有些不放心地追問。

我愣了愣,想也不想就點頭。其實,我並不明白,我只是不願她在這塵世留有任何遺憾。

那一刻,她的眸子亮極了,只痴痴地看着易兒,輕輕地撫摸他臉龐,眼中是那樣的不舍。

她終究還是走了,那猶自蹙着的雙眉讓我心疼。她走的時候仍懷有怨恨,“離宸”二字代表了她讓那孩子毀滅裕華、為她復仇的遺願。

我不會放過裕華皇朝,更不會放過楊騰靖!什麼義氣,什麼兄弟?他根本只把冷洵柝當做穩固政權的趁手工具,一旦利益有失,便氣急敗壞地遷怒到仙兒身上!就是他那顆骯髒的私心,使仙兒沒能見到冷洵柝,更導致她積鬱成疾、含恨而終。

他楊騰靖不是想穩坐江山么?好,我偏要讓他如坐針氈,在有生之年都不得安寧!

現在……你們明白“逆天盟”是怎樣來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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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蕭的真實身份明牌啦!

————小劇場—————

若兒:誒?怎麼又是表哥?

小蕭:難怪我倆初次見面的時候就蜜汁心動~

老蕭:勞資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幾年的豬……不對,是兒子,就這麼讓姓冷的領走了?

冷洵柝(文藝范兒抬頭看天):畢竟血濃於水。

楊律賢: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某么亂入:你們父子倆全文都在不遺餘力地拆CP,就消停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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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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