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部（8）
負四樓的佈局和樓上差不多，但裝潢遠沒有法律執行司那麼考究，走廊里混雜着一股刺鼻的氣味。
帕特里克帶着兩個孩子七拐八轉，穿過一個個門洞，最後敲響一扇厚重的木門。
歐若拉抬頭瞧了瞧木門上的標牌。
“請進！”立刻有人回應。
這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與充斥着奇怪味道和痕迹的走廊不同，屋內充滿令人愉悅的清新。整間辦公室異域風情十足——門口靠牆擺着一張鋪了阿拉伯長毯的真皮沙發，沙發前的紅木茶几上有一套精緻的茶具，房間裏側長桌上待處理的文件摞得高高的，透明書櫃每一層上都擺着相框和奇特的小擺件，但最引人注意的是牆上貼的一片紅彤彤的“畫報”——有福字和對聯，中間還掛着兩個埃及風格的黃金面具。
看得出辦公室主人是位興趣廣泛的收藏家，而且偏愛東方文化，所有東西像色彩鮮艷的拼圖一樣被仔細填補在牆上，可歐若拉一眼就知道他只是為了好看而不懂其中精髓——比如，該按菱形貼的福字被橫着四四方方粘在中間，該守門的對聯一正一反貼在兩邊。
“帕特里克，”書桌後站起一個留着棕色短胡茬的男巫，紅光滿面地朝幾人打招呼，“這兩位一定是米斯蘭迪爾小姐和小諾特先生了。”
“正是，”帕特里克將目光從周圍有些年頭的東方藏品上收回來，“歐若拉，這位是阿莫斯·迪戈里，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的司長。”
“你好，迪戈里先生，”歐若拉回禮，“我是歐若拉·米斯蘭迪爾，我來為我的寵物做鑒定。”
父親沒有為迪戈里先生引薦自己，西奧多安靜地站在一旁。
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負責的活一貫又苦又累，下屬幾個部門在整個部里都費力不討好，魔法部甚至有將“某人被調到馬人聯絡辦公室”戲稱為其被上司開除的笑話。
但畢竟是單設的大司，迪戈里先生再怎麼說也是位司長，不過他沒有官架子，並且為人和藹——是身後帕特里克模仿不來的平易近人。
“來，坐，”迪戈里先生用魔杖朝旁邊一張撰好的紙條點了點，那淺紫色紙條自己折成紙飛機，沿着迪戈里先生為它打開的門縫飛了出去，“稍等片刻，羅伊登馬上就來。”
他魔杖又朝茶几上準備好的杯子揮動，杯里立刻注滿熱水，有茶香隨着蒸汽飄出來，迪戈里先生獻寶似的推薦給歐若拉，“嘗一嘗，這是我很久之前從一位東方商販那弄到的，本來想用紅茶換…結果他要走了我足足兩大箱呢！”
歐若拉捧起杯子聞了聞，帕特里克看着小姑娘把茶杯放回茶几。
“那你還是賺了，先生，”歐若拉笑着說，“這真是好茶。”
迪戈里先生學着歐若拉的樣子拿過一隻杯子放到鼻子底下聞，同時也對歐若拉只聞不喝的舉動感到不解。
“抱歉，先生，非常感謝你的款待，但那十六人落網前我不能碰外面的食物，”見迪戈里先生耳朵迅速泛紅，歐若拉搶在他之前解釋，“包括學校的食物和水。並且除了今天，我不能離開家或霍格沃茲城堡…這是母親留下的遺言。”
迪戈里先生攥緊手上的杯，這次不再因為窘迫，他真心替歐若拉感到難過——雖然小姑娘本人看上去並沒有情緒波動，帕特里克和西奧多也暗自瞧着歐若拉。
“吶吶…”男孩懷裏的小傢伙是個饞鬼，這會聞到香味忍不住探出腦袋。
“嗯？”歐若拉朝櫻桃伸出手，西奧多傾身把糰子抱給她，兩人交接間一股沁鼻的茶花香氣卷着熱意撲到她臉上。
西奧多再坐回沙發時，歐若拉臉上暈着淡淡的粉，在牆上花花綠綠的映襯下不是很明顯，但沒逃掉老諾特一雙堪比全景望遠鏡的眼。
帕特里克樂呵呵地抿了口茶，好茶，的確好茶！
迪戈里這邊還在自顧自地替歐若拉感到悲傷。
“茶可不甜，”歐若拉撓了撓櫻桃脖子上的絨毛，質疑地問，“你確定要喝？”
迪戈里先生的注意力轉移到歐若拉和櫻桃身上，想到眼前女孩具有特別的天賦——要是他們司也有個這樣的人才該多好！
“吶吶！”櫻桃使勁點頭。
“它真聰明！”迪戈里先生更驚訝了。
“吶吶！”櫻桃驕傲地挺起胸脯，一對長耳朵豎得高高的。
西奧多動作嫻熟地變出一個勺子遞給歐若拉。
歐若拉輕聲道謝，用勺子舀起些茶水遞到它嘴邊，櫻桃急不可耐地伸舌頭去舔，誰料那茶水連着金屬勺尖滾燙，它還沒嘗到就“吶”一聲猛地推開歐若拉的手，勺里茶水大多灑在她手腕上，還有些浸濕了櫻桃肚皮上的絨毛。
“小心！”眼見歐若拉手腕紅了一片，西奧多湊上前抱走毛巾團，迪戈里先生和帕特里克都站起身來查看她的胳膊。
“吶…”櫻桃知道自己闖了禍，諾諾地扒住西奧多腰間的衣服。
“都怪你。”西奧多戳它的屁股，倒只有他惦記着看看櫻桃有沒有燙傷。
“沒事，真的。”這種小傷歐若拉根本不當回事，但諾特先生和迪戈里先生緊張得就好像灑在她身上的是疥瘡藥劑。
西奧多目光避開歐若拉受傷的手腕，他想到剛上學那會兒發生在她身上的“惡作劇”——有一次她剛進休息室就被潑了滿身又燙又臭冒着煙的湯劑，當時休息室里很多人，他們哄然大笑……
當時她怎麼做的來着？沒哭也沒鬧，徑直回了宿舍…當時他怎麼做的來着？跟布雷斯一塊，聽着德拉科、潘西和達芙妮他們一起嘲諷出醜的“麻瓜種”，或許自己臉上還掛着笑容吧？
沒人替她說話——斯萊特林不存在“打抱不平”，她自己住，沒人關心她該怎麼處理傷口、需不需要去醫療翼，他只記得再上課的時候，她神色照常地出現在宿舍外邊，迎接她的是新一輪的挑釁和羞辱。
“來，抹上這個，”迪戈里先生從書桌抽屜里取出一罐藥膏，嘴裏絮絮叨叨地，“上回有隻雞混在麻瓜的農場裏邊，結果它噴了火，連着燒了周圍所有的稻草和飼料…可憐的麻瓜——他們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那火有點奇怪，我們吃了不少苦頭呢…好在都應付下來了！來，抹上這個…很快就好……”
帕特里克先攔過藥膏聞了聞，眉頭舒展開，把藥膏遞給歐若拉，這種明擺着不信任的舉動很冒犯，但迪戈里先生毫不介懷，他繼續興緻勃勃地給他們講述麻瓜農場的魔法雞。
“莫特拉鼠的觸角精華？還有白鮮…”作為差點屠了福克斯的種子選手，歐若拉對會噴火的雞提不起興趣，她用指尖挖出藥膏抹在手上，然後聞了聞。
“吶…”西奧多懷裏某小隻很委屈地叫喚。
“來，”歐若拉又挖出一點藥膏，“給你也抹抹。”
櫻桃知道小主人沒生氣，它積極扒拉肚皮上的絨毛，用分不開瓣的胖爪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划，傻乎乎的憨態逗得歐若拉咧嘴直笑，殊不知她這副模樣落在有心人眼裏也可愛得緊。
因為這件小事，歐若拉給迪戈里先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身上沒有尋常貴小姐的嬌氣，言談舉止大大方方，還有諾特家的兒子也比他爸看着順眼，迪戈里先生看着兩個孩子的目光愈發慈愛。
“你們都在霍格沃茲，是吧？”於是迪戈里先生犯了老毛病，先前是出於對諾特的顧忌——他跟帕特里克互相嫌棄，這會卻主動開始套近乎，“那你們一定認識塞德，塞德里克·迪戈里，我的兒子，對不對？”
歐若拉認得這個名字，一年級時她用他作幌子嚇唬過達芙妮和潘西，而後雖說和塞德里克本人沒有直接接觸，但自打特蕾茜給費爾奇送完禮物，她就總在她們面前提起他，剛開始還“迪戈里”，沒兩個月就換成了“塞德里克”，一來二去，包括歐若拉在內，姑娘們都認為特蕾茜喜歡上了塞德里克。
她們特地打探有關塞德里克感情方面的消息，迪戈里上學年交過女朋友，分手之後倒追的人不比布雷斯少，但今年一直處於空窗期，學生們對他的風評都不錯。
鑒於歐若拉忙，特蕾茜性子又靦腆，其餘幾個姑娘便維持觀望——直到今天。
“他可真是個小紳士，不是嗎？”一談起兒子，迪戈里先生立刻進入忘我狀態，比如現在，“塞德一直是全O的學年第一！我敢說他下學期的O.W.L.s能給我一個大驚喜…他總是那麼謙虛……”
歐若拉仰起脖子，“我也是全O的學年第一！”
迪戈里先生愣了愣，不過很快就笑着打趣，“可你只有二年級，塞德明年就五年級啦！”
他的笑容還是那麼親切，歐若拉卻在心裏給迪戈里先生打了差評。
顯擺兒子無所謂，她瞟了眼相框，他的確有炫耀的資本，但歐若拉想得長遠——迪戈里一家名聲和地位都很高，要是兩人真的擦出火花，說不準特蕾茜爸媽直接准了這門婚事。但自己全O第一都鎮不住對方，特蕾茜本來就沒自信，以後嫁到迪戈里家，家庭地位得低成啥樣？就特蕾茜的脾氣，萬一婚後全家住在一起，那還不得天天賠着笑忍氣吞聲？她哥那麼優秀也沒見爸媽逢人便誇…換成其他有主見的姑娘還成，但特蕾茜…這事得慎重……
帕特里克偷瞄歐若拉的表情，見她由不滿、思索再變成嚴肅，心中恍然，打定主意引以為戒，兒子那邊自己使不上勁，但這方面他一定會讓小姑娘瞧瞧——諾特是多麼上佳的選擇！
西奧多知道父親不會掉鏈子，所以難題還出在自己身上，鬆口氣的同時又憂鬱起來。
僅幾分鐘，三人思緒圍着魔法部跑了十圈來回，在場只有迪戈里先生仍渾不覺地對兩個年輕人推銷自己的寶貝兒子。
異類辦公室主任羅伊登·波克趕到上司辦公室時，正看見迪戈里先生對着三位客人高談闊論，他見怪不怪地跟他們打招呼，“阿莫斯，帕特里克。”
“噢！羅伊登，來得正好，我們正談到塞德上次的魁地奇球賽，”迪戈里先生熱情地朝來者招手，“女士、先生們，請容許我為你們介紹，這位是異類辦公室的主任羅伊登·波克先生，羅伊登，這位是米斯蘭迪爾小姐。”
“你好。”稱作羅伊登的男巫快速進入工作狀態，跟站起身的歐若拉握了手。
按理說異類辦公室負責處理人類魔法生物，比如妖精、狼人和家養小精靈，像登記新型獸類這種活歸屬於野獸辦公室，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派來的是不對口的工作人員。
“野獸辦公室出外勤，負責跟咱們對接的那伙執行偵察隊裏來了個新的小子…好像是托關係硬塞進來的，麥克尼爾的脾氣你知道…怕出岔子，他們就都跟着去了。”
“新人？”迪戈里先生瞪圓了眼，“直接塞進法律執行司？”
“嗯，叫斯比奧…還是斯卡比恩……”羅伊登跟着迪戈里先生一塊繞到辦公桌另一端，帕特里克變出兩把椅子讓兩個孩子坐下，他則站到他們身後。
“斯卡比奧。”歐若拉糾正道。
羅伊登和迪戈里頓時不說話了，新人托的關係居然是米斯蘭迪爾——後台夠硬的，他竟然在正主面前議論是非，羅伊登忐忑地看着歐若拉。
“來吧，西弗勒斯還在樓上等。”帕特里克出聲提醒。
“好，”羅伊登見小姑娘和上司都沒有責怪的意思，定神開始正事，“麻煩把它抱到桌上好嗎？”
西奧多把毛巾團托到桌上，櫻桃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短胖的四隻小爪撐起肚皮打算亂爬。
“別亂動。”歐若拉警告小東西安分些，它必須表現得軟萌無害，這樣才會保證鑒定順利。
“吶吶…”櫻桃不大樂意。
“聽話。”西奧多低聲說，同時伸手給小不點順毛，櫻桃一副享受模樣，在他手下沒一會就翻出肚皮。
從復活節到現在不過兩個半月，臭櫻桃居然孵出來就不聽原主人的話了！瞧着他倆互動，歐若拉在心裏悄悄給櫻桃記了一筆。
“你這麼摸，”把小東西收拾得服服帖帖，西奧多轉而對歐若拉說，“先從腦袋摸到尾巴，然後撓撓脖子，這裏——對，等它翻過來，再撓它的肚子……”
在西奧多的指導下，歐若拉很快學會這一套，羅伊登趁機指揮捲尺游到忙着享受馬殺雞的幼崽身邊，橫豎上下地量三圍，他在另一邊詢問一些其他的信息，“是從蛋里孵出來的？怎麼孵的？用了多久？”
蛋蛋是歐若拉在禁林邊上撿來的，孵了一年多，歐若拉隱瞞了小傢伙還是枚蛋時就會說話的不同尋常。
西奧多自然不會戳穿她，他趁歐若拉不注意的時候，裝作盯着櫻桃，實則盯着女孩的手——真好看，比報紙上的照片好看多了，霍格沃茲某些同學很討厭，他們把那頁報紙剪下來收藏…但照片哪裏有真手好看？她的皮膚細膩得可以折射出光……
帕特里克輕咳一聲。
歐若拉聽到了，她警覺地住嘴，怎麼？是哪裏說得不對了嗎？
“它喝奶，我把堅果和果乾磨成粉兌在奶里和成糊，”西奧多接上她的話，“每天要喂六到八次…”
“六到八次！這麼能吃！”歐若拉瞪大眼，誇張的語氣惹得櫻桃藏起肚皮不再給她摸。
“它不懂得饑飽，你每次要少喂一些，”奶媽西奧多耐心傳授育兒經，末了還貼心地補充，“你可以讓家養小精靈喂。”
歐若拉感動地點點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西奧多。”
帕特里克總感覺哪裏有點彆扭，但好在兒子給點反應了。
本就是走個流程，上級早就發話，就算米斯蘭迪爾小姐決定抱條龍回家養他們也不能攔——並且要把鳳凰登記成雞、把龍登記成蜥蜴…反正霍格沃茲有鄧布利多，她家魔法陣也夠堅固。
這會見過小傢伙，羅伊登和阿莫斯覺得櫻桃不過是意外雜交出的新品種，除了聰明點沒什麼特別的。
“判定結果是一星。”羅伊登在羊皮紙上打了一個叉，迪戈里先生把公章遞給他。
“吶？”櫻桃好奇地叫了一聲，一星是最厲害的嗎？
“一星是最弱的，”歐若拉給它潑冷水，“叫‘惹人煩惱的’。”
“吶！”櫻桃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看在胳膊上一灘連牙印都沒留下的口水的面子上，羅伊登勉強替它多打了一個叉。
“行了，兩星夠你用了。”歐若拉可不想為了養寵物再去考個資格證，捉着小傢伙的脖頸給它塞回毛巾團。
果然，小動物被捉住脖頸后都老實許多，怪不得教授總愛提自己的后衣領，八成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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