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節:舊夢流年:〖7〗蘼蕪花開，紅塵之厄之河梨鬼母
他平素本就是個安靜至極的人，此時卻比平素更安靜了好幾分，就彷彿他不屬於這個喧囂的世界，而自成一個世界。
夜靜，人更靜……
好半晌，他才緩緩邁步走上樓梯。
房門口，他輕輕扣了兩下門。過了一會兒，門內依舊悄無聲息。他又敲了兩下，再等。可是，門內依舊沒有反應。
他走到一旁，轉身背靠而站。他的後背還是那樣筆挺，並沒有貼到牆上。昏暗的夜裏，這樣挺拔的身影給人的感覺除了安靜，配上臉上冰冷的面具，好似有些許孤單，又好似有些許無措，既很像他，卻又很不像他。
屋內床上，鳳凝曦好似在酣睡。她因為消耗靈力的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安靜、有些稚嫩、純凈無瑕，就像是生命最開始的樣子。
睡了嗎？沒有，其實，仔細看，她長長的睫毛還在不停地顫着……
這人，根本就是在裝睡……
百結屈膝坐在床榻的邊緣上，雙手抱膝，無語地盯着這樣幼稚又有些可笑的鳳凝曦，轉頭靜默地看着緊閉的房門。
唉！鳳凝曦神通廣大，誰能想到她最怕的人卻是龍墨羽呢？
她可是最聽他的話了！
不過，這也只是偶爾而已，以鳳凝曦的性子，怎麼會那樣乖呢！那可不是她啊！
寂靜里，時間彷彿悄無聲息地靜止住。要不，怎麼感覺過得那麼慢呢？
今夜，太漫長了……漫長到連龍墨羽這個從來都不在乎和關注時間的神都有些感覺不對勁兒了，畢竟，他們在人間也生活過幾年，還是有些對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的時間規律有些了解！
百結一直盯着房門看了許久，還是沒有動靜。她咬了咬下唇，漸咬漸重。這倆人，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唉？今日怎的好生奇怪啊，怎的這天兒還不亮？
還有，她到底要蹲到何時？算了，罵就罵吧！大不了打一架就是了……
終於，她吐了口濁氣，起身下榻，箭步上前開了門，生怕被鳳凝曦抓住，速度之快，鳳凝曦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沒走出去，就站在房門裏，推開門，說道：“神尊大人，我們不做聲，您老就這麼一直待在門口不進來嗎？”
百結知道他沒有走，她也很肯定，他知道她們還未睡。
龍墨羽太了解鳳凝曦了，而鳳凝曦又何嘗不是一樣地了解他！
可，當百結抬起頭時，發現，龍墨羽靠着牆，正對着黑漆漆的空中發獃……
百結轉過頭和鳳凝曦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終於，鳳凝曦忍不住了，蹭蹭蹭地跑了下來，連鞋都沒穿！
聽見鳳凝曦跑來的動靜，龍墨羽終於回神，立馬轉身，走到鳳凝曦面前。他溫柔的雙眸藏着些許凝重，些許無奈。道：“阿凝，如何？”
世界這麼大，能叫他溫柔以待的人，恐怕只有她了！他想明白了，既然，他們是斷不可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不如就過它個半醉半醒半浮生吧！何況，誰能奈何得了他們？
“已經搞定了，你放心吧！叔叔不會說什麼的！何況我親手做的琴，他豈有嫌棄之理！”鳳凝曦豈會不知他說的什麼！
“嗯！”龍墨羽點點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若有所思。
“嗯！”這都是我的功勞，鳳凝曦笑嘻嘻地在一旁邀功。
“嗯！”你的功勞！龍墨羽眼裏有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呵！好厚的臉皮啊！”百結在一旁默默吐槽！明明我也有出力的好不好，怎麼都是你的功勞了！哼！
“不過，現在，你的功勞，被扣了！”龍墨羽突然對着鳳凝曦道。
“啊？怎麼會這樣？我又沒有犯什麼……”錯……鳳凝曦瞪大了眼睛控訴，話還沒說完，頃刻之間就明白了，她沒穿鞋，這功勞自然是要被扣的！
說話間，她人已經被抱起回了室內……
“可不可以不要扣掉……”鳳凝曦坐在床上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咕嚕嚕地轉個不停，顯然在賣萌！這招她百試不爽！
“不可以，錯了就是錯了！”龍墨羽伸手點了點鳳凝曦的腦瓜子，無奈至極。這丫頭自從剛剛被抱進來就一直纏着他賣萌，可是，他豈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給你個機會，贏了，功勞還是你的！”龍墨羽眼裏都是笑意，顯然在盤算着什麼。
“嗯？”鳳凝曦托下巴，盯着他，顯然有些不相信，他什麼時候這樣好說話了。
“數到三，你不答應，機會我收回！”龍墨羽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鳳凝曦。
“別說數到三，你且數到一千一萬試試！阿凝定是會……答應的！”在龍墨羽平靜無波的眼神的威脅下，鳳凝曦的豪氣萬丈瞬間就覆滅了……
然後，半個時辰后……
棋局之上，龍墨羽連笑聲都變得溫柔了，“兮兒，信不信，再不落子，你連認輸的機會，可都沒有了？”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呢？我怎麼會輸呢？你等着，我現在就贏！”鳳凝曦鼓着腮幫子，顯然有些不服氣！明明她馬上就要贏了，可這人就僅僅只是落了一子，局面馬上就反轉了……
盯着棋盤，猶豫了好一會兒，鳳凝曦終於下定決心，落子，然後，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好險好險，幸虧最後她反應過來了，不然輸的也太難看了點兒，鳳凝曦一臉驚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唉……這人太可怕了，以後還是少招惹的好，要不是她聰明，早就輸的片甲不留了，還好還好最後面子是保住了……
再看看抬頭對面的龍墨羽，他笑的跟個狐狸似的！
此時此刻，鳳凝曦總算是親身驗證了那句“暴怒的獅子易打發，笑眯眯的狐狸最難纏！”
龍墨羽要是平時那霽月清風的雋逸模樣也還好，可他偏偏是笑眯眯地與她對弈，最終，她輸的一塌糊塗……
唉！人有命理，神亦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命中注定就要輸給他啊！她這輩子是不指望贏那麼一回了，這人就是上天派來專門整治她的剋星……
龍墨羽依舊衣一副笑眯眯的溫柔模樣，寵辱不驚地收着棋子，他總是那樣高深莫測的，做事，總有他的道理。
人說，睿智的弱，總是寵辱不驚的，而龍墨羽就是這樣的人，他善於藏賢藏智藏能，平靜無波，靜如寒潭，卻又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外表看似一副文文弱弱的書生模樣，實則……。
不動聲色時，他矜貴，優雅，此刻，一身靛藍的流雲長袍，恍若九天上神！他是最高貴的，即使沒有威儀，也能讓人心悅誠服，仁慈寬和，在他身上顯露無疑。
百結呢就在角落裏看着這兩個幼稚無比的傢伙博弈，看着，看着，然後……
“砰……”一聲，龍墨羽和鳳凝曦也被驚擾了，回頭一看，百結居然站着睡著了，還毫無形象地直接倒在門框上了！
“唔……這天兒……怎麼還沒亮啊！”百結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嘟嘟囔囔地說著。
然後，靠着門框，繼續打盹兒……
龍墨羽:“……”
鳳凝曦:“……”唔……真是好丟臉啊！不過還好，丟的不是她的臉……
殊不知，百結代表的就是她神氏鳳兮的門面，百結丟人，可不就是她丟人嗎？
“呵！”龍墨羽冷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把手伸到他們跟前來了，看來，是該整頓整頓了。
鳳凝曦淡淡一瞥，笑了笑，沉聲道:“百結，起來了，該幹活兒了！”居然連百結都中招了，看來，來者不善啊。吶……這修為嘛……還挺不錯兒的！那就要看看到底是誰更勝一籌了，居然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真當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御天之命，滅天之術！這是要妄圖斷我們仙根啊！”龍墨羽依舊不緊不慢地布着棋局，星羅密佈的棋盤上，棋子快速的移動。
“哦？”龍墨羽詫異地抬了抬眼皮，居然有人想要和他比兵法，自然是求之不得了，那就看看到底是誰厲害了，他師承戰爭女神，兵法戰術絲毫不比洛晞這個常年帶兵打仗的戰神差勁兒，何況他還是九黎之主呢！論兵法戰術，這放眼天下，能與他一較高下的除了師出同門的鳳凝曦，怕也只有戰神洛晞了……
“天命星辰轉動，有人加速了我的計劃！”鳳凝曦笑着，她最喜歡有人挑戰了，而且還是不怕死的直接與龍墨羽對戰！
“長明燈碎滅，暗夜魂詭現，百鬼夜行時，無常索命處！”有人想借鬼母之手除掉洛晞，那也不看看他，是否同意！不消半刻，龍墨羽手執最後一顆白字，緩緩落下，這人的命運，也就註定了！
“不熄之火，今非除夕，亦非中元，不熄火現，百鬼夜行，真是好有意思啊！”鳳凝曦托着腮幫子，搖頭晃腦，沒有絲毫緊迫感！
夜靜，人無言，龍墨羽和鳳凝曦就這樣默默地坐着，相顧無言，良久……
“附近可有燈樓？”龍墨羽淡淡道。他知，百結，回來了！
“回大人，有！”百結的俏影恍若幽靈般憑空出現，不卑不亢道。
“如何？”龍墨羽的嗓音淡淡的，但在這寂寥的夜裏，平添的幾分危險……
“燈樓按理來說該是永遠長明的，可今夜的燈樓里，卻是連一盞燈都未亮，且不說這個，百結剛才見街上，屍鬼遍行，順着源頭一查才知，城郊墳塋附近的亡靈塔倒是開了，從那裏面走出來的惡鬼千千萬萬！”百結不愧是鳳凝曦訓練出來的，行事果斷幹練，該查的事，一清二楚！
“而且，這亡靈塔，是今夜才有的，我們一路走來，周圍都看過了，白日裏這東西並沒有出現過！”百結依舊回報着自己的發現，“大人，是否……”她詢問道。
“不妨事，既然要玩，就玩個大的，正巧，都閑着！”鳳凝曦轉頭對百結笑眯眯道。
此等時節，雖非中元鬼節，但此時正逢寒食，可不正是百鬼出行的好日子？
今夜無事，卻是如此漫長，看來，百天更一夜，一日更更一晝，有人，擾亂了四級時節啊！洛晞被斬怕是下個三更半夜時分了。
“可……那鬼煞……”
“無事，你繼續回你剛才那兒打盹兒去吧！”鳳凝曦說的甚是輕鬆無害！
“噢！”百結甚是無語地又繼續回去打盹兒了。
夜，甚是漫長，安靜到連呼吸都聽的一清二楚。
“不如……”鳳凝曦抬頭，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兒……
“嗯？”目光流轉之間，昏暗的燭火下鳳凝曦那雙琉璃般的眼睛實在是漂亮的不像話，龍墨羽呼吸一滯，心神差點兒都被攝去，一時之間竟忘了要說什麼，恍惚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嗓音淡淡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