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陳橋兵變(中)
後周世宗柴榮在世時,曾對汴梁城做過規劃擴大,此時已初具規模。
受大軍出征的影響,街市上並沒有什麼人。
從韓通派出的侍衛來看,果然史載無誤,他和趙匡胤很不對付。
幾個侍衛時時刻刻盯着趙匡胤,甚至趙匡胤說什麼都不太買賬。
這樣才好,柴宗訓在心中冷笑。
出了城,柴宗訓驀地想起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從汴梁城去幽雲,不管走東路還是西路,都要經過陳橋驛。
此刻,趙匡胤的大軍正駐紮在那裏等他們的主帥。
就這樣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柴宗訓想了想,直接問到:“趙掌柜,此去幽雲,有沒有小路捷徑?”
因為充作商旅,所以趙匡胤是掌柜的,柴宗訓是公子,侍衛是小廝。
趙匡胤面無表情:“回公子,過了陳橋驛,有一條小路直通易州。”
“我不想去陳橋驛,”柴宗訓說到:“如今大軍正在陳橋驛等待,如被人認出,露了行跡,反倒不美。”
“但自汴梁城北上,陳橋驛是必經之路。”趙匡胤淡淡到。
“你沒聽到公子說不想去陳橋驛嗎?”侍衛董如誨說到。
董如誨身形高大,一身腱子肉,一眼看上去武力值不下於趙匡胤。
趙匡胤仍是淡淡的:“這是小廝和掌柜的說話的語氣嗎?”
董如誨回懟到:“我只聽公子和韓掌柜的,你這個掌柜,管不着我。”
“公子,”趙匡胤沒有繼續搭理董如誨,只說到:“此去幽雲,我只知道過了陳橋驛之後的小路。”
柴宗訓說到:“難道我們就不能繞開?”
“回公子,此去陳橋四十里,”趙匡胤說到:“如果繞路,至少得多走兩百里,所謂兵貴神速...”
“公子說怎麼走,就怎麼走。”董如誨出言打斷趙匡胤:“繞,從陳橋驛旁的朱仙鎮繞道北上。”
朱仙鎮。
柴宗訓一陣神往,一百八十年後,岳飛曾在此地大破金軍。
不過既然重生回來,柴宗訓肯定不會讓南渡的事情再次發生。
趙匡胤鼻翼動了幾下,沒有怪罪董如誨的意思:“行吧,那就走朱仙鎮。”
原本午飯前就能到達陳橋驛,但因為繞路,傍晚時分一行人才穿過朱仙鎮。
陳橋驛的事情,想必早就策劃好,趙匡胤卻一直都像沒事人一樣。
柴宗訓一路都在分析趙匡胤的心理。
他不認為趙匡胤會就此收手,只是造反代價實在太大了。
當年石敬瑭、郭威等人都是爛命一條,身無牽挂,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搏一搏說不定單車就變了摩托。
但趙匡胤不同。
目前整個大周幾乎沒有幾個人敢找他的麻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子相當悠閑。
如果實在無聊,還可以遞個申請帶幾萬兄弟出去轉轉,活動活動筋骨。
這所有美好的東西,如果造反一旦失敗,便將灰飛煙滅。
所以,沒有十足把握,趙匡胤不會輕易露行跡。
這些,都是柴宗訓可以利用的。
天色漸晚,日影微昏。
前軍主帥慕容延釗令各軍於陳橋驛就驛下營,寓宿一宵,明晨再進。
火頭軍埋鍋造飯,兵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談。
惟有散指揮使苗訓,獨自站在營外,仰望雲氣。
旁邊走過一人,問訊到:“苗先生,你在看什麼?”
這苗訓乃趙普親信,且是當時著名天師陳傳老祖的弟子,軍中傳言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苗訓轉過頭來,見問話的是頗受趙匡胤重用的校尉楚昭輔,便指着夕陽說到:“你看看太陽下面,是不是還有個太陽?”
楚昭輔仔細看了看,不就一個夕陽嗎,哪有兩個太陽?
苗訓繼續說到:“雙日同天,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你看那裏,兩個太陽互相摩盪,熔成了一片黑光。”
“哎呀呀,舊太陽沉沒了,新太陽獨現光芒,旁有紫氣環繞,祥光絢彩,格外燦爛。”
“楚校尉,此奇景當屬有慧根之人才能看到,似那等愚夫蠢漢,是看不到的。”
“楚校尉,你有如此機緣和慧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楚昭輔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哪裏有兩個太陽,只知道天上現在一個太陽也沒了。
但他又不想承認自己是愚夫蠢漢,只得裝作看到的樣子,上下探頭。
所以說義務教育就是好,楚昭輔但凡受過義務教育的洗禮,都該知道《皇帝的新衣》。
苗訓在一旁神道道的掐着手指,楚昭輔驚異的問到:“苗先生,這主何吉凶?”
苗訓神道道的左右看了看,小聲到:“你是太尉倚重的人,不妨與你直說,這便是天命。”
“先落的太陽,應驗在周,后現的日光,當是應驗在太尉身上。”
楚昭輔心下瞭然,原來他真的不是愚夫蠢漢,左右看了看:“何日方見端的?”
苗訓說到:“天象已現,就在眼前。”
身在朱仙鎮的柴宗訓雖然沒有親見,但此時陳橋驛的情況,各類史書記錄得很詳盡。
每次看到這一段,柴宗訓都想笑,彷彿想做點什麼,不把老天拉上都不行。
就像趙匡胤出生的時候‘赤光繞室,異香經宿不散,體有金色,三日不變’。
把一個黃疸高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也是佩服這些史學家。
楚昭輔走後,苗訓急忙走進中軍大帳向趙普彙報:“趙書記,我已安排妥當。”
趙普此時的職務是幕府掌書記,第一幕僚,軍中多稱呼他為趙大人。
雖然忙碌,但趙普心中卻非常暢快,今日一過,從龍首功,不說裂土封王,位列三公開府治事是十拿九穩的。
不過趙匡胤辭行一直未歸,趙普吊三角眼裏閃過一絲焦急的神色,隨即恢復如常:“很好,從龍之功,擔保你世世代代享受榮華富貴。”
“謝趙大人提攜。”
苗訓出帳后,趙匡義竄了進來:“趙大人,大哥怎麼還沒回來?”
趙普說到:“聽回來的親兵說,小皇帝正與他探討平遼之策,怕是要遷延一會。”
“探討平遼之策?”趙匡義嗤之以鼻:“七歲小兒,知道什麼平遼?”
當著趙匡義,趙普可以說出他的擔憂:“我等行事太過於隨意,據報汴梁城裏已經傳遍此次當冊立點檢做天子之事,如若傳至大內,怕是對太尉不利。”
“那又有何妨,”趙匡義說到:“大不了我們打回去。”
“報。”帳外有探子大呼。
趙普坐了下來:“進。”
探子急匆匆跪下說到:“稟大人,二帥,韓通已接掌汴梁城內外防務,凡有城外軍士敢入城者,一律斬其足。韓通趁此機會,解除多位統領兵權,汴梁城各門,已經換上了他的親信。”
“不好,”趙普大驚失色:“太尉尚在京中,怕是有危險。”
探子說到:“稟大人,二帥,太尉已經便服出城。”
“哦,”趙普急忙問到:“太尉到了哪裏?”
探子回到:“稟大人,小人是從守城軍士那裏得來的消息,裏頭有小人熟識的兄弟,太尉便裝出城后不知去向。”
趙普揮揮手:“再探,再報。”
“小人告退。”
趙匡義急不可耐的起身:“趙大人,既然事情已經泄露,大哥也已出城,咱們不如就此打回去吧。”
“打不了,”趙普說到:“汴梁是大周的都城,韓通手下的侍衛親軍乃是禁軍精銳。如果他關門閉守,待外鎮節度的勤王軍一到,咱們可就兩面受敵了。”
趙匡義仍是着急:“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乾等着吧。”
趙普的吊三角眼緊緊的閉了一下:“目下最緊要的,是找到太尉的下落。”
趙匡義抱怨到:“大哥也真是,如此重要的時刻,竟然玩失蹤。”
趙普搖搖頭:“韓通掌了汴梁城防務,怕是宮中對太尉已有所防備。不過點檢做天子之事,大行皇帝在日便已傳遍內外,此事當記不到太尉頭上。況太尉手握重兵,小皇帝暫時不敢將太尉怎麼樣。”
“會不會是咱們謊報軍情的事,讓宮裏知道了?”趙匡義緊張起來。
趙普再次緊閉了一下吊三角眼:“謊報又如何?咱們不如來一計打草驚蛇,讓小皇帝乖乖的把太尉交出來。只要太尉回來,擁立之事可照常進行。”
“來人,”趙普大喝到:“速傳潘仁美。”
潘仁美得趙普密令,帶着一支兵馬快速北上。
而此時雙日同天,新太陽替換舊太陽,應驗在太尉身上的事情,已經在軍營中鬧開。
“皇帝新立,又是小兒,我等身臨大敵,即便出死力,又有何人知道?不如順天應人,先立太尉做天子,然後再北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苗訓站在馬樁上高呼。
楚昭輔率先響應:“苗先生所言甚是,我等依計速行。”
底下群情激奮:“就依苗先生所說,立趙太尉做天子。”
苗訓壓壓手:“不過此事需稟明太尉,方可照行。但恐太尉未允,好在太尉親弟匡義,亦在軍中,且先與他說明底細,由他入稟太尉,才望成功。”
苗訓往大帳這邊走來,已經有軍士按捺不住大呼:“我等擁立太尉做天子。”
“你做的好事,”趙匡義看着激奮的兵士,回頭埋怨趙普:“如這些人前來,我當如何應對?說太尉不想做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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