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簽語的去向

第64章 簽語的去向

辻佔一事告訴了他。

「……的確很奇妙,但我認為那個辻占並不是從市面上買的。」

「為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原本辻占注重的就不是味道,而是裏面的簽紙,所以重要的部分怎麼可能令人費解?」

身為和果子師傅,可以說「注重的不是味道」這種話嗎?雖然我心裏浮現了這個想法,但還是回味着師父的話。

不是從市面上買的,所以是自己親手製作的?但是,袋子上貼着製造日期的貼紙,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是不是以為自己做的,別人就不吃了……?)

果真如此的話,問題就在把辻占送給那個客人的人身上。

「如果重點在於裏面的簽紙,這應該有什麼意義吧?」

「是啊,像我這種和果子師傅,可以做出各種代表某種意義的和果子。」

沒錯,和果子的世界充滿了模擬和比喻。我想起師父在去年聖誕節時送我的『星星夜』,這麼想着。

(如果是和果子師傅或是糕餅師,應該不必擔心別人不吃,所以是外行人?)

我站在櫃枱前思考,聽到嘎啦啦的拉門聲,又有客人進來了。我立刻結了帳,走到一旁,避免造成他人的困擾。

「新年快樂,今天想要找什麼?」

「新年新氣象,當然也得吃河田屋的最中餅,新年期間很少有地方可以買到鬆脆的最中餅。」

「如果賣軟趴趴的最中,感覺對新的一年大不敬啊。」

我面帶微笑地聽着大嬸和師父輕快的聊天。這家店應該有很多好客人。

「說到最中餅,最近也有很多地方賣那種可以讓人自己在家裏做的最中餅。」

「喔,就是把內餡和外皮分開。」

「實在沒辦法時,就只能用這種方法湊合,但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尤其是擠豆沙的時候。」

喔喔,我能體會。自己做最中餅固然很好玩,也很香,但看到裝在塑膠管內的豆沙餡,總覺得好像是另一種食物。

「不過,那也算是一種發明,我通常會用外皮包水果和起司一起吃。」

不愧是師父,太有創意了。那個大嬸似乎也有同感,用力點着頭。

「好主意,我下次也要試試看。」

「關鍵在於只能加一半的餡,杏子和草莓包準不會出錯,搭威士忌特別贊。」

「是嗎?我下次給我老公試試,那我先走了。」

大嬸開心地和師父打着招呼,走出店外,師父再度看着我說:

「嗨,讓你久等了。」

「你也要自己顧店嗎?」

「整天在後面也很鬱悶,而且新年期間,打工的大嬸也休假。」

說完,他再度仔細打量着我的那張紙。

「我想了一下—這會不會是家徽?」

「家徽?」

「雖然我無法斷言,但既然其他都是日式的圖紋,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家徽。」

原來如此。聽師父這麼說,的確很像。我點了點頭,師父抱起雙手說:

「但是,家徽的種類太豐富了,很難一言斷定是哪一個家徽,搞不好是我不知道的圖紋。」

「但這可以成為調查的線索。」

我深深鞠了一躬,師父也笑着向我鞠了一躬。

「雖然我搞不太清楚狀況,真希望可以解開這個謎。」

「是啊,謝謝。」

「順便代我向那傢伙問好。」師父向我揮着手,我再度鞠了一躬,才離開『河田屋』。

*

回到家時,太陽已經下山了。新年初三的街上,店鋪提早打烊,所以感覺特別冷清。

「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嗯,但我帶了好吃的和果子回家。」

說著,我拿出了師父做的和果子,家人立刻圍了上來。

「肚子剛好有點餓了。」

泡了茶后,哥哥抓起『雪竹』放進嘴裏。

「啊,這麼好吃的和果子,你真是暴殄天物!」

我叫了起來,爸爸也伸手拿起『永松』。

「和果子的使命就是要被人吃,買的人就要趁好吃的時候途進肚子。」

爸爸用黑文字竹籤把『永松』切成兩半,也一口送進嘴裏。我的家人完全不懂得和果子的細膩。

「雖然這麼說也有道理,但能不能慢慢品嘗一下?」

「好了好了,機會難得,那我們母女兩個分着吃,每一種都嘗一嘗味道。」

我聽從媽媽的意見,先喝了一口熱茶。熱茶滲入了冰冷的身體。

先來品嘗『雪竹』。蓬鬆的山藥饅頭令人聯想到純白的雪,角落畫著鮮綠色的竹子。在一片白茫茫的積雪,鮮艷生動的綠色彷彿為新年帶來了生命。

「口感軟綿綿的,真好吃。」

媽媽對我說,我用力點着頭。帶着細微氣泡的外皮口感很輕盈,裏面是略帶鹹味的豆粒,兩者的結合非常完美。

「接下來吃這個!」

美味的口感令我興奮不已,立刻動手切開『永松』,像桃山般的外皮表面蓋着松樹圖案的烙印,乍看之下很不起眼,但咬了一口,我和媽媽立刻相互看着彼此。

「第一次在和果子中吃到這種味道……」

內餡中有芝麻和松仁,以及淡淡的柑橋皮的香味,不同於外表的華麗滋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我知道了,很像月餅的口感。」

「沒錯!」

濃醇的內餡和水果乾的搭配的確很有中國味,師父的和果子充滿了自由的樂趣。

最後的『未開紅』的確很像梅花,最外層是紅色,裏面包著白色和黃色的練切,切開之後,濃稠的汁液流了出來。

「啊喲,真厲害,練切裏面竟然包着液體。」

「應該是用了寒天之類的東西增加稠度。」

我小心翼翼地途進嘴裏,以免裏面的汁液滴落,沒想到舌尖再度感到驚喜。外側是普通的練切,接着是加了梅酒的練切,口感酸酸甜甜,最後流進嘴裏的蜂蜜甘甜覆蓋了所有的味道。

(哇噢……)

我閉上眼睛,感受着『未開紅』的滋味。

(這種滋味應該就是別人說的官能或是性感吧。)

放進嘴裏時,由外而內感受到不同的味道,吃到內層時,出現了完全不同的味道,內層的滋味完全包覆外層的味道。

純樸微甜的練切內,帶有少許酒味的蜂蜜香氣,像花開般滿湓的濃郁香氣的確很像是即將成為女人的少女。

(師父竟然說這款和果子很適合我——)

我覺得有點害羞,又好像有點不自量力,只覺得像我這種體型,完全和性感扯不上任何關係,難以和『梅花』這個字聯想在一起。

(如果師父還年輕,或許可以譜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我在心裏嘀咕着,一口氣喝完了茶,媽媽依依不捨地注視着最後剩下的和果子。

「每一個都很好吃,杏子,你找到的這家店鋪很不錯,下次記得再去買。」

雖然我的家人與細膩、優雅完全沾不上邊,但媽媽向來愛吃,她的味覺不容小。我覺得媽媽的這番話似乎在肯定師父,忍不住有點高興。

「我也想啊,但這家店在老街那裏,距離有點遠。」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最後的和果子真是太出色了,富有層次的口感完全就是鮮花開花前和開花后的感覺。」

開花前和開花后。我的腦袋深處對這句話有了反應。在打開之前不知道,打開之後才會出現的事物。

抽籤、福袋、辻占。在打開之前,都不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麼。

(打開——?)

我站了起來,回到自己房間,在皮包里摸索着,拿出之前沒有吃的『辻占』,把從邊角露出來的簽紙拉了出來。果然不出所料,雖然有點卡,但還是可以抽出來。

『你是別人的幸福。』

打開紙一看,上面寫着這行字。雖然有點開心,但又覺得了無新意,似乎每個人都適用。

折起的『辻占』並不是一開始就把紙放進去。這種外形扭曲的烘烤點心無論是和果子或西點剛烤好的時候都很軟,在冷卻的過程中慢慢成形。

比方說,像是西點中的蛋卷或是瓦片,和果子中的『辻占』和麩卷都屬於這種類型,自己做過餅乾的人應該能夠了解。剛烤好時溫度很高,在冷卻過程中,由於水分蒸發,導致逐漸變硬,才會產生爽脆的口感。

因為裏面的紙並不是在烤之前放進去,所以只要沒有黏住,就可以抽出來。既然這樣,當然也可以塞進去。

我拿起桌上的便條紙折起后開始實驗。

*

用十張便條紙實驗后,結果是七勝三敗。只要挑選紙質,中途不會折起彎曲,就能夠順利塞進去。

「所以我在猜想,上次的『辻占』只有外皮是本店的,裏面的紙和袋子可能是有人另外準備的。」

翌日去店裏上班后,我把自己的『辻占』拿給店長說道。

「的確有可能,我把上次的『辻占』寄去總公司的工廠,剛收到工廠的人回復說:『外皮的確和我們的很像』,因為是很常見的材料,所以無法斷定。」

店長笑着說。

「塑膠袋不一樣,是為了掩飾會經打開的痕迹。至於製造日期的貼紙,只要小心撕下來,就可以再次使用。」

「我也這麼認為,但問題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

我垂下肩膀。沒錯,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個人這麼做的原因。

「從其他分店沒有接到客訴來看,目的並不是針對不特定多數。」

「所以,是送『辻占』給那位客人的對方動的手腳嗎?」

「這麼想最自然。」

我在補充一月的上生果子時,暗自思考着。個人送給個人時,為什麼要把裏面的簽紙調包?如果只是惡作劇,只要改寫簽語的內容就好,但那些圖紋並不像是不好的意思。

「對了,師父說,喔,不對,是松本先生說,那個圖案可能是家徽。」

「家徽?很值得調查看看。我去後面查一下電腦。」椿店長說完,立刻走去了倉庫。

四日的早晨,店裏的生意漸漸恢復了正常,客人並不多。我帶着輕鬆的心情排放着上生果子。

蜜屋一月的生果子是『早梅』、『福壽草』和『風花』,我向剛好來買當季上生果子的客人說明了內容。

「這款是『早梅』,是根據提前綻放的梅花所設計的練切,裏面的白豆沙口感清爽美味。第二款是『福壽草』,濃醇的蛋黃豆沙餡中加入艾草做的外郎糕。最後的『風花』是根據白雪設計的,口感細膩的白豆沙包在外側,中間是加了和三盆糖的豆沙餡,在舌尖上融化的口感完全符合白雪的感覺。」

客人聽了我的推薦,多買了幾個『風花』。看到自己喜愛的和果子賣出去,心情特別好。

不知道是誰將空中飄舞的雪花取名為『風花』。我不擅長國文和古文,但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日文真是美麗的語言。

(對了,最近好像在哪裏也看過類似的字……)

我偏着頭思考,突然聽到有人大叫一聲:「賓果!」

「找到了,的確是家徽!」

椿店長從倉庫跑出來,把剛打印出來的紙遞到我面前。在《家徽辭典》的頁面中央,正是那個像化學式般的圖紋。

「這個叫『千切紋』嗎?」

「好像是,這麼一來,所有的拼圖都齊全了。」店長說著,在紙上寫了一連串的名字。

「桔梗、松、麻葉、鱗、千切——」

即使排列在一起,也完全搞不懂彼此之間有什麼關聯。我們一次又一次調換順序,嘗試解讀其中的意思。

「可能不是句子?」

「但我猜想其中應該隱藏着某種訊息,既然沒有附上說明,就代表並不是太難的內容。」

因為那個客人滿臉愁容地說,她不太了解這些東西,既然是為她出的謎題,當然不可能太難,否則她根本無法解開謎題。

「是啊,至少現在知道是日式的圖紋,接下來就可以像剛才一樣用網路搜尋。」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那些辻占並不是要給那位小姐的,或許是要給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其他家人。

「之前是不是請那位小姐留下了電話?」

「當然。因為如果是本店的商品,就必須向她道歉,而且她也說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店長說完,從收銀機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張小紙條。那位客人叫椎名亞佐美,住在都內的集合住宅。

「我記得她說是在回老家探親時別人送她的。」

「對啊。」

既然這樣,就不能排除是送給她家人的可能性。

「恐怕還是得問她一下,到底是誰送的。」

「對啊。」

店長嘆着氣,但仍然俐落地整理着展示櫃。即使沒有客人,店裏也有忙不完的事。

我也沒時間發獃。正當我打開另外的展示櫃玻璃門時,突然想到了。

「啊,對了,我帶來一樣東西。」

「啊?」

我急忙走去倉庫,從皮包里拿出紙包。

「這是在我家附近的骨董集市買的。」

我把那個用五百圓買的木刻模具遞給店長。

「因為太便宜,所以我拿零用錢買下來了。」

「啊喲,連你也迷上了。」

店長面帶微笑地把模具翻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停下了手。

「梅本……你是在哪裏買的?」

「啊?在我家附近的露天骨董集市。」

我感到很納悶,但還是把那個感覺不太可信的大叔說的話轉告了店長。

「是嗎?原來是從中國進口的……」

那就和立花的放在一起。店長用有點僵硬的動作把模具放進展示櫃后,回頭對我說:

「對不起,我突然想去遠方,可以嗎?」

在百貨公司內,『遠方』是『洗手間』的暗號。因為在食品館內不太好意思說『廁所』,所以才會創造出這個名字,但我覺得這個別名很優雅。

「好啊,反正沒什麼客人,沒關係。」

我點了點頭,店長小跑着離開了。她的態度明顯不太對勁。

上次她看到立花拿來的木刻模具時,也皺起了眉頭,但上次並沒有像今天反應這麼大。

(所以,這個模具有什麼問題嗎?)

我注視着刻着『型風』這兩個字的模具,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剛才看到『風花』時,原來是想到這個。

立花根據自己的姓氏,在模具上刻了『型柑』,所以,雕刻這個模具的人姓氏中有代表『風』這個意思的字嗎?

*

椿店長從廁所回來時,臉上的妝容有點花了。

果然有問題。雖然我這麼認為,但不可能直接問店長,所以就像往常一樣接待客人。

下午後,我在倉庫和櫻井交接班。

「今天沒什麼客人,很輕鬆。」

「嗯,但明天之後是返鄉人潮回籠的顛峰,又會更忙了。」

櫻井在小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儀容后笑着說。她不喜歡空間,店裏越忙,她越覺得渾身是勁。

「人潮回籠嗎?原來那些返鄉的人還會經過這裏。」

「沒錯沒錯,但這些回籠的人潮反而更麻煩。」

「啊?為什麼?」

「因為返鄉的時候要帶伴手禮,所以饅贈用的盒裝糕餅銷路很好,但回籠人潮購買的目的各不相同,購買的內容也都不一樣。」

有人會買連假結束后,回公司上班時帶給同事吃的點心,也有人買伴手禮給同住的家人,也有的人只是買當天吃的點心。櫻井掐指計算着各種不同的情況。

「所以,不光是盒裝的糕餅,最中餅、饅頭和上生果子也都有銷路。」

「原來是這樣。」

只有車站附近的百貨公司才會有這種情況。我點了點頭,櫻井突然想起來問我:

「對了,上次『辻占』的事怎麼樣了?」

「已經查到是家徽,而且知道了家徽的名字,但接下來還沒有頭緒。恐怕還得問客人,到底是誰送她的。」

聽到我這麼說,櫻井笑了起來。

「我覺得對方絕對是男生。」

「椎名小姐的確很可愛,如果是她男朋友途的,不覺得太內斂了嗎?」

「但是只有對特別的人,才會在新年用和果子猜謎吧?」

聽櫻井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如果只是換籤紙,男生應該也可以做到。

「既然對方是在她返鄉的時候送的,難道她男友是在老家?」

「啊,經常有這種情況啊,學生時代交往的男友留在老家,自己來東京發展。」

也許因為櫻井在戀愛,所以認為所有的事都和戀愛有關,但也許她說對了。

「如果是這樣,到底要怎麼念呢?」

我拿出圖紋一覽表,偏着頭納悶。櫻井皺着眉頭。

「啊,竟然有鱗紋。」

「你該不會討厭蛇?」

「對啊,所以雖然知道只是十二地支,但巳年還是讓我很憂鬱,就連要我說出口,也覺得很討厭。」

櫻井越說越大聲。

「子、丑、寅、卯、辰、巳,你看,說到這個『巳』,就覺得討厭!」

「啊哈哈哈。」

我笑了起來,看着鱗紋。巳年時,和果子會烙上鱗紋,櫻井恐怕會受不了。

(嗯?『巳(mi)』?)

原來鱗紋出現在和果子上,就自動讀成『巳』。我暗想着這件事,繼續看着紙,發現了一件事。

「櫻井!麻葉的麻是『a-sa』,這和麻葉組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念成『a-sa-mi』?」

「啊,真的欸。這不是那位客人的名字嗎?」

椎名亞佐美(shi-i-naa-sa-mi)。如果簽紙上是留給她的訊息,代表我們已經向前進了一步。

「梅本,你真厲害!所以還剩下松、桔梗和干切。」

松(ma-tsu)、桔梗(ki-kyo-u)、千切(chi-ki-ri)。我出聲念了起來。

「……歸鄉(ki-kyo-u)、等待(ma-tsu)?」

「亞佐美、等待、歸鄉!」

猜出來了!我們握手尖叫着。

雖然有點像電報文,但完全可以了解其中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是連我們也能夠分析出來的程度。

(嗯,這種程度的話,那位客人應該……)

最後只剩下『千切』了。我正想要這麼說,櫻井看了一眼時鐘。

「啊,慘了,我要出去了。」

「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係,那我去把剛才的暗語告訴店長。」

「喲嗄!」我發出像男人般的聲音,櫻井走出了倉庫。

*

等待、歸鄉。雖然有點像電報,卻是簡潔的訊息。

但是,最後剩下的『千切(chi-ki-ri)』令人不解。只有那個是家徽似乎也有特殊的意義。

「千切、千切……」

即使念出來,也完全找不到靈感。雖然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件事,還是想不出來。

「今天晚上吃什麼?」

我探頭向廚房張望,媽媽從冰箱裏拿出高麗菜遞給我。我問她:

「切絲(註:切絲在日文中寫成「千切」,念成sen-gi-ri。)嗎?」

「不,用手撕(註:撕碎在日文中寫成「千切」,念成「chi_gi_ru」。)吧。」

「用手撕?」

我原本以為高麗菜是用來配油炸食物,所以有點驚訝。

「我看料理節目上說,葉菜類用手撕更好吃。」

「是喔。」

我按照媽媽的指示,把高麗菜撕碎,覺得心情很暢快。原來撕菜這麼紆壓。下次遇到不開心的事,就拚命撕棻吧。我在想這些事時,腦海中閃過一個靈感。

(嗯?撕?)

撕(chi-gi-ru)和千切(chi-ki-ri)發音有點像,而且『切絲』的漢字『千切(sen-gi-ri)』和『千切(chi-ki-ri)』根本一樣。

(該不會?)

我衝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字典一查,『撕(chi-gi-ru)』的漢字也是『千切』。

(和鱗紋一樣,也有不同的發音方式。)

然後,我在同一頁看到了一個字。

『契(chi-gi-ru)』

第一個解釋是「契約、約定」。所以說——

我連同那份電報文一起念了出來。

「亞佐美、等待、歸鄉、約定——」

我一看時鐘,指向六點半。我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店裏的號碼。

*

翌日,當我去店裏時,椿店長面帶微笑地對我說:

「接到你電話后,我聯絡了椎名小姐,她說今天上午就會來這裏。」

「真的嗎?」

「對,她在電話中很高興。」

聽到店長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雖然解開謎團很開心,但我不希望因為刺探客人的私隱,造成客人心裏不舒服。

椎名小姐在開店之後立刻出現了。

「請問你在電話中告訴我的意思是真的嗎?」

不知道是否一路跑過來,她扶着櫃枱問。她穿了一件白色大衣,圍着水藍色圍巾,中長頭髮染成棕色,一看就知道是男生喜歡的類型。看到她腰間鬆鬆地綁着腰帶的輪廓,我忍不住羨慕不已。如果她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應該很像浴袍。

「如果對方是可能表達這個意思的人,應該就是正確答案。」

椿店長把寫了圖紋和讀音的紙遞到椎名小姐面前,她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

「沒錯,我想應該沒錯。」

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呃,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男朋友在老家。雖然是遠距離戀愛,但我們的感情還不錯,也和他約定,等我畢業之後就會回去。」

「喔,原來這就是『約定』。」

聽到我這麼說,她用力點了點頭。

「對,但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們吵了一架。他是個好人,但一點都不浪漫,竟然在聖誕節時送我圖書儲值卡。」

店長和我聽了椎名小姐的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該怎麼說……很實用啊。」

「所以我對他說,能不能偶爾浪漫一下!」

「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絞盡腦汁后,竟然莫名其妙地給她出了謎題。如果謎題再簡單一點,她也不必這麼煩惱了。

「不過,我很慶幸來這裏。托你們的福,我會和他和好。」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椿店長遞給她另一張紙。紙上印着和『千切』很像,但稍微有一點不一樣的圖紋。雖然同樣有三個四方形的圖形,但並不是像『千切』那樣用直線連結,看起來像化學式,而是用曲線連在一起。

「這是?」

「這叫『結千切』,也是家徽,我想你在回復他時可以使用。」

結千切。也就是更進一步明確約定的意思,完全適合她用來回復男朋友。

「哇,太厲害了!」

椎名小姐高興地緊緊握着那張紙。

「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到,真的太感謝了!」

她一隻手拿着紙,另一隻手輪流和店長、我握手。看到她的樣子,連我也不由得高興起來。戀愛中的女生真是天真又可愛。她臉上的紅暈到底是因為興奮,還是想到了她男朋友呢?

椎名小姐在離開前買了很多和果子,對我們說:「我要寄給他。」我相信這些和果子的滋味應該格外甜蜜。

「這麼快樂的猜謎,真是太好了。」

我看着人煙稀少的食品館內,鬆了一口氣,但椿店長的回答讓我感到意外。

「但是我在想,其實也不需要打電話給她。」

「啊?為什麼?」

我排著名叫朝生的丸子和大福,納悶地問。

「因為如果謎題一直不解開,也許椎名小姐就會一起想着她男朋友。」

「一直在思考嗎?」

「對,這麼一來,即使相隔兩地,不是也不會忘記嗎?」

原來還可以從這個角度思考。我有一種跌破眼鏡的感覺。

原來有些謎不需要解開。

那是她男朋友傳達給不擅長古文和國文的她特別的訊息。

也許在聖誕節時送圖書儲值卡給她,是希望她多看點書。

但是,既然是謎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必須要解開,只是即使不解開,也同樣具有意義。

只要自己留在對方心裏,那就是答案。

*

「啊喲,你們兩個人員是太壞了!」

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來上晚班的立花,他果然扭着身體這麼說道。

(這次的事的確是少女最喜歡的模式。)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盡興吧。我用溫暖的眼神看着他,從倉庫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要去店裏了。」

「啊,等一下啦,我也和你一起去。」

「就像女生要約了一起去上廁所嗎?」走去店裏時,我忍不住笑他。

「但是仔細想一下,發現店長給她的回答也很意味深長。」

在交接時,立花突然說道。椿店長露齒一笑問:

「你看出來了嗎?」

呃,我沒看出來。我忍不住想要舉手發問,立花向我解釋說:

「『契』這個字的確是『約定』的意思,但也同時是『男女之間的結合』。」

「啊?所以……是結婚的意思?」

我問道,立花不知道為什麼紅了臉,說話也吞吞吐吐。

「以傳達訊息的角度來說,應該是這個意思,但還有更即時性的意思。」

他又對我咬耳朵說:「就是身體的結合。」他在我耳邊小聲說的話傳到大腦時,輪到我紅了臉。

「呃,呃,那個……」

雖然我結巴起來,但還是整理了思緒。

『契』是結婚的意思,同時也是性愛的意思。如果她的男朋友知道這層意思,把『千切』放進去——

(店長等於讓椎名小姐回答,那件事OK喔!)

哇噢哇噢,太意味深長了。

「但是,對方應該沒有這層意思吧。」

立花似乎在做最後的抵抗。

「是啊,因為椎名小姐說,她很不擅長這方面,所以應該是這樣。」

「那就當作對方是指結婚的意思。」

椿店長輕輕笑了笑,從包裝材料中拿出紅色和白色的繩子,綁緊了『辻占』的口。

「也許是求婚吧。」

這是約定隱藏的另一層意思。那是很浪漫、很美好的暗號。

「但為什麼沒有告訴椎名小姐呢?」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答案,為什麼沒告訴她呢?聽到我的疑問,店長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我覺得這個答案從別人口中聽說就失去了意義。」

「喔,原來是這樣。」

我驚叫出聲,立花偏着頭。

「因為我認為這也許才是最後的『不必解開的謎』。」

如果椎名小姐發現,當然很高興,但即使她沒有發現,也沒有關係。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現她男朋友隱藏在小巧和果子內的心意。

「好——」

「啊?」

立花發出很奇怪的聲音,我和店長同時回頭看着他。

「好美的故事……」

立花說完,立刻跑向了遠方。

「啊呀呀,立花的少女情懷又爆炸了。」

「他根本是自己亂爆炸。」

我和店長相視而笑。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立花回來后,店長和他交接完工作就回家了。我和立花開始補充商品,為即將到來的傍晚做準備。

時針指向四點時,第一波人潮湧現了。

「請給我十串丸子。」

「我要兩千圓的羊羹禮盒。」

「我想要新年的生果子——」

櫃枱前的聲音此起彼落,我每次都轉頭回答:

「好!馬上來,請稍候片刻!」

櫻井說得沒錯,客人買的商品和金額都五花八門,客人也五花八門。平日上午時間都是家庭主婦和老年人,下午是來買贈禮的上班族,傍晚時間大部分是下班回家的人。

「這個會很硬嗎?」

一位奶奶看着『辻占』問道,我點了點頭。

「對,這有點像瓦煎餅,所以口感很硬。」

「那我買山藥饅頭,幫我包五個。」

「好的。」

我鞠了一躬,同時從櫃枱內側抽出盒子,俐落地組合完成後,用夾子把饅頭裝了進去。請客人確認后,蓋上蓋紙,放進了紙袋。

(嗯,動作很快嘛。)

和剛來的時候相比,我的動作變快了。當我忍不住微笑時,發現一旁的立花用彷彿神技般的動作夾起容易碎裂的『風花』,用難以置信的速度包裝完成,而且生果子的盒子上必須綁繩子,他綁的繩結竟然完全沒有扭曲。

我服了他。立花在店裏的表現太專業了,讓我忍不住想要這麼說。

「謝謝惠顧!」

我們一起鞠躬送客,抬頭一看時鐘,已經快六點了。

「剛才真忙啊。」

「忙碌的時段比平時提早了一個小時。」

「冬天天黑得早,最重要的是,現在還在放假。」

我們閑聊着,整理着凌亂的店內。立花整理收銀台周圍時,我負責整理展示櫃。

我把變矮的饅頭山底邊縮小,再度排成山形。把一排排變短的上生果子儘可能放在前面,更容易吸引客人的目光。當我重新擺好被夾子等推開的裝飾時,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木刻的模具竟然成對了。

「呃,立花。」

「怎麼了?」

「這個模具……」

我拿出在骨董集市買的木刻模具,立花偏着頭說:

「我記得你只買了底座而已。」

「底座?」

「對,木刻模具中,有雕刻的那一側稱為『底座』,成對的板稱為『下司板』。」

「可能一塊太孤單了,店長隨便帶了一塊板放在這裏吧。」

我在說話時,把下司板翻了過來,立花看見后,立刻臉色大變。

「為什麼……」

「啊?」

「為什麼剛好成對?」

立花指着的位置刻着『型風』的銘。

「這是椿店長帶來的吧?」

「對啊,除了店長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剛好帶了同一位模具師的下司板嗎?」

「即使是同一位模具師,模具的尺寸千差萬別,像這樣剛好成對的,代表原本就是一對,但是,怎麼可能剛好成對呢?」

這個機率太驚人了。難道是我中了這個機率?

「但是顏色不太一樣。」

我買的底座已經變成了褐色,但店長帶來的接近白木的顏色。

「可能是因為骨董商人經手的關係吧。」

「所以,這個接近白木的板沒有經過別人的手嗎?」

沒有經過別人的手,就是完成之後,立刻保管起來。進一步說,之所以能夠保持白木的顏色,代表並不是很久以前做的。

「明天問店長看看。」

聽到立花這麼說,我立刻想起了椿店長的表情。她看到這塊模具后,立刻跑向遠方。之前立花帶了自己做的和果子模具來店裏時,店長的神情就有點奇怪。

「呃,可不可以先不要問?」

聽到我這麼說,立花露出納悶的表情。

我在店裏工作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接觸了各式各樣的人,了解到和果子點綴了人生中喜悅和悲傷等各種場面。

(如果全都是開心事,就不會有煩惱了。)

了解和果子的意義,思考隱藏在和果子背後的意義很愉快,但是,拿捏涉及客人私隱的分寸,則是很微妙的問題。平時觀察椿店長的行為,可以充分了解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正因為如此,我認為這件事不可以直接問店長。

「我知道了,那我不直接問店長,先自己調查一下,反正我家裏有模具師的資料。」

聽到立花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

*

那個男人一走過來,我就有不祥的預感。

「喂,小姐,這是什麼店?」

晚上七點半,已經快打烊了。雖然他一身西裝,但顯然已經喝醉了,而且一股酒臭味。

「這裏是蜜屋和果子店。」

儘可能保持平常心。我面帶笑容地回答。

「和果子?」

他靠在展示柜上,用臟手摸來摸去。啊啊,好不容易擦乾淨的玻璃,恐怕會留下指紋。

「對。」

我故意不向他推薦商品,只是笑臉以對。真希望他趕快覺得無聊,趕快離開。眼前的情況還不需要求助,立花也在接待客人,並沒有發現異狀。

「和果子一點都不起眼。」

是啊是啊,你說了算。

「不能做得像蛋糕那樣花佾一點嗎?丸子和大福太不起眼,有夠俗的,看了就讓人厭煩。」

「是嗎?」

我越聽越火大,但還是遵從櫻井的教導,仍然彬彬有禮地應對。

「你看起來就像是胖乎乎的大福,哈哈哈。」

他指着我大聲笑了起來。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所以仍然不慌不忙。因為這種話我從小聽慣了。

這時,接待完客人的立花走了過來,用表情問我:「有問題嗎?」我微笑以對,讓他知道「沒問題。」。

但是,接下來才是問題的開始。

「我說小兄弟,她是不是很像大福?」

到底要說幾遍?我用冷漠的視線注視着男人。你等着立花用有禮無體的態度好好收拾你吧。

「對吧?」

男人指着我,又指着大福,似乎在催促立花的同意。

沒想到立花在下一瞬間說出的話,讓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她真的很像大福。」

啊?他在說什麼?我忍不住連看了他兩次。

「喔喔,你真內行,那就看在大福小姐的面子上,給我三個大福,趕快幫我包起來。」

「好的。」

立花鞠了一躬,我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立花包完商品,若無其事結完帳。

「謝謝您的惠顧。」

「小姐,再見!不要吃太多羅!」

我茫然地注視着心情大好的男人離開的背影,在櫃枱下方用力握緊雙手。

我知道。我很清楚,百貨公司的專櫃要避免和客人發生衝突,所以立花採取的行動,應該是正確的行為。然而……

然而,我還是覺得很不高興。

我原本希望他可以幫我。

當我們的關係不錯時,就會有這種幻想。

「……辛苦了。」

「咦?小杏,等一下,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吃蛋糕?」

「我有事,先走了。」

我拒絕了一臉困惑的立花,衝進了更衣室。

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但至少現在不想和他說話。

我從小就經常被男生調侃,罵我胖子、豬,或是說我像球一樣,所以至今仍然不擅長和年輕男人相處,尤其不想接近外形帥氣的男人。

第一次見面時,我發現立花身材高大,很有都會氣息,正是我最討厭的類型,但和他聊天之後,發現他內心比女孩更加少女心,心思比任何人都細膩。

所以,我以為他了解我。

我緊閉着雙唇,快速走過員工出口。雖然通道上像往常一樣,花車上放滿了有員工折扣的商品,但我不層一顧,低頭搭着電車,在自己家所在的那個車站下了車。

我吐着白氣,慢慢走在回家路上。什麼『你是別人的幸福』?應該是『你看起來像大福』才對吧。

雖然是喜慶的新年,我竟然這麼沮喪。幸福到底在什麼地方?

幸好商店街上還有很多店還沒有開始營業,所以感覺比平時昏暗。

因為即使稍微哭一下,也不會有人發現。

*

尷尬的是,隔天也是由我和立花兩個人上晚班。

「梅本,你好像很沒精神,沒事吧?」

椿店長問我,我只能還以無力的笑容。

「我沒事,只是昨天快打烊時,遇到一個討厭的客人。」

「啊喲,我完全沒有聽說這件事,我去問一下立花。」

剛來上班的立花還在倉庫內,店長走去倉庫時,我忍不住嘆着氣。

我在蜜屋工作快一年了,這裏的同事都很好相處,所以我在這裏工作很開心。雖然有時候會遇到討厭的客人,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我現在第一次想要辭職。

(……但我很清楚,這種事無法成為辭職的理由。)

雖然想要辭職,但並不是很認真地想要辭職。因為我喜歡這裏的人,對薪水也很滿意,至於是不是討厭立花,好像也不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即使辭了職,也沒有其他想做的事,不如乾脆去師父的店上班?

我心情鬱悶地默默做事。

這時,倉庫突然傳來聲音。

「……你這頭蠢驢!」

蠢驢?聽到這句早就落伍的罵人話,我忍不住看向背後的牆壁,豎起耳朵細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音。

我不太願意想像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讓你久等了。」

店長一臉神清氣爽走回店裏,立花低頭跟在她身後。

「梅本,已經沒事了,只是有點誤會而已。」

「喔——」

仔細一看,立花的臉頰有點腫。店長太可怕了。

「其實我昨天說的話不是那個意思……」

立花說著,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的態度造成了你的誤會。」

「事情就是這樣,立花等一下會向你說明詳細的情況,所以,你今天等他一起下班吧。」

「喔,好吧……」

眼前的情勢讓我無法拒絕,所以我點了點頭。

店長下班時,再度叮嚀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至少先聽他解釋一下。」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店長輕輕拍着我的肩膀。

「如果在不原諒對方的情況下分離,之後心裏會留下疙瘩。」

「分離也太誇張了。」

「那只是比喻,比方說,因為小事吵架之後,萬一對方發生意外,不是會後悔不已嗎?當然,現實生活中很少發生這種好像韓劇般的情況。」

店長笑了笑,打了考勤卡。

*

很尷尬,真的超尷尬。

我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渾身僵硬,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咖啡歐蕾。

「那個……」

立花從剛才開始就一下子張嘴,一下子閉嘴,重複了一、次又一次。如果面前有蛋糕,還可以打發時間,但立花偏偏選了一家舒芙蕾特別好吃的店,可以吃到現烤的舒芙蕾,只不過要等二十分鐘,這段時間根本無事可做。

不管是誰都好,快來救救我。正當我開始自暴自棄時,立花突然把頭低到桌子上。

「對、對不起,小杏!我真的沒有惡意。」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大聲嗚咽起來。

「因為你皮膚很白,又軟綿綿的,臉頰就像剛搗好的年糕,我真的覺得很像啊!但並不是不好的意思。」

(等、等一下,這根本違規嘛。完全搞反了啊!?)

通常不是男人被女生哭得不知所措嗎?我仍然僵在椅子上,好不容易才開了口。

「呃,立花——」

「什、什麼事?」

他的鼻音很重。

「呃,我知道了啦。」

他雙眼通紅地看着我。不、不需要把自己弄得像可憐的兔子一樣嘛。

「誤會已經澄清了。」

「……你不生氣了嗎?」

「不生氣了。」

怎麼可能再生氣嘛。我嘆了一口氣,緩緩拿起咖啡歐蕾。

少女用手帕擦拭完眼淚,用面紙擤着鼻涕。

「其實今天找你來,還有另一個原因。」

立花說著,攪動着奶茶。

「關於上次那個木刻模具,我查到了一點線索。」

「什麼線索?」

「那個模具的下司板顏色不是比較淺、比較新嗎?所以我猜想應該是最近的人做的,然後去向師父認識的模具師打聽。因為目前全國的模具師也只剩沒幾個。」

立花拿出手機,找出了手機上的記事本功能。

「結果發現『型風』曾經是年紀最輕的模具師。」

「會經……」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問道,立花露出難過的表情點了點頭。

「五年前,那名年輕的模具師休假去旅行。他想要重溫以前砂糖和模具傳到日本的路,所以沿着類似絲綢之路的路線旅行。」

怎麼可能?我腦海中回想起那個可疑的骨董商人說的話。他說是從哪裏來的?

「所以,也去了中國……」

「沒錯,但『型風』在旅途中發生了意外,離開了人世。」

我忍不住用雙手捂住了嘴。

因為、因為那個模具上雕刻着山茶花(註:「椿」這個字在日文中是山茶花的意思。)。

英年早逝的模具師。椿店長奇怪的態度。成對的下司板。將所有這些要素匯聚在一起,至今為止,所有看到的景象都在腦海中連了起來。

「我也有想見卻見不到的人。」

去年中元節時,店長會經對沮喪傷心的杉山奶奶這麼說。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我一直當作是久違的約會。」

幾個小時前,她還曾經對我說了另一句話。

「因為小事吵架之後,萬一對方發生意外,不是會後悔不已嗎?」

現實生活中,一定也會發生這種好像韓劇般的情況。

我無法剋制自己的眼淚。

「多虧你提醒,幸好沒有當面問店長。」

立花也帶着哭腔小聲嘀咕。

「不,沒有啦……」

「我們都不要提這件事。」

我們互看着,用力點着頭。

「對不起——」

拿着舒芙蕾的女服務生看到我們相對而哭,有點不知所措,但下一剎那,她迅速把手上的容器放在桌子上。

「三十秒!」

「啊?」

「三十秒后開始萎縮,所以請儘快食用。剛烤好的舒芙蕾當前,天大的事都要挪后。」

說完,她指着巧克力和橘子醬說:

「趕快拿起湯匙!」

「好!!」

立花和我在女服務生的催促下,把湯匙插進熱騰騰的舒芙蕾,舒芙蕾立刻冒出帶着甘甜香味的熱氣。放進嘴裏后,真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吃的時候,熱氣再度讓我忍不住落淚。戀愛的人都很美麗。櫻井、杉山奶奶和椎名小姐,還有椿店長都很美麗,即使戀愛的對象已經不在人世。

有朝一日,我也可以變得像她們一樣美麗嗎?我把柔軟的舒芙蕾送進嘴裏,轉眼之間,便輕輕地、如夢似幻般地消失了。

只有舌尖上留下甜蜜的記憶。

*

回家的路上,立花在走路時不時看着我。

「跟你說一件事,但希望你不要生氣。」

「什麼事?」

「我覺得你真的很像大福。」

別再說這件事了。即使我嘆着氣,他仍然繼續說道。

「只要在你身旁,就會感到安心,也讓人忘記了飢餓。不瞞你說,在所有和果子中,我最喜歡大福。」

「……是嗎?」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而且,我覺得名字和你特別吻合。」

「名字?」

「大福不就是大大的福氣嗎?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我想起辻佔中的簽紙上那句話。『你是別人的幸福。』

(這似乎也不壞。)

如果我可以為別人帶來幸福,這樣也很好,即使我自己無法得到幸福,也照樣可以為別人帶來幸福。

我既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也沒有男朋友。有人認同這樣的我,令我心存感恩。

「小杏,你可以為周圍的人帶來幸福。」

「謝、謝謝。」

我有點害羞,但是比想像中更加高興,忍不住移開了視線,宛如金平糖般的街燈映入眼帘。

「所以——請你不要辭職。」

頭頂上傳來這個聲音,我用力點了點頭。

「沒有杏(餡),怎麼會有和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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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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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簽語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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