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瀚海奴隸
瀚海不是海,它是北接冰原,南臨墨海,東望大雪山,西為無盡沙漠並連接遙遠西方國度的荒漠。
傳說在四千多年前的時候,瀚海還是一片充滿生機的富饒土地,在這片土地上存在着大小百餘國,擁有無數億計的人口,是連接東西方的交通要道。
但在一夜之間,天地震動中有仙神攜天火降於百國疆域,赤紅的火焰如同鋪天的燦爛雲霞般壓蓋而下,於是草木房屋,生靈億萬在瞬息間消失殆盡,土地隨之變成了熔岩,而後凝固為岩石。
於是東西方徹底隔絕了,天地陷入了死寂。
籠罩在瀚海死地上的黑霧隔絕了一切,任何生靈接觸到這種黑霧都會被扯入其中,再也不會出現。
直到人世間第一位聖人隻身沒入黑霧,走進瀚海地界,黑霧才開始變淡,又經歷千年才逐漸散盡。
漫長的五百餘年的又時間過去了,另一名聖人走入滿是岩石的瀚海,他改變了所見的一切,碎去瀚海堅硬的岩石並將之化為細沙,召來風霜雨雪,撒下種子,於是沙漠中慢慢出現了一個個生命綠洲。
從天空俯瞰整個瀚海,金色沙漠中的綠洲好似一顆顆翡翠,它們點綴在如同燃燒着火焰的金色沙漠之中,組成了一幅毀滅和生命相糾纏的畫卷。
充滿生命的綠洲孕育着生命,但它也在吞噬生命,甚至比瀚海黃沙吞噬的更多。
越是瀚海的中心,黃沙越多,土地越荒蕪,綠洲越小,混亂就越常見。
但瀚海最中央卻是意外,這裏有瀚海最大的一個綠洲,有着一座所謂的秩序之城,黃金之城,在世人口中,它的名字是罪城。
東西方的商人在這裏完成商品的交割,各種任務和交易的結算,這些自然就使這座城滿是財富。
在這裏,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罪城的律法,但更需要遵守罪城城主所說的每一句話語,因為他的話超過了律法規矩,可以說他就是罪城的天。
不過僅此而已,罪城城主也只能主宰這一座城,這一片綠洲。
在瀚海中,所有人共同遵守的東西有對力量的狂熱,除此之外便只有對綠洲草木的敬畏。
殺人掠貨在瀚海不算罪孽,但隨意砍樹拔草卻是最大的惡,因為生活在瀚海綠洲中的人都相信,隨意破壞綠洲草木將受到傳說中給瀚海帶來生命,如今如日月般懸在天穹,俯瞰整個瀚海的聖人的懲罰。
傳說聖人會改變隨意破壞草木之人的命運,讓他們的生命中充滿災劫。
沒人能驗證這個傳說是真還是假,畢竟一個人不論有沒有肆意破壞綠洲草木,他在瀚海中的任何時刻都面臨著死亡威脅,會遭受最凄慘的禍劫。
找上門的麻煩不會因為你是善還是惡,只會因為你值不值得其他人付出代價,選擇對你進行劫掠或者殺戮。
這才是瀚海的真實面目,遍佈貪婪者的血腥商路,是強者狂歡的聖地,弱者哀嚎的地獄。
十八驛位於瀚海邊緣,距離東方邊界不過兩百餘里,它在十多年前還是大周朝延伸到瀚海的驛站之一。
如今的大周皇朝雖然還在,但中原陷入多方混戰的亂局,已經無人有餘力對這種關外驛站進行管理,於是原本維持一方秩序的驛站逐漸變成了幫派割據,藏污納垢,廝殺不斷的地方。
驛站名存實亡,當初的官吏兵卒死的死,逃的逃,當鐵槍門的人踢開驛站大門,殺死最後堅守的老卒時,十八驛的天就徹底變了。
正午的陽光很烈,幾乎沒有人在外閑逛,林懷山背靠着門框木然的坐着。
赤着上身,下半身穿着的漆黑褲子,這條褲子骯髒到結了一層痂,原本就厚實的布料就顯得更厚重了幾分。
腰上扎着一根黑紅的腰帶,這條褲子非常寬大且長,所以林懷山坐着的時候也只露出小半隻佈滿污跡,已經看不到絲毫指甲光澤和皮膚紋理的大腳板。
同樣骯髒的兩隻大手隨意搭在雙膝蓋上,可以看到林懷山的手掌如同佈滿龜裂的老樹皮一般粗糙,繭子也使九根手指顯得格外粗壯。
對,林懷山只有九根指頭,右手五指完整無缺,左手的小拇指齊根而斷。
在沒有用力的情況下,手臂、肩膀、胸腹、後背這些部位的結實肌肉依然如同根根鐵索扭在一起,格外堅實虯結,呼吸時胸腹微微起伏,上半身的肌肉便好似一條條龍蛇在扭動。
壯碩到極致的軀體滿是污跡也遮不住的傷痕,亂糟糟的頭髮不算太長,但垂下來的時候還是遮住大半張臉,加上依舊不變的骯髒皮膚,讓他人無法看清這張臉具體是什麼模樣。
濃眉之下的雙眼黑白分明,只是目光呆愣空洞,看着和傻子沒什麼兩樣。
林懷山並不是傻子,只是眼前的街道和房屋已經看了好幾年了,不論是誰,在同一個地方以同樣的身份處境看這麼久,也不可能保持太多的興趣。
無趣卻還是在這裏坐着,只是因為林懷山想讓自己知道,外面有極其廣闊的世界,自己的餘生不應該困在背後那間骯髒雜亂的房中,只要機會足夠好,哪怕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林懷山也不會放棄逃跑的打算。
林懷山頭上掛着一塊匾額,匾額上的“萬鋒堂”三個字剛勁有力,特別是鋒字,筆畫如刃,一眼看去隱隱有種刺破人心的銳利。
萬鋒堂是十八驛中唯一可以販賣兵器的地方,在瀚海其他的綠洲中,大小不一的萬鋒堂的數量多達數百。
瀚海綠洲中極有價值的生意不比富饒的中原少,車馬、酒食、住宿、妓院、賭坊、兵器鋪等生意可以給經營者帶來巨量財富,而它們都被一些強大勢力瓜殆盡。
萬鋒堂能在數百個綠洲中擁有店鋪,壟斷兵器買賣的生意,可見它實力不凡。
林懷山雖然算萬鋒堂的人,但不是萬鋒堂的帶兵護衛,也不是負責買賣的掌柜夥計,因為不聽話,加上來歷問題,即便擁有一手鍛造兵器的好手藝依然脫離不了奴隸的命運。
不願意跪着求着丟掉這種命運,因為林懷山覺得自己的悲慘遭遇是萬鋒堂的惡,若是自己跪下去,求饒服軟,即便不再是身體被困鎖的奴隸,心卻連奴隸都不如了。
林懷山不曾放棄反抗和逃亡,以往的嘗試毫無意外都失敗了,每一次失敗都付出了代價,它們都是一頓毒打和被用鐵鎚砸掉一節小拇指。
失敗三次就失去了左手的整個小拇指,若是還有第四次,縱然有林懷山有鍛造的好手藝,結果至少也會被剁掉一隻腳。
最後一次絕對不能失敗,林懷山不想失去一隻腳,如果連腳都不再完整,想要逃命的可能性將變得更小。
之所以每次都失敗,是因為林懷山來自於另一個遙遠的時空,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連這個世界的話都不會說,靠着當乞丐、做苦力、以他人的施捨和偷雞摸狗才熬過了最初的半年。
剛熟悉了這個世界又落入步家匪賊手中,然後賣到了萬鋒堂,變成了一個奴隸,所以林懷山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個世界中哪怕最普通的武學。
這是一個擁有仙神傳說的世界,無數人修行武道,以武力博取財富地位並保全自身。
有武行遍天下,無武寸步難行,這句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每晚睡夢中都能看到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九色光河,當“自己”站在光河上的時候,自己不會感受到肉身上的絲毫痛苦,擁有的只有萬般自在和輕鬆,也就能靠着這種逃避的方式,林懷山才讓自己沒有在十多年的奴隸生涯中陷入絕望。
現在承受的痛苦來自於它,但拯救卻遲遲不來,林懷山早已不再指望來自九色光河的拯救和可能的更多幫助,心中對它漸漸多了怨恨,甚至有毀滅它的念頭。
可惜沒有辦法做到,“自己”可以行走在九色光河之上,但撈不起構成光河的光絲,也阻擋不住它的光芒,再多的恨和怨都毫無意義。
逃跑,得到自由,林懷山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念着,為了最後的嘗試,林懷山已經準備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