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音符之下的思念目光
第2章音符之下的思念目光
冬天的勿宿，在淺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有些落寞。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細雨。我走在街上，細細密密的雨絲被風吹得凌亂地在空中飄舞，交織成一片雨霧，讓眼前的景色變得朦朧。不時地有雨絲打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片冰涼，我也無暇顧及。
他們應該都在家等我吧？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便有了一絲暖意，腳步不停地回到了住處，剛打開門，就聽到宮晨勛帶笑的嘲弄聲：“Sara，你回來太好了。池真央死活要拉你的小提琴，可是她那水平簡直是在蹂躪我的耳朵。”
“是你的欣賞水平低下！”真央冷冷地瞪了晨勛一眼。
“啊哈哈，看來你的眼光也很有問題。”晨勛把我拉進來，一接觸到我的手，便立即驚呼：“你的手好冷，快來烤一下火，暖暖身體。”
宮晨勛和池真央是我最好的朋友，對於他們的鬥嘴，我早已見怪不怪。我笑着脫掉外套，走到壁爐旁烤火。
還記得我們剛搬到這裏的時候，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我就嚇了一跳，沒想到外面看上去很簡陋的房子，裏面居然裝潢得這麼講究。房間整個是玻璃吊頂，原本擁擠的空間一下子顯得很寬敞。臨街的一邊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橘黃的燈光印在輕薄的窗紗上透出暖暖而溫馨的氣息。
而最讓我滿意的就是面前的這個給我溫暖的壁爐。壁爐上方的墨綠色大理石檯子上鋪着柔軟的毛毯，一隻黑色的小貓慵懶地躺在上面，察覺到我的接近，它閑適地睜開了碧綠色的雙眼。
“Sara！需要毛毯嗎？”晨勛突然笑眯眯地湊到我面前。
“嗯？”我被他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臉嚇到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靠。
真央走到我身邊，一把推開晨勛：“喂，你有話就說，靠那麼近幹嗎？”
“你知道嗎？女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力氣。”晨勛抬眼嘲笑地看着真央，接著說出讓人吐血的下一句，“不然，像個男人就沒人喜歡了。”
“你真是越來越欠揍了！”真央眯起眼，眼底射出一道冷光。
又開始了嗎？
眼看着他們之間的戰火又起，我不禁輕輕嘆了口氣。還真是有活力啊，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吵起來。
“呵呵，你們關係真好。”我聳聳肩，安靜地烤火。
“誰會和他關係好？”
“誰會和她關係好？”
兩個人聽到我的話，異口同聲地反駁。接着，真央便來到我身邊沉默了下來。
說的話都一樣，這樣還不算有默契、感情好嗎？我忍不住輕笑着，有的時候覺得他們兩個還蠻像的，雖然一個整天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好像對什麼事都不會在意，另一個冷冷的似乎很不好相處，但他們都是心很溫暖很溫暖的人。
和我不同……
我的心是空的。
壁爐里的火熊熊燃燒着，晨勛細心地為我披上毛毯，就在一旁對着電視機玩遊戲去了。橘紅色的火光照在他臉上，讓他明晰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很多，但他的唇角還是帶着一抹壞壞的笑意，就像一個壞壞的惡魔，也許哪一天就把你帶入他的隱秘世界。
不自覺地，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一張臉，那樣冷冽的神情讓我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
“怎麼了？Sara，還是冷嗎？”晨勛一邊打電游，一邊關心地問。
“嗯，沒事。”我淡淡地回答。
“又要玩電游，又要分神留意這邊，你還真是厲害。”真央嘲弄地冷笑道。
“當然……”晨勛看着電視突然激動地叫道，“哇哦，又過關了！”
和晨勛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其實我也非常好奇他為什麼能對電游如此熱愛，能夠為此連續通宵地戰鬥。
“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玩物喪志嗎？”真央拿來一瓶紅酒，在壁爐旁淺嘗着。
“這就是青春啊！”晨勛起身，來到真央面前嘲弄地擠了擠眼睛，“你可能就從來沒有青春過吧，大嬸。”
真央對晨勛遞過去一個危險的眼神。
“不要那麼激動嘛！女生太激動容易變老的哦！哈哈。”晨勛的領口敞開着，露出好看的鎖骨，仰面笑起來，天真又放蕩。
“宮晨勛！”
“你看，你看，又生氣了！生氣的池真央像塊冰，真不可愛。”晨勛一點也沒有被警告的自覺，繼續逗弄着真央。
真央突然站了起來，她放下酒杯，走到牆壁邊，拿起一把裝飾用的武士刀。她緩緩地拔出武士刀，冷冽的刀刃在冬天的空氣里更顯得寒氣逼人。
而在拔刀的時候，真央始終冷冷地看着宮晨勛，似乎下一秒就要將他大卸八塊。
“喂，刀可不是隨便亂玩的哦。”晨勛一下子跳到離真央最遠的地方，笑着說。
我看着他們兩個又開始鬥氣，不禁好笑，晨勛似乎視逗弄真央為一件趣事，樂此不疲。而凡事很冷靜的真央在晨勛面前，總是會控制不住情緒。
唉，新一輪的戰爭即將開始。我揉揉太陽穴，很無奈地阻止道：“喂！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鬥氣了，我的頭都暈了。”
晨勛聽到我的話，聳聳肩安靜下來。
真央撇了撇嘴，對着刀刃說：“我只是覺得刀好，觀賞一下，哪知道那個人膽小，以為我要砍他。”
唉……
還真是誰也不認輸。
我繼續安靜地烤火，晨勛坐在我身邊，突然問：“Sara，你剛剛去哪裏了？”
“容川學院。”我淡淡地說。
“容川學院！”宮晨勛誇張地大叫起來，“就是那所全國聞名的容川學院？”
“是的。”宮晨勛的反應讓我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你是後悔轉入愛源學院了嗎？不然為什麼去容川學院？Sara，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轉學，這會影響你的學習的，並且你還要轉入那麼普通的愛源學院。即使不願意轉入容川學院，轉入私立的精英學校也好啊！”宮晨勛一臉的不解。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轉學？
為什麼不願意轉入容川學院？
宮晨勛在我的耳邊碎碎念，而我看着窗外的飄雪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心底疼痛。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原以為換了名字和身份，就能逃開兩年前的一切；原以為只要我不再碰觸那段回憶，就會完全忘記，內心不再起波瀾；原以為即使再見面，我也可以當成失憶一般，讓以前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可是，宮晨勛無心的提問，卻誘發了一直潛伏在我心底的傷痛。
原來，還是不能忘記，還是無法碰觸。
只是，我不願再糾纏於兩年前的感情中，曾經我所有的快樂如藤蔓一般依附在那個人的身上，但是……
悲傷與絕望也是。
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想要用手中的力量抑制住內心久違了的疼痛。
“你還是這麼聒噪！”池真央冷淡地瞥了宮晨勛一眼，打破了突如其來的沉默，“為什麼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一切只要Sara高興，只要我們高興就可以。”
“話是這麼說……”
晨勛繼續說出心中的疑問，而我因為看到了窗外飄着的雪花，整個思緒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一朵一朵雪花從高空飄落，在風裏兜兜轉轉，有一種傲視一切的美感。就如四月的櫻花園中，一朵朵在風裏盛開的粉嫩的櫻花……
那種同樣令人驚慌失措的美，能奪走人的呼吸。
我出神地看着窗外，淡淡地問正在吵鬧的兩個人：“你們……知道櫻空之雪嗎？”
“櫻空之雪？”宮晨勛好奇地問，“是什麼？”
真央也疑惑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起身走到了窗邊，伸出手掌。一朵柔軟的雪花落在我的手心，那種微微的沁涼讓我的手指不禁蜷縮起來。
多麼柔軟而聖潔。
眼前的一切就像……
就像那盛大的櫻空之雪。
當櫻花盛開，漫天細小的粉色花瓣隨風飄落，就像下着一場無休止的櫻花雪，那微涼的觸感，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櫻還是雪。
其實都無所謂的吧，當所有的愛意都被恨意蒙蔽之後，是櫻還是雪又有什麼關係呢？
“下雪了，真美。”真央來到我身邊，眼底閃爍着冷艷的微光。
我拿起窗檯邊的小提琴放在肩上，手心還殘留着那一份柔軟沁涼的感覺。突然心一動，我便拉動了琴弦。
當勿宿迎來了第一場雪，空氣中響起了輕柔如霧的琴音。
周圍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在分不清是櫻花還是雪的世界裏，我的心漸漸被柔軟的觸感塞滿……
塞滿……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琴聲，晨勛過去開門，我從玻璃上看到了立在門口的模糊身影。
儘管只是淡淡的一眼，還是令我驚訝地轉過身。
是她？
那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眼睛笑得彎彎的，面頰紅潤如蘋果般，帶着滿臉的純真。
竟然是剛剛在容川學院看到的那個女生。
“不好意思，打擾了！”門外的女生很有禮貌地微微躬了躬身，說，“剛剛我在樓下聽到一陣很好聽的小提琴聲，似乎是從這裏傳出來的。請問我可以認識一下那位拉小提琴的人嗎？”
找我？
我放下琴，疑惑地看向門口。
晨勛也和我有着一樣的疑惑，他回頭看了看我，然後很紳士地把門外的女生請進來，說：“作為紳士，怎麼能讓這麼漂亮的女生一直站在門外呢？呵呵……進來吧。”
真央低低地冷哼一聲：“大色狼！”
“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我輕聲問道。
女生聽到我的聲音，朝我看過來，當她的視線觸及我的時候，似乎有一瞬間失神，但隨即露出了純真燦爛的笑容。
一時間，屋子裏像擠進了萬千陽光般溫暖起來。我的心卻不禁有些黯然，只有這樣像孩童一樣純真溫潤的笑容才能溫暖那樣冷冽的他吧？心有一絲的抽痛，但我還是努力地揚起了笑容。
女生看到我手中的小提琴，眼睛裏散發出欣喜的光芒：“剛剛拉小提琴的人是你嗎？”
“當然，除了我們Sara，誰還能拉出這麼美妙的琴聲？”晨勛走過來寵溺地揉揉我的頭髮，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驕傲。
我微微擰起眉，這麼久了，我似乎還是不太適應晨勛這麼親密的舉動。
看到晨勛對我做出的親密舉動，女生的臉窘得通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的小提琴拉得真好聽，所以我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在聖誕舞會上表演小提琴獨奏？”
“什麼無聊的東西？”真央淡淡地問。
女生似乎有點被真央不善的語氣嚇到，但還是鼓起勇氣向我走近了一步，說：“你好！我叫穆莎，是容川學院二年級生。我今天晚上要去參加朋友舉辦的一個聖誕化裝舞會，我媽媽要我在舞會上演奏小提琴，可是我不擅長拉小提琴，剛剛從樓下經過的時候，我聽到從這裏傳出了很優美的琴聲，我想請你代替我在舞會上演奏小提琴，行嗎？”
還沒等我回答，晨勛就搶先一步懶懶地開口：“可是美麗的小姐，你的母親要你演奏小提琴是想展現你的才藝吧，換成我們Sara，似乎並不合你母親的心意。”
“不，不是的。”這個叫穆莎的女生解釋道，“是因為我想讓我的男朋友開心，我媽媽才建議我在舞會上演奏小提琴的，因為洺翼喜歡小提琴。雖然我並不擅長小提琴演奏，可是我一聽到Sara的琴聲就立刻被吸引住了。我想，洺翼聽到這麼好聽的琴聲也一定會很開心的！就算不是我演奏的也沒關係，我只要洺翼高興就很開心了。所以，Sara，拜託你了，好不好？”
穆莎滿心期待地看着我，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洺翼。
她口中屢屢提到的這兩個字像一記記重鎚重重地捶打在我的胸口，讓我的心臟疼痛得幾乎快要死去。
風從窗外吹進來，將散落在耳畔的髮絲吹起，迷濛了我的眼睛。
恍惚間，我彷彿又看見皇洺翼那張暴怒的臉孔，他用前所未有的冷冽眼神盯着我，說——
“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是的。
他早已將我放逐到他領域之外的荒野。
我早已不可能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對不起，我幫不到你。”我冷冷地拒絕，卻有些不忍看面前純真女生期待的眼睛。
果然，穆莎聽了我的回答后臉上浮起了失望的神情：“為什麼啊？是沒有時間嗎？還是需要報酬？”
“都不是，我只是不想去。你找別人吧！”聽到她提到報酬，我有些不悅，冷淡地沉聲說。
“對不起，我剛才的話是不是讓你生氣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的，我只是很想……很想他開心。”穆莎急切地請求着，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愛洺翼。
可是……
“我不會幫你的。”
這個執着而單純的女生一定不會知道，如果我出現在那裏，會給這個飄着雪花的浪漫夜晚帶來怎樣萬劫不復的災難。
她就像兩年前的我一樣，對於即將來臨的風暴一無所知。
我現在只是在保護她，就像保護兩年前那個單純而脆弱的自己。
“對不起，我不會去的。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Sara……”穆莎求救地看向真央和晨勛。
晨勛看了我一眼，隨即對穆莎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可能幫不上你的忙哦。”
只是那麼一眼，他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嗎？
晨勛……
我感激地看着宮晨勛，他常常嬉皮笑臉地說我是上帝送給他的天使，其實他不知道，他對於我來說，才是天使般的存在。
兩年前，是他在我最落魄、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給了我從未有過的溫暖，並且在之後的日子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
穆莎有些泄氣了，眼中微微閃動着受傷的微光，問：“Sara，你為什麼不願意去？能告訴我原因嗎？”
“拉琴對我來說是一件私人的事，我不喜歡在太多人面前表演。”我輕嘆了一口氣，編出一個拒絕的理由。
“可是，今天是化裝舞會，每個人都戴着面具，別人看不到你的樣子。實在不行的話，你可以在幕布後面拉琴，我介紹的時候也只說你是我的朋友，不說你的名字，行嗎？”穆莎做着最後的努力，“洺翼他很喜歡聽小提琴演奏，他聽了你的琴聲一定會很開心的。作為喜歡他的我，希望能讓他開心。Sara，你就幫幫我好嗎？我真的很想……很想他開心。”
穆莎的神情充滿了沮喪，整個房間也似乎因為她的沮喪而變得黯淡。
這麼全心全意地想要他開心……兩年前的我也是這樣的吧？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看到他溫柔的笑臉，只是最後，我卻讓他原本明亮的眼神變得黯淡，讓他原本溫柔的笑臉變得冷峻。
真的很想……很想讓他開心啊。
穆莎的聲音如柔膩的棉花糖般鬆軟香甜，讓我不忍再繼續拒絕。在紛亂的情緒中，我竟然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
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
“啊！太好了！你答應了？謝謝你，Sara！”穆莎見我答應了，馬上像個小孩子一樣跳了起來，抱着我大叫。
我有些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熱絡，不露痕迹地推開她：“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沒問題，只要你肯去，提再多要求都OK啦！”穆莎很乾脆地答應了。
我繼續說：“我可以幫你去演奏，但是我只作為你的替身去表演。你剛剛說晚上是化裝舞會吧？大家都戴着面具，到時我們換了裝，別人也不會知道的。”
我的話剛說完，周圍就立刻安靜了下來，穆莎和真央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而晨勛也一臉的不解。
“那個，我不習慣跟太多陌生人交往啦！所以，我不想以自己的身份去表演。”我解釋道。
“這樣啊，那好吧！晚上我會派車子來接你哦！”穆莎猶豫了片刻，答應了。
我把穆莎送到門口，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朝我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看着她遠去的嬌小的背影，我的嘴角溢出一抹無奈地笑。
又要……見面了嗎？
“既然拉得好，幹嗎不讓別人看到你的樣子。”真央不解地嘀咕。
晨勛則伸出手像摸小狗一樣摸摸我的頭，口氣隨意地說：“既然答應了，就要好好表現，不要丟我家的臉哦！”
我家？
家嗎？我的心被微微刺痛了，但迎上他驕陽般暖心的笑臉，我也不禁對他揚起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
晚上七點鐘，穆莎的車準時來接我，她還很周到地準備了面具和禮服。
我換好禮服，帶着小提琴出了門。
“你第一次當替身演員，預祝你成功哦！哈哈！”晨勛把我送到車上，很欠揍地開着玩笑。
“嗯。”我點點頭，對即將面對的舞會有些緊張。
十五分鐘后，車子停在了舞會會場的外面。
天空飄着絮狀的雪花，紛紛揚揚。
漫天的白霧中，我看到一個如冰雪般高貴冷峻的身影出現在會場門口，正要打開車門的手頓時僵住了，一直等到那個冷峻的身影走進會場，我才緩緩打開車門。
一下車，我就看到穆莎焦急等待的身影，她看到我的時候，嘴角馬上高高地揚起，即使她嘴巴以上的部分都被面具遮住，我也能感受到她笑容里的溫暖。
我也朝她笑了笑，向她走去。
剛走到面前，穆莎就迎上來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Sara，我等你很久了，好怕你不來哦！”
“既然答應了你，我當然會來。”我笑笑，沒有拒絕穆莎的擁抱。不知道為什麼，看着穆莎溫暖的側臉，我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我無法拒絕她的親近。
“那我們快進去吧！舞會就要開始了哦！”穆莎笑眯眯地幫我戴好面具，然後拉着我走進了會場。
跨進會場的那一刻，我的肢體都緊張得僵硬起來。
不知道是害怕即將到來的表演，還是……
那個人。
會場在一幢古老的歐式建築里，金碧輝煌的大廳和會場外面莊嚴肅穆的外牆截然不同。大廳里所有的燈光都亮了，將整個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
會場的表演台上鋪上了厚厚的天鵝絨地毯，兩側的裝飾台上擺滿了高貴的鬱金香。餐枱上的香檳塔在燈光的映射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讓人不由得心醉神迷。
我跟着穆莎來到大廳內，到場的每個客人都是盛裝打扮，戴着迷幻的面具。他們或者是湊在一起悄悄耳語，或者是站在一起輕聲談笑……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高貴優雅。
“直接帶我去後台吧，我需要時間準備一下。”我微微皺着眉對穆莎說。
這樣的氛圍總會讓我不自覺地回想起兩年前，我只有找借口迴避。
“不吃點東西嗎？”穆莎體貼地望着我。
“不用了，謝謝。”我冷淡地回答。
穆莎帶着我來到後台她專用的試衣間，裏面掛着兩套一模一樣非常華麗的公主泡泡裙。
“因為你要比我瘦一點，所以你這件衣服我拿了小一號的。”穆莎對我溫暖地笑着，就像一位從來沒有見過黑暗的公主。
“嗯。”我失神看着她，越來越覺得她太像……太像以前的我。
明亮而美好。
“那我換好衣服先出去了，你換好衣服后就站在舞台的幕布後面，演奏的事情就要拜託你幫忙了。”穆莎叮囑道，有些緊張地笑着。
我點點頭，靜靜地看着她換好衣服然後走出試衣間。
懷抱着公主泡泡裙，我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會有什麼讓我無法掌控的事情發生……
我換好衣服后躲在舞台的幕布後面，藉著幕布的縫隙看着禮堂中間那一對完美的身影。
笑容甜美的穆莎穿着白色的公主泡泡裙，長發鬆松地挽起，劉海兒乖順地貼在她晶瑩剔透的肌膚上，顯得乖巧可人。而她身邊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禮服，禮服上綴着金色的流蘇和肩章，金色肩章上反射出來的光芒無比的耀眼，讓人無法直視。
皇洺翼。
不管命運怎樣的兜兜轉轉，我們最終還是站在了彼此的對面。
儘管這並非我所願。
我抱緊了小提琴，隱沒在一片陰影之中，靜靜地等待着表演時刻的來臨。
在優美的舞步迴旋中，舞會漸漸走近尾聲。
全場的燈光都暗了下來。
一個聲音從表演台上響起：“大家請安靜一下，今天有一個特別節目是專門為皇洺翼先生準備的。下面有請皇洺翼先生身邊靚麗可愛的穆莎小姐上台表演小提琴獨奏。”
主持人的聲音剛落，下面就傳來一片訝異的驚呼，接着一道淡藍色的光束定在了穆莎身上。
她看着身邊的少年略微羞澀地笑着，就像一隻等待主人讚許的貓咪。
面容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紳士地拉着她站了起來，然後鬆開了她的手，溫柔地注視着她走向表演台。
“Sara，你在這裏久等了吧。”穆莎走到在幕布后一眼便看到了我，隨即驚呼道，“哇，你穿這件衣服，好特別哦！”
“謝謝。”我淡笑着看着他，現在的我根本就不適合這樣單純美好的裝扮。
穆莎拿出一面精緻的面具，遞給我說：“那就拜託你了。”
“嗯。”我戴上面具，提着小提琴鎮定地走向舞台，幾步后我又停了下來，轉身問，“你喜歡他嗎？”
“嗯？”穆莎對我的提問有些意外。
“那個讓你如此請求我的人。”我定定地看着她，再次問，“你喜歡他嗎？”
穆莎沉默了一下，接着綻放出溫暖而美好的笑容，羞澀卻堅定地回答：“嗯，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那一刻，時空轉換。我彷彿回到了兩年前，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他身邊已經有了如此美好的人，是不是代表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過去的我？
呵呵……
我不禁綻放出淡淡的笑容，緩緩轉身。不是很好嗎？活在過去，會痛不欲生，能遺忘，才能面對未來……
大廳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個淡藍色的光柱照在表演台上。我緩步走進那個幽藍的光柱。
整個大廳寂靜無聲。
彷彿有無數朵迷迭香在黑暗中幽幽綻放，散發出魅惑的氣息。
我站在幽藍的光柱下。周圍是一片漆黑，只有我站在光亮之處，卻感受到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孤獨。
當小提琴抵住肩窩時，我緊張得手微微顫抖。
我掃了一眼台下，一下子就看到了那雙狹長而漆黑的瞳眸，那雙眼睛注視着我，散發著溫柔的光芒，似乎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我的身形和穆莎很像，他……應該認不出吧！
我的心安定下來，從容地開始演奏。琴音從纖細的琴弦上發出，婉轉悠揚。
我注視着台下那個冷峻的身影，他的目光霸道莫測，嘴角噙着似乎可以掌控一切的笑容，整個人似乎被一圈暗冷的藍光包裹着。
忽然間，我有些恍惚。
以前我也曾經為他拉琴，那時他的眼神定在我的身上，是那麼的灼熱。
而現在，他大概已經遺忘了一切，不然他的眼中為什麼見不到一點點的傷痛？
心毫無預警地疼痛起來，我拉着小提琴的手一瞬間停滯。而台下，一個身影也在同一時刻猛地站了起來，甚至不穩地晃了晃。
怎麼？有人聽出來了嗎？
我朝那道身影看過去，那個人有着一張和皇洺翼一模一樣的臉，眼底閃爍着驚慌不安的微光。
他面色蒼白地看了看舞台這邊，又看了看皇洺翼，似乎在極力剋制着什麼。
他發現什麼了嗎？
我定了定神，再次投入到小提琴的演奏中，曲子也再次變得流暢起來。
琴聲在掌聲中完美地收尾，我收起琴弦，匆忙回到幕布後面。穆莎已在那裏等待，她擁住我說：“謝謝，真的很感動，演奏非常完美。”
我跟着她來到換衣間，剛換下禮服，就聽到後台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我連忙抱起琴盒跟穆莎簡單告別：“答應幫你的忙，我已經做到了，我該走了。”
我轉身離開，但仍然忍不住回了頭。不遠處的穆莎綻放出甜美的笑容，奔向一道俊美的身影。
“洺翼，喜歡嗎？”
皇洺翼寵溺地攬過她的肩膀，表揚道：“嗯，演奏得非常不錯。”
這一幕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觸電似的連忙回頭。
離開這裏，快離開這裏……
心裏不斷地響起這樣的聲音，似乎是警告，似乎更是憐憫……
結束吧，這一切。
或許，我今天真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我悄無聲息地出了舞會大廳，一路上不時有貴族少女們細碎的議論飄進我的耳朵，她們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小提琴表演中……
“哇！穆小姐的小提琴真是拉得太好了！”
“是啊！從來沒聽過這麼好聽的琴音。”
“這個琴音裏面飽含了穆小姐對皇洺翼的愛意吧，要不怎麼會這麼動人呢？”
“呵呵，是啊！他們兩個好配哦！”
……
這些話就像周圍瀰漫的淡淡白霧一樣縹緲，我的腳步沒有停下，只想儘快離開這裏，離開有關皇洺翼的一切……
“雪櫻！是你嗎？”
一道帶着些微顫抖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雪櫻……多麼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聽到這個稱呼的瞬間，我全身不安地戰慄起來。
下意識地轉身，我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直視面前的人。
他的身影俊美挺拔，但是在冬日的寒風中卻顯得相當單薄，王子般的華麗中竟隱隱透着孩子氣的怯懦。
是皇洺羽。
即使他長着和皇洺翼一模一樣的臉，即使他現在戴着面具，但是只要看一眼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是皇洺羽。
皇洺翼不會有這麼怯懦的眼神，尤其是在看着我的時候。
與我的視線對上，皇洺羽的情緒愈發激動起來，他驚恐地睜大眼睛，然後一把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右手緊緊地攥着，攥得很緊，彷彿要將它捏碎。
“雪櫻，是你……我知道的……我知道剛才在台上演奏的那個人是你……”
“一定是你……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雪……雪櫻，對……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地說著，更像是痛苦地呻吟，整個人好像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之中。
我沉默地看着他，有些無力。
對不起……
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
現在說這個，又能改變什麼？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想改變什麼了。
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而未來……
除了那場盛大的櫻空之雪，我已經再無期待。
想到這裏，我揚起淡淡的笑容，說：“是在叫我嗎？你可能認錯人了，我不是……”
“對，洺羽，你認錯人了！”一道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截住了我的話。我和皇洺羽同時轉頭朝說話的人看過去。
“美萱？”皇洺羽不禁驚呼。
竟然是原美萱，我又疑惑又驚訝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她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她會認出我嗎？
“美萱，雪櫻回來了！”皇洺羽驚訝過後，馬上指着我急切地對美萱說。
“我說了我不是雪櫻！”我鄭重地強調，“我叫Sara，和你口中的雪櫻沒有一點關係！”
對，不僅如此，和你們也不再有任何關係。
“不可能！”皇洺羽盯着我，顫抖着聲音說，“美萱，你看看，她和雪櫻長得一模一樣，我不可能認錯人的！”
美萱的臉上露出一絲厭煩的神情，不過只是一瞬間，她的臉上馬上堆起熱絡的笑容，主動挽起我的手對皇洺羽說：“她真的和雪櫻很像，呵呵……我剛見到她的時候也以為她是雪櫻呢！”
美萱的話讓皇洺羽和我都非常地疑惑，我不露聲色地看着她，等待她繼續要說的話。
“洺羽，這是我新結交的朋友Sara，真的不是雪櫻呢！如果是雪櫻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啊！”
“美萱……”看得出皇洺羽還是很疑惑，但他似乎無法不相信美萱，所以一時之間沒了話。
我感激地看着美萱，她一定是在幫我吧，也許她猜到了我根本不想面對這一切，我不想成為兩年前的那個“雪櫻”……
她一向是那樣聰明。
美萱對我眨眨眼，揚起了明艷的笑容，對皇洺羽說：“我剛剛要送她回去，讓她先出來，沒想到遇到了你。我現在要送她回去了，你是不是要跟着我一起送她回家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雪櫻呢？”
“哦，不，不用了！”皇洺羽連忙擺手。
他又認真地打量了我一圈，終於挫敗地垂下了頭，對我說：“對不起！剛剛失禮了！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實在是長得太像了。對於剛才的行為，我實在是很抱歉！”
“沒事。”我淡淡地回答。
“好啦，好啦！洺羽你先進去吧！剛剛洺翼好像在找你哦！”美萱鬆開我的手，邊把皇洺羽往大廳的方向推邊說，“我去送Sara上車！”
直到皇洺羽走遠，我才對重新走回我身邊的美萱說：“謝謝你。”
美萱臉上熱絡明艷的笑容完全褪去，只剩下一臉的冷漠。
“不用對我說謝謝！因為我根本沒想過幫你。”美萱冷淡地說。
“可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是朋友嗎？”
雖然我並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但是美萱冷淡的態度還是讓我的心隱隱作痛。
“朋友？你想多了吧，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只是不想你藉機纏上皇洺羽而已。他這個人就是太白痴了。”
“美萱……”我驚愕而憂傷地看着她。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Sara小姐，你快點自己打車回去吧。”美萱打斷了我的話，果斷地轉身朝會場大廳走去。
直到美萱的身影消失，我依然孤單地站在原地，凝望她離去的方向。
雖然不希望別人認出自己，但是這種被朋友遺棄的滋味讓我的心充滿了苦澀。
大廳里燈光華麗明亮。
透過大門的縫隙可以看到舞會仍在繼續。
賓客們或優雅地輕舞，或得體地談笑。
皇洺翼……此刻應該在和穆莎跳着優美的舞步吧！那麼溫柔的笑容，還以為再也不能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呢！
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腳步稍稍移動就會發出咔擦咔嚓的響聲，如同心臟碎裂的聲音。
無法再回去了……
曾經擁有的溫暖和悲傷，曾經如夢似幻般盛大美好的櫻空之雪……
都無法再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