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和珍寶
奧利奇大陸。
愛勒貝拉從漂滿玫瑰花瓣的浴池裏走出，換上柔軟的睡裙。水汽將她的臉蒸的紅撲撲，藍眼睛和月光一樣清透。一整天的疲憊和緊張都沉澱下來，寂靜而平和的夜晚將她包裹，緩慢流動的空氣像一張溫柔的網，讓人情不自禁卸下所有負擔。
她滿足的喟嘆一聲，走向陽台，拉開繁複精緻的絲綢窗帘，隔着玻璃對上一雙巨大的眼睛。
“啊……”她輕輕叫了一聲，拍了拍胸口，又見怪不怪的拉開了通向陽台的門。
說是陽台，其實更像一個露天花園，寬闊的平台從卧室開始延伸，其上有整個大陸最珍奇美麗的各種花朵，枝繁葉茂生機勃勃卻不顯得擁擠。
但這個花園對於不速之客來說還是顯得太小了。
她的爪子委委屈屈地搭在花園的欄杆上，黑色的翅膀收在身後，只有脖子使勁向前伸，勉勉強強保持着身體的平衡。
愛勒貝拉看着白晶石雕刻成的欄杆上淺淺的爪印，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奧利奇大陸上最堅硬的建築材料也撐不住啊。
她揮揮手，示意龍從欄杆上下來。
惡龍扭扭頭不想照做，黑色的大眼睛一瞥到愛勒貝拉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又很識時務的扭回頭，撲閃了兩下翅膀，從欄杆上蹦下來。
龐大的身體讓人不禁為花園的地面和那些嬌艷芬芳的花朵倒吸一口氣，但在落到地面的前一秒，身形巨大的黑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髮黑眼的女孩，她彆扭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嫌棄極了。
“真是搞不懂，你們人類為什麼喜歡穿這種又緊又麻煩的東西......”然後她看見愛勒貝拉身上的衣裙，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蹬蹬蹬跑上前問道：“這就是克莉絲汀送給你的新衣服嗎，太偏心了，她為什麼只拒絕我？”
愛勒貝拉身上的裙子說不出是什麼材料，在月光下光華流轉不可方物，那種美麗是夏夜最溫柔的夢，蝴蝶翅膀上劃過的微風，最深最深的海中落下的一點光芒。但龍才沒有這些藝術細胞呢，她就喜歡這樣亮晶晶的東西，如果是克莉絲汀做的衣服，她甚至還願意穿到身上呢。
“你指的是能讓你用原型穿上的衣服嗎？”想想她龐大的外形吧，小人魚要是真的答應了，不得整整做上好幾年？
龍覺得自己願意主動穿上衣服就已經是個很大的讓步了，怎麼能要求她更多呢，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得到龍的青睞。
除了亮晶晶的珍寶金玉，惡龍想要的就只有公主了。
——“貝拉，你該跟我去龍島啦，我給你準備了好多鮮花和寶石，你一定會喜歡的。”
愛勒貝拉無奈的搖搖頭：“我說過很多次了，卡洛，我不會跟着你去龍島的。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看見少女委屈巴巴的表情，到底心軟了，但底線還是要堅持住的。
現在可不比從前——以前的奧利奇大陸上王國林立，說是國家其實只是一個個小城邦，王國里自然有臣民、國王，和受到無數祝福降生的公主。
而除了人類，大陸上還有很多不同種族——在深海棲居的美麗人魚，森林中蒙受天賜的精靈，與世隔絕的島嶼盤踞着巨龍，死亡深淵有白骨復生，奇妙國度中萬物有靈。
人類作為最普通也最特殊的種族，總會經歷一些神奇的宿命般的牽絆。
具體表現在幾乎每個國家的公主身上都有一個傳奇故事。
但時代發展，社會進步，歷史的鐘擺不停向前，世界不可能真如童話一般永遠停滯在一個時刻。有人類有階級就會有矛盾和競爭——乃至戰爭。
於是城邦國家之間的吞併統一開始了，這是不可阻擋的既定軌跡。
當城邦消失，能夠被稱為公主的女孩也逐漸減少，為了延續傳統中代代相傳的故事，公主們不得不身兼數職。
到了愛勒貝拉這一代，現存的人類王國只有三個，呈鼎立之勢，到達了相對穩定的和平狀態。
而除了她之外，另外兩個國度中只有一位公主和一位王子。
——問題就出現在這兒。
從愛勒貝拉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會經歷一些奇妙甚至古怪的事情，長大后才知道這是身為“公主”命定的軌跡，而且因為“公主”越來越少，本來分散的劇情線全都匯聚起來加在一個人身上。
在經歷過騎着獨角獸來到精靈森林，救了人魚並且喚醒小花仙后，愛勒貝拉深深地感覺到了命運不可抗拒——雖然她們都非常可愛，但她總不能每天捲入這些神奇的故事裏。
凱爾王國只有她一個繼承人，愛勒貝拉從小就被教導要有作為領導者的責任與擔當。
“你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女王，”父親的手溫暖而乾燥，帶着愛意罩在她懵懂的小臉旁，“貝拉，如果你僅僅是我的女兒，我只希望你的一生都平穩順遂，偶爾遇到一些奇妙而有趣的經歷，開開心心什麼也不用擔憂。”
“但你的未來不止關乎你自己，有幾十萬的子民需要他們的王。所以，貝拉，你要以自豪與尊嚴佩戴維爾切斯的冠冕，以決心與勇氣執掌正義女神的劍柄，你要成為的首先是一個王國的領袖。”然後才是你自己。
那個時候她還不太懂父親話里的意思，一心只想和新認識的小夥伴們去森林裏玩，但一顆小小的種子已經埋藏在靈魂深處。
隨着時間流逝，年歲增長，她越來越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在父親的身體愈發衰敗的時候，她也逐漸參與朝政處理事務，儼然是一位合格的繼承人了。
和夥伴們一起探險一起玩鬧當然很開心，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
“米利安，你確定這樣做是安全的嗎……”
愛勒貝拉緊張的看向身邊的人。
米利安.伊戈爾——她的好友，不同於愛勒貝拉，她已經是鄰國加冕的女王。因為年歲稍長，金髮女王身上有一種堅定強大而值得信賴的氣質。
她神情嚴肅，轉頭看向貝拉時才微微柔軟了眉眼：“我也無法保證，但神諭中是這樣說的。”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這段時間奧利奇大陸的異動恰好印證了大祭司的話，如果事情真的如同神諭上那樣發展下去……”
米利安沒有說完下面的話，她嘆了口氣，看向遙遠的天際。
在遼闊無垠的天空盡頭，本該被雲層遮掩，遠離太陽的地方，在一片純藍中閃爍着忽明忽暗的光——像一個隨時可能劃破天幕的裂口，隱隱透露出不詳。
“別太擔心，神諭中說了，我們並非毫無辦法。”愛勒貝拉握緊米利安的手，在安慰她的同時也像是給自己力量。
是啊，神諭中提示了唯一可行的解決辦法，但就像愛勒貝拉之前憂慮的那樣，儘管預言中明確了危險性很小，可這不是簡單的遠行。
——跨越一個世界的距離，除了過程中的風險，她們要考慮更多。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先召開一次大陸會議，大家一起做個決定。”
米利安蒼青色的瞳孔中像蘊藏了深邃的時間軌道，越過迷霧重重望向最後的結局。
“我們會成功的。”
……
……
維爾切斯的繼承人站在一扇門前，那道門上不時閃過鎏金光芒，細細看去竟然和天際的裂縫相似。
這是一座極其恢宏的神廟，穹頂宛若倒懸的日月，四壁是雕刻古老而精美的浮雕與絢爛的壁畫。明明沒有火光和燈具，大殿內依然明亮如白晝。
祭壇上的大祭司手持神杖，純白斗篷，金線鑲邊，正以傾聽的姿態立在神像前。
他被籠罩在朦朧的光暈中，真正的容顏看不真切，也因此更顯得神秘強大，不可莫測。
“嘀嗒”
“嘀嗒”
“嘀嗒”
聖壇頂端落下三滴水，淺淺的波紋消散在剔透的水池中。大祭司轉身看向神廟的大門。
愛勒貝拉瞳孔一縮，從門中走進的人是她沒有料到的。
卡洛的原型無法通過神廟的拱形大門，在試探着伸出脖子結果被卡住后，惡龍氣鼓鼓不甘不願的變成了人類形態。
愛勒貝拉看見黑髮黑眸的女孩蹲下來像在地上摸索什麼，然後又快快活活的向她跑過來。
走近了她才看見龍手裏亮晶晶的一串——是她洞穴中的珍寶里最璀璨的一條項鏈，每一顆寶石都濃郁的彷彿要滴出水來，但純粹的顏色並不使它減少光彩。秘銀鍛造的鏈體古樸而神秘，藍色寶石是奧利奇清澈的天空，紅色如同岩漿噴薄的熱意，而這些毫不突兀的融合在了一起，像某個古老神聖的圖騰。
愛勒貝拉曾經見到過她對這條項鏈珍視的樣子——龍為了讓她答應和自己一起去島上幾乎將所有的珍寶都捧到她眼前作為誘惑。
雖然很捨不得，但龍一邊露出割肉般的神情一邊安慰自己用這些來換一個公主還是值得的——畢竟按他們龍島的傳統，只有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公主，才能證明自己具備了獨自生活和狩獵的能力，不同於年齡上的成年，這更像是心理意義上的成龍禮。
作為龍島上最強大的幼龍，她從出生起就註定要成為領袖。這份驕傲讓她從小定下一個目標——一定要像幼時聽到的故事中先輩做的那樣，在成年之前找到一個公主並將她帶回龍島——隨着奧利奇大陸風雲變幻傳說沉寂，已經有好多龍在成年後都無法找到自己的公主了。我和他們可不一樣，卡洛心裏這麼想。
但就算懷抱着這樣強烈的渴望，她也沒有將這條項鏈送給愛勒貝拉——“母親說這是要留給我未來伴侶的。”——不過在愛勒貝拉看起來她可能喜歡這條項鏈更甚於所謂的未來伴侶。
“貝拉！”黑髮黑瞳的女孩歡快的叫着她的名字，一邊笨拙的將項鏈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不太適應人類形態，還是變成龍更好些，可以直接把項鏈纏在爪子上，亮晶晶的寶石和她光滑閃亮的鱗片都是卡洛最驕傲的。
“拉莫爾和嘉芙蓮知道你要過來嗎？”拉莫爾和嘉芙蓮是卡洛的父母，現在龍島的領袖。他們怎麼會放心讓未成年的卡洛去往異世。
龍點點頭：“他們當然知道。不是說每族都要選擇一個族人去另一個世界嗎。”她不無自得的挺起胸膛，“他們都沒有我強大。”
而她作為未來龍島的領袖，理應承擔這個責任。
隨後她皺了皺可愛的鼻子，拉着愛勒貝拉悄悄的問：“聽說神諭中寫着那個世界會有很多‘公主’？”
真正的公主想起看見的那一句話——“在星軌逆轉，齒序崩塌的時空中，命定之人將以破碎的天穹為門尋找、幫助、拯救她們的星辰，在困苦與災厄后，他們將抵達新生。”
大祭司解釋的是所有進入門后，到達異世的人都可能完成自己的願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卡洛的願望是找到自己的公主，也沒錯。
給出肯定后，她就看見龍的眼睛亮起來，明顯是下了一個了不得的決定。
可她還沒來得及問，時空門就已經開啟。
在卡洛踏入之前，她們都聽見了祭壇之上傳來的詢問聲：“門的開啟時間並不固定，你或許要在那裏過上很久才能回來。你仍然堅定你的選擇嗎？”
卡洛無所謂地笑笑，龍的生命漫長的看不見盡頭，人類的久遠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短短的一場沉睡：“我確定。”
她回身朝愛勒貝拉揮揮手，然後走入門中，再不回頭。
......
......
“砰——”
是金屬大力碰撞的聲音。
蝙蝠俠擋住了貝恩的一拳，因為慣性力，兩人都後退幾步。
他的肋骨泛着尖銳的疼痛，不過只斷了兩根。
他冷靜的判斷。
貝恩今天的新武器，明顯提高的身手和反應速度，而他剛剛結束阻止了一場黑幫火拚。他們的格鬥技巧不相上下，但今天單純憑藉體能他是落於下風的。
但是蝙蝠俠永遠都有planB，他聽到耳機里助手的聲音。
“蝙蝠戰機還有兩分鐘抵達。”
兩分鐘，他得和貝恩在這片森林裏周旋。
他們同樣不熟悉地形，但追逐者總是更具優勢的。蝙蝠俠閃身避過身後的激光槍，明亮的光束落在地上堆積的枯枝敗葉上猝然竄起一團火。
追逐打鬥的聲音驚起飛鳥，翅膀撲閃葉子落下，濃郁的血腥味也引來了暗處的捕食者。
還有三十秒。
他的披風已經被激光割裂，順帶留下的還有肩膀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斷裂的肋骨一點一點向內里扎進，呼吸間都是腥甜的刺痛感。
而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帶着貓捉老鼠般的逗弄。
二十秒。
他眼前是一個深幽的洞穴，在夜晚更是透不出一點光亮，只有最外圍朦朧的一點山體輪廓包裹住了深處的黑洞——黑暗、沉寂、吸收了一切光影和聲音，但又彷彿有什麼在其中蘇醒。
他聽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踏着乾燥的落葉發出簌簌聲，那隻手中的激光槍已經蓄能完畢。
十五秒。
耳機里傳來羅賓實時播報戰機抵達時間的聲音。
他徑直走進山洞，從腰帶里取出最後一枚蝙蝠鏢和閃，光彈，飛快計算好角度和時間。
貝恩走進來，他身上背着毒液管，源源不斷的力量順着導管注入他的身體。
他感覺到異常的強大，即將殺死宿敵的激動和塵埃落定的複雜心緒交織在一起——他知道蝙蝠俠還有底牌，但這無法改變他最後的結局。
貝恩抬起手臂。
蝙蝠俠握緊了閃，光彈。
還有十秒。
但戰機定位山洞仍需要時間。
帶着古怪面具的男人聲音毫無波動：“你的使命在此終結。”
蝙蝠俠，再見了。
時間在那一瞬間突然靜止。
黑暗中睜開了一雙眼睛。
危險的直覺和戰鬥的本能同時閃現在兩個男人的心間。
蝙蝠俠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的輪廓從頭頂上掠過，那條尾巴一樣的東西就將貝恩從山洞裏甩了出去，強大的雇傭兵毫無還手之力。
眼前的一幕讓他心中捲起驚濤駭浪，傳說故事中的造物從黑暗裏顯現。
那是一條巨大、威嚴而美麗的黑龍，從沉睡中被驚醒，翅膀收起，骨刺尖銳，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他握緊了手裏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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