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同類人
米斯蘭迪爾大獲全勝的消息次日一早傳遍巫師界——英國、歐洲、美國、中國…幾洲幾洋各個角落,大報小刊都在討論六月十四的跨國審判。
巴多克散盡錢權也擋不住頹勢,他所屬一派人人自顧不暇,當初大選幕後黑手絕不止巴多克,但那些人害怕被牽連,一夜之內把所有過錯悉數披露並推到巴多克身上,帕爾默親家奧布萊恩家族所支持的格雷維斯一派乘風而上;
同時,收到多方指控,國際巫師聯合會成立小組宣佈重查巴多克的幾項舊案;
另,沐炎回歸沐家祖籍並擔任家主,數個東方家族表態支持與歡迎,同時對中華家族嫡系在海外遇害,英國魔法部不但至今拿不出讓人滿意的說法,還試圖聯合美國魔法國會有不良前科的人迫害沐琦後代表示強烈譴責。
經此一戰,歐若拉名氣與影響力空前,米斯蘭迪爾踩着巴多克穩坐頂流家族的位子。
作為不足十三歲的小家主,半個月前人們提起她時言語間儘是惋惜與同情,但打這天過後,誰人不誇米斯蘭迪爾後繼有人?更有遠見者,認為這個家族將攀上新的巔峰也說不定。
老巴多克受盡窩囊氣,又遭了攝魂怪的圍攻,當天阿米莉亞等人給他救下來時,人已經昏迷不醒,威爾金森原意是讓他暈着,等他們連夜把處分定下來,諒他醒來也翻不出大浪。
麥克達夫好歹顧及着親家關係,路上找機會偷偷叫醒了安諾雷特——這是現如今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安諾雷特醒來后不得不面對眼前困境,威爾金森壓根不容他辯解,另一邊,魔法部平白被歐若拉針對一通的福吉有氣沒處撒,催促函緊追着美國代表團送到老巴多克手上,要求他儘快兌現字據上的約定。但其實不必他催,巴多克一家有把柄攥在歐若拉手心,即使她明面上退出紛爭,安諾雷特也不敢怠慢審判會上由她開出的條件。
霍格沃茲禮堂。
除了考O.W.L.s和N.E.W.T.s的高年級,其他學生沉迷探聽八卦,斯萊特林某幾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自打從魔法部歸來,他們被圍着追問審判會的細節。
“三強爭霸”賭局告一段落,以嘉芙蓮為首的姐妹團贏了一大筆,尤其她和特蕾茜——幾百加隆的本金翻倍換算成利潤,闊綽如馬爾福和扎比尼少爺一下子都拿不出這麼多私房錢,更別說普通學生。
當初攢局的幾波人,譬如韋斯理家的雙胞胎賺了一筆,足額償付完其他人之後富餘不少,嘉芙蓮和特蕾茜沒拿除本金以外的錢,搖身一變成了諸多風雲人物的債主爸爸,斯萊特林攢局的人認為帕爾默和戴維斯不差這點小錢,但韋斯理哥倆卻把這個人情記在心裏,他們對這筆錢另有打算,並拍胸脯保證等到時候會分兩個姑娘一杯羹。
《知更鳥快訊》在一眾學生呼籲以及教授們的默許下開通了霍格沃茲校園專刊,嘉芙蓮招募了不少熱愛寫作和採訪的學生,其中以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居多,用勞動換取不菲的零花錢、還能滿足愛好,這是皆大歡喜的買賣。
第一份校園專刊隨《知更鳥快訊》正刊一起發佈,社會反響相當不錯,除了深受在讀學生家長喜愛以外,作為校友的大部分英國巫師都來捧場,更有父母一方或兩方是麻瓜的學生郵購了《知更鳥快訊》給家長解悶,一時間帕爾默小姐的私人金庫財源滾滾。
主流報刊沒因此受冷落,這要歸功於為巫師界貢獻熱門話題的米斯蘭迪爾小姐。
在替歐若拉發佈澄清一事上,安諾雷特不敢有半點馬虎,只竭力遮掩自身罪行:承認兒子對米斯蘭迪爾小姐多有冒犯甚至心懷歹意,幸虧馬庫斯·弗林特先生阻攔才沒釀成大禍,可他不僅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地施毒報復,不料傷人不成誤傷自己,一時疼痛想不開去尋短見,被胸懷大量的小米斯蘭迪爾先生救下,醒后心有不甘、又怕事情敗露,於是撒謊栽贓給米斯蘭迪爾兄妹,自己做父親的看見孩子病重卧床過於心焦,讓心懷不軌的葉醫生鑽了空子,這才被兒子的一番話蒙蔽了雙眼;
頭版報道又言,老巴多克沒想到兒子對上欺瞞的不僅這一樁罪行——他妄想父親勝任國會主席后自己有機會續任,於是趁在霍格沃茲讀書的方便,得知已故米斯蘭迪爾先生正幫助魔法部修繕阿茲卡班,起了歹心讓家養小精靈偷出家族密函,以父親安諾雷特·巴多克的名義通過不法手段威脅、賄賂米斯蘭迪爾父子,又藉著上學的機會探聽情報,打着巴多克家族的幌子在馬庫扎和英國魔法部兩面挑撥,好在米斯蘭迪爾家族立場堅定、兩國官員決斷明智,斷然遏止了小巴多克的行徑,這也是後者心生怨懟、栽贓陷害的緣由。
六月十四日審判會當天,馬爾科姆·巴多克一系列彌天大謊終於再藏不住,其父安諾雷特·巴多克盛怒之下當庭昏迷,返回國會轉醒后積極配合馬庫紮成立調查團,揭露這些年來小巴多克犯下的諸多惡行,包括當年布斯巴頓的命案,當事人之一芙蓉·德拉庫爾仍在布斯巴頓就讀,國際巫師聯合會重新採訪並收集了筆錄,最後身在醫院的小巴多克親口承認下迷'葯侵犯低年級女生未遂、殺害無辜同學並推卸罪責等惡行,此報道引起歐美巫師界一片震驚。
從徹查到定罪只用了短短四天,一切過錯全被推到小巴多克身上,老巴多克僅攤了一個教子無方的罪名,他還沉痛地宣佈等馬爾科姆痊癒后,他會親手將獨生子送上馬庫扎的行刑椅,除了彌補魔法部及英方各新聞部門這段時間因此案造成的精神及經濟損失外,他將補償所有受害者——包括當初頂罪的布斯巴頓女學生的麻瓜家人。
審判會過後第五天,周六《知更鳥快訊》頭版印了一封簡短的信件,是歐若拉手書的代表米斯蘭迪爾家族對受害者群體的公開慰問信,信紙上印着家徽;
當天晚上,《預言家晚報》再次發行,威森加摩公示六月十四日審判會結果,證實歐若拉和沐炎的清白,又附魔法部全體成員對米斯蘭迪爾家族恪守職業素養、捍衛國家機密的誠摯敬意,最後呼應前幾天的新聞,魔法部部長福吉、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博恩斯、國際巫師聯合會英國分部負責人老克勞奇等人代表英方表示對此系列案件後續進展的高度重視。
審判會後第六天是霍格沃茲學生們暑假回家的日子,《星期日預言家報》早早郵遞到學生們手上,給憋悶在特快上的孩子們添了份談資:不知道老巴多克和威爾金森他們怎麼談的,審判會剛結束時恨不能互相掐死對方的人,現在居然又站回一處——美國魔法國會公示了有關巴多克系列案件的調查結果,坐實小巴多克的罪名,還安撫了“大義滅親”的老巴多克。
“威爾金森就這麼輕易原諒巴多克了?”潘西把報紙丟到一邊,拿着桌上的冰鎮果汁吸了一口,然後把沾染涼意的手塞到德拉科臂彎處,“先前聽德里安的形容,我以為他回去就會殺了巴多克。”
“看着吧,這事不算結束,只不過明面上需要說得過去,”德拉科不着痕迹把胳膊從潘西手下移開,“畢竟他們兩個合夥那麼久,威爾金森未必沒有把柄落在老巴多克手裏。”
布雷斯目光瞥過德拉科的胳膊,若有所思地點頭,“沒錯,星期二早上老巴多克沒定罪,所以如今的風向不算意外,他們拖到今天只為了等最關鍵的人表態。”
“最關鍵的人?”潘西沒察覺德拉科的小動作,貪涼地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嘀咕着,“你說的不會是…那個誰吧?”
坐在對面的達芙妮抿緊唇。
“說對了,不過潘西,”布雷斯笑眯眯提醒她,“'Youknowwho'不能亂用。”
潘西撇嘴。
“有一點我不明白,”德拉科不願意在稱呼上多做糾纏,他皺眉道,“她為什麼留給老巴多克翻盤的機會?”
“莫非另有打算?”布雷斯斜眼觀察西奧多的表情,這位爺今天坐車居然沒拿他的寶貝魔葯書看,反而盯着窗外風景發獃起沒完,於是故意挑着話頭往他身上引,“你說呢,西奧多?”
西奧多非常不給面子,沒理他。
倒是德拉科又問,“她這回得罪的這麼狠,不怕將來有一天巴多克緩過來報復嗎?”
見潘西一臉懵懂,達芙妮興緻缺缺,西奧多又不願意搭話,布雷斯只能繼續說,“你確定他能緩過來?歐若拉可不像胡亂心軟的人。”
“歐若拉”一詞終於激起窗邊憂鬱美男子的反應,一雙藍眸里染着纏綿的愁緒,說出的話卻跟面上的憂傷唯美不沾邊,“一下弄死就不好玩了,得給他留點希望。”
“希望越大,跌得越慘,就是不知道他承得住幾次打擊。”布雷斯笑容加深,達芙妮抬頭時剛好捕捉到男孩眼底一閃即逝的冷意,再定神看時,布雷斯已經恢復了往日溫柔風流的扎比尼少爺形象。
達芙妮順勢去看西奧多,正巧他又一句輕飄飄的話落在她耳邊,“承不住就太可惜了,既然受不起別人的好意,那就只能用命來償。”
“別,多血腥啊。”布雷斯的笑容和往常無異,可達芙妮分明從那笑容里讀懂幾分陰冷與算計,她打了個寒戰。
德拉科這會已經反應過來,哼笑着問,“我聽說…小巴多克的病需要找材料做解藥吧?”
潘西終於插上句話,“德里安說,好像需要幾百年的蘿蔔須…還有什麼片啊末啊的,反正都挺貴。”
“貴不是問題,誰讓人家有錢呢。”布雷斯笑得燦爛。
“哎,有錢真好,哪像我們這種破落家族,只能靠經營幾間小藥店混口飯吃。”西奧多自嘲似的。
潘西瞪圓了眼,諾特…破落家族?沒錢?只有小藥店?混口飯吃?開玩笑!
“所以啊,日子這麼難,他巴多克一個豪門大戶總不至於為了點藥材討價還價,”布雷斯點到為止,轉而說到自己家,“我家家業雖然小,但我媽認識不少熟人,遇到這種事能幫就幫一把…日子都不容易,我替她做主,將來要是搜羅到那些藥材,叫她全原價轉手給你家藥房。”
“應該的,大家都會這麼做,”德拉科不甘示弱地說,“朋友嘛,就是要互相關照生意,我爸還說可以借這個機會打通和東方那邊的關係。”
達芙妮看着面前三個男孩,他們又恢復了她熟悉的模樣,布雷斯滑頭又詼諧,德拉科頑劣卻驕傲,西奧多孤僻但無知不曉……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一起長大的夥伴突然變得讓她看不透了。
曾經入學時他們還一起嘲諷麻瓜種、瞧不起混血……
…她以為他們是同類人。
可他們有了新的小圈子——達芙妮知道那個由法利學姐牽頭組織的聚會,斯萊特林有資格參加的女生寥寥無幾,她和潘西憑藉引以為傲的樣貌、血統和家世,依舊沒有受到邀請。
慢慢地,那個圈子接納了自己看不起的哈珀·博克。
她試過融入那個圈子——他們並不排斥自己…可她不合群。
達芙妮又想到剛才那一幕。
原來,每個人都有另一副面孔…甚至不止一副,不僅自己,還有朝夕相處的“夥伴們”,還有…她。
她隱藏的是自己的陰暗面——對異性的心機、對婚姻的算計,可他們的另一面卻令她打心底感覺到恐懼,無論是布雷斯的冷漠、西奧多的凌厲、德拉科對這一切的習以為常…還是歐若拉·米斯蘭迪爾算無遺策的狠辣手段。
在那個她看得見卻觸不到的圈子,他們以自己的“另一副面孔”示人,彼此聽得懂每句話、讀得懂每個表情甚至眼神——那是同類人才擁有的默契。
歐若拉…米斯蘭迪爾也是那個圈子裏的人。
達芙妮憋在心裏近一個月的不甘達到頂峰,倏爾泄了去。
索爾·米斯蘭迪爾的臉不知道第幾次浮現在腦海中,清晰又遙遠。
寄出的從未收到過回應的信件與禮物、橫亘在自己前面眾多優秀的競爭者、彼此再無交集的家族關係……她早明白那不過是少女時代虛幻縹緲的念想,但歐若拉真實身份的暴露撕碎了她的夢,重新展露在面前的是充滿利益與算計的殘酷現實。
在學校里同學們大肆談論米斯蘭迪爾家族時,達芙妮曾冒出過一個念頭:假如回中國的是歐若拉該多好?或者…假如她入獄、假如她死掉,留下來的會不會變成他?但隨之,歐若拉給自己施了詛咒——為了保護他。達芙妮突然又迫切地希望她好好活着,不忿與佩服、忌妒與理智,兩股截然相反的情緒在腦子裏拉扯着她。
短短不足一月,她親眼見到同學們由驚恐到唏噓再到接受現實,談及歐若拉時,斯萊特林們換臉式的態度並不令人意外,只是,經歷這一場“打擊”,她看出了許多先前留意不到的細節,包括男生們奉承自己時眼底的算計、維多利亞和嘉芙蓮那伙人對待純血論的不屑,還包括身邊夥伴們的另一面,乃至德拉科對潘西態度的轉變……
達芙妮抬起頭,小包廂已經恢復安靜,外面傳來陣陣吵嚷,布雷斯和潘西各捧着本時裝雜誌,德拉科出去找高爾和克拉布他們——估計又去找救世主的樂子了,西奧多則獨自側身看向窗外,她也遙遙望出去。
猩紅色特快一路南下,窗外是遍地牛羊的田野和草場,偶爾幾間低矮的磚房倒退不見,入目的蔥鬱與陽光昭示着暑期與新夏。
但她知道,幾個月後當列車再次經過這條軌道返校時,一切都將會是新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