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前世今生,須彌山之局

第70章 前世今生,須彌山之局

詩曰: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

一切的一切,或許起源於一場棋局。

道祖與佛祖弈棋於須彌山,以天地為棋盤,以雲朵為棋子。兩人落子成局,一發不可收拾。一時間,棋布錯峙,兩軍對壘,呈犬牙交錯、劍拔弩張之勢。佛祖舉棋不定,訕然笑道:“我這一子,落與不落,皆知兇險。天意難違,想必如此。”

道祖微微一笑道:“佛祖既知己方兇險,卻不知我也已是走投無路。黑白分明,非生即死。然而我們雙方均已力竭勢危,卻不知真正的勝者卻又隱在何處呢?”

佛祖唏噓嘆道:“你我皆已入局,回頭無岸。唯有安之若素,一路走下去。是生是死,誰勝誰敗,聽天由命。”

道祖點點頭,隨手一指,將一團黑雲做的棋子丟在一個默默無聞之處,笑道:“我有一個錯子,攪動異數如何?”

彷彿神來點睛之筆,那些涇渭分明的黑白連線就在眼前轟然一亮,那片深陷包圍的棋子反倒成了接應,連篇形勢呼之-欲出,整盤棋局即將大變。佛祖驚嘆道:“道祖手段別開生面,真叫人佩服。”

“可是這分明是枚錯子,”道祖目含微笑,毫不吝惜地將那黑子拿掉,“我放在了不該放置的位置。”

佛祖盯着那個被拿掉的位子,卻有一種落落大方、豁然開朗之意,略作遲疑,不解道:“可是這又為何?”

“我只想盤活此局,不想處處被動,處處糾葛,疲於應付,你我皆被拖垮,而整局僵持不下,積重難返。”

佛祖將目光脫離棋局,放諸天下。待他轉回目光,展開緊握的拳頭,掌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凶”字。

道祖看到那個字,就將本欲一同展開的手掌重新攥住,五指同時加力,隨即展開,手掌上閃耀着的“凶”字上面,悄然浮起了一個“吉”字。

佛祖看着道祖掌中之字,憂心道:“世事如棋局初殘,共濟和衷卻大難!明知其中的兇險,道祖卻真的決定這樣做嗎?”

道祖一同望着天下,淡然嘆息道:“雖知它是個凶局無疑,卻還要攪它一番。焉知此次的凶象不會因此變成半吉之兆?正如一片荊棘之林,總要蹚上一蹚,才能走出路來。……”

道祖與佛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紅塵中,天地間那盤棋局仍舊懸浮在那裏。悟空躡虛走來,看着棋盤中那個被道祖拿掉的位置,手指一觸,整個棋盤猛然一震,那處空檔霎時變成一個漩渦,將他整個吸進去。

悟空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挾住,穿越棋局,如同度過虛空。當他覺得周圍的光線不再通明透亮,四下里烏煙瘴氣,彤雲密佈,陰氣逼人,他知道他已經置身“佈道四十四天”的路上。

那條昏暗枯黃的道路,如同死氣沉沉的黃泉路;那個凄慘悲涼的天下,如同陰森恐怖的地獄鬼國。

那世間僅有的幽光,是無數雙虎視眈眈的眼睛;那天下唯一的出路,是無窮盡凶神惡煞的重圍。

世界生於蛇窟當中,天地存於虎穴之內。

那頭魁梧健碩的黑牛,望着烏雲壓頂、不見盡頭的幽暗絕路,早已肝膽俱顫,再不肯前進一步。那個形容枯槁但是精神飽滿的道家老者,輕嘆一息,隨即獨自上路。

走在蛇牙虎口鋪就的道路上,忍受着鷹啄蟻噬之痛,他視死如歸;雙足踏進火海沸油,頭部卻頂着極冰雪蓋,他的肉體幾欲分崩離析,那顆熾熱的心魄仍舊義無反顧,朝聖佈道之心絲毫不改。

他的目光,天地無法掩蓋;他的心志,鬼神不能動搖。

然而,就當一切恢復平靜,風和日麗,歌舞昇平的人間盛世出現在眼前,他的耳邊迎來了久違的平和的熙攘與喧囂。

他用力吸一口此間的空氣,頓覺神清氣爽,振奮人心。芸芸眾生見到這個乞丐似的朝聖佈道者,卻將另眼相待。

那些三教九流,男女老少,皆出鄙夷之色。為富者避他如臭蟲,貧窮者躲他似瘟神。落第的書生嫌他不給自己錦繡前程,潦倒的鄉紳罵他不給自己高官厚祿。就連那些孩童,也都因為沒從他的身上得到半分錢財,咒他這樣的老神棍不得好死。

當地的父母官聞訊趕來,又趕緊蓋給他妖邪奸佞、欺世盜名的大印,意欲發動百姓以唾沫星子將他淹死的同時,起草上報自己順應民意,斬妖除魔的不世之功……

他的眼角,早有一顆辛酸的老淚,就在此時再也強忍不住。

“不!我不是騙子!你們還不懂……女媧真經為大道,絕非欺世盜名!”

他情不自禁地爭辯着,世間眾生的面孔卻更加憤恨唾棄;肆無忌憚的狂笑,終於扭曲起來,集合到一處,變成天地間一個無邊無際的嘲諷的笑容,而後吐出三個如冰刀的字:“你輸了!”

他那悲天憫人的目光倏然為無情的閃電擊中,他心中築造的整個世界隨即轟然坍塌。

“我輸了!……”他黯然銷魂,悲切無狀,掩面嘆息道:“我非但在這佈道路上動用了法力,還急功冒進,動了心中執念。我本以為自己心無雜念,道心堅定,顛撲不破,卻仍舊為聲名所累。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即便有所誤解,縱然被人污衊,又何必要強做解釋?大道真義,本無需任何解釋!我原本以為自己習得諸法,已然悟道,可以開啟鴻蒙之野的民智,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幼稚的笑話!……”

他閉緊雙目,擠出眼角的最後一滴眼淚。許久,已將所有執念盡皆放手,釋然睜開雙眼,眼前憑空出現了一塊廣闊無垠的石壁。他放空諸法,面壁而坐,一坐就是九個天年。時光荏苒,歲月輪迴,輪迴中的一切盡成過眼雲煙。

九天年的世界,就要在庸俗的平凡中度過。

誰知,卻有一個百無聊賴的石猴,坐在石壁對面的枝頭,無所事事地剝着香蕉,索然無味地看着這個世界。

直到有一天,耐心耗盡的石猴終於爆發,怒目圓睜,破口大叫道:“你這不知死活的老道師,看着這堵牆壁,究竟還要有多久?我來向你問道,沒有十次,也有九次了,卻只說什麼‘雲在青天水在瓶’?難道你生來就是在此避世面壁的?你以為再這樣神經兮兮地看下去,就能看出花來么?”

老道師充耳不聞,仍舊一動不動地面壁靜坐,彷彿是被塑在那裏。

石猴越發暴跳如雷:“你在這裏賣蠢發獃,難道就能把你的大道真理,布施到四十四天去?”

老道師微微啟開雙眼,雲淡風輕道:“我心未與道心相印,既不能天人合一,面對外面的世界,又與我此時的面壁,有什麼不同呢?”

石猴抓耳撓腮,抓了一噸狂,咬牙切齒道:“我只知道,不能佈道四十四天,我便不能解甲歸田。你既一意孤行,迷障在此,那就休怪我將你這達摩天師,捆去四十四天!”

話音未落,手指摸向耳道的同時,已然縱身而起。然而耳道中空空如也,他什麼都沒有摸到,頓如晴天霹靂般,愕然從半空中摔落在地。

“他要拿金箍棒?”

身處畫外虛空的悟空心念一顫,畫面中的石猴已然喜出望外地感覺到耳中一動,當即一把扯出,看到手中神棒,滿血復活般興奮起來。

他不遲疑,再度騰身而起,手中丟出一縷金絲,猶如一條飛蛇,直往達摩天師身上纏去。然而,待那金絲觸身的一剎那,一道弧光猛然炸出,金絲崩落,石猴也被震飛,而那達摩天師卻還紋絲不動地坐在原位。

石猴穩住身形,愈發勃然,手中金絲化成金棒,再度飛身而出,掄棒直衝石壁砸去:“敲碎這石壁,看你再要如何面壁!”

摧枯拉朽之氣魄,足以排山倒海。

但那石壁卻自有金剛不壞之身。

由於感應到了危險氣息,它的周圍瞬時生成一種金身結界,瞬間已將石猴的所有力道全部吞沒,隨即盡數奉還。

電光火石間,石猴當即被彈飛,連人帶棒摔倒在地,口吐鮮血。

自始至終,那達摩天師原封不動地坐着,彷彿在他身上的時間已然靜止。

石猴瞪紅了一雙火眼金睛,兀自淚光閃閃:“你可知道,那一路上的妖魔鬼怪和沼澤陷阱,都是出自何人手筆?那些阻礙你傳經佈道的背後的勢力,究竟何方神聖?而那鴻蒙初辟、民智未開的四十四天,那些雖然蒙昧但是鮮活的生命,又是哪位天界至尊取材煉製元神丹的後花園?”

達摩天師聞言一震,但這波動稍縱即逝,瞬息之間已然重新恢復他隔絕世界、靜坐修道的閉關狀態。

石猴卻不肯罷休,電閃雷鳴地叫道:“你可知道,正是那個三界至尊,一方面立下君子協定,要求你禁用法術,徒步走那一路;一方面又暗中設下埋伏,不擇手段地橫加阻止?你所認為光芒萬丈的傳經佈道,不過仍是別人閒情逸緻的一場遊戲!難道你就真的這麼天真,還幻想着在這裏沉寂坐化,就真的能夠換來他的禁絕元神丹?”

石猴的聲音振聾發聵,然而達摩天師已將全身的毛孔悉數緊閉,精神意識與世隔絕,幾至於物我兩忘,再不被世俗所干擾。

石猴仰天淚流,萬念俱灰道:“你的道心已死,時移世易,四十四天不再開化也罷!……”

說罷,黯然離開,終於縱身而起,決然電掣而去。

他的眼淚在無情的冷風中,迅速風乾了,但是那雙火眼金睛卻愈發變得深邃而堅定。

原本身在太虛之上,以上帝視角俯瞰這一切的孫悟空,看到那雙眼睛中泛起的雄光,只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將自己拖住,如深陷泥潭般不能自拔。

待那力量忽然消逝,這才發現,他已與前世中的靈明石猴合二為一,度外度內,時空兩側,兩道靈魂融為一體。

他看到自己飛往四十四天,一棒打開天地之結界,將那些七彩奪目的星仙狐帶往人間,放諸四野。

他看到自己深入地府,將它們的名號記錄在冊,而後一筆勾銷。

他看到自己闖入天宮,大鬧天庭,與那些高貴的神祗爭鋒鬥法。

他看到自己以一對萬的那場大戰,從天上到地下,從天堂到冥界,從大陸到海洋。

他看到自己終究獨力難支,撞進天羅地網的陷阱,而後自閉內息,隕落人間。

他看到自己重新化成頑石,又遭五雷轟頂,炸成碎片……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西遊記之滅世傳說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西遊記之滅世傳說
上一章下一章

第70章 前世今生,須彌山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