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九
外面陽光明媚,心情本該也是如此美妙,結果卻背道而馳。姜瑜冷着一張臉,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前面幾十米處有不少的學生,午間休息一向是高一生的天堂,他們學業不繁重,有大把時間浪費,她在喧鬧的環境中,聽見有人喚她:“姜瑜。”
嗓音熟悉。
一怔,不自覺地循向聲源。
與此同時,手臂被人拽住。
“酸奶我再幫你買一瓶。”秦施楊直接道。
她看向他,有那麼幾秒沒答,待脾氣冷卻一點,說:“…哦。”
其他人已出了食堂門,正浩浩蕩蕩的踩着樓梯下來,秦施楊沒鬆開手,說:“拍雜誌是什麼時候?我送你去吧。”
他一直惦記這事。
“我自己去就行。”姜瑜垂眸盯着腳尖,腳跟稍起,身子不着痕迹的晃了晃。
心裏有點麻。
“你雜誌社副近有家書店,我周末剛好要去一趟,順路。”他說。
“…哦。”只能想到這個詞了,正要講時間,晚來的邵旭晨搭上秦施楊的肩膀,裝模作樣的社交:“聊什麼呢?”
眼睛又往姜瑜看。
姜瑜那時的“乖巧”還在臉上停着,即便被打斷也沒多不開心,和平時的冷樣判若兩人。邵旭晨多熟悉她啊,她來俱樂部和竹庭悅府那麼多次,可從來沒露出這種表情。因為太有衝擊性,所以姜瑜準確無誤的瞄着了他眼裏的“原來你喜歡這款兒”和“裴硯淮這傢伙要完了,他妞真要跟人跑了”的心路變化,姜瑜用眼神警告他趕緊滾:“你還不去練球?”
“哦。”邵旭晨答,完了他施加力氣拽着隊員一起,“那秦施楊咋們走啊。”
“等下,我——”
“秦施楊。”
秦施楊後面的話驟然被前方的裴硯淮所打斷,他旁邊站着鄭凝白。
鄭凝白是專門找來的,連朋友都沒帶。她意識到什麼,抿了抿唇,看他,看秦施楊,而姜瑜不知道裴硯淮要幹嘛,只知道他那個位置能清晰的瞧見這裏的一切,他喚“秦施楊”的口氣特別爆炸,眼睛裏當真冒了點火星子,導致她那刻算是真的做好了一種“要完蛋”的心理準備。
肌膚上的溫熱觸感緩緩消失,秦施楊鬆開她的手臂。
“過來訓練。”裴硯淮說。
冷到話都懶得多講,四個字的音調比剛才還爆,他說完就拐彎走,沒和鄭凝白繼續交流,也沒叫別人名字。但秦施楊卻沒表現出奇怪等諸如此類的不滿情緒,他靜了幾秒,給姜瑜留了句“訓完練我就回來”后,抬步過去。
姜瑜當時沒應聲,忍住了脾氣。
鄭凝白停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離開。
在場人員頓半響,帶着揮之不去的奇異觀感,緊忙的跑去體育館。
不過程風昀和邵旭晨沒跑。
“你和裴硯淮認識?”程風昀直奔主題。
“認識個屁。”
雖是這麼答的,然而裴硯淮用事實行動把她給推上了風口浪尖,當天下午的論壇貼幾乎全是來自不同人對食堂事件的敘述,反常的是沒幾個人罵她,大部分的人都在猜測裴硯淮“搶她飯”的動機,由此可見她的名氣和他相差懸殊。
南哲的論壇髒亂差,對女生的詆毀與貶低隨處可見,對於優秀的男生則是誇讚和跪舔,他們的臉、身材、家庭背景及擅長的學科只要一樣拿出的手,那以後上學的路便會相對好走一點,男女比例均衡,不愁找不到對象和退路,但把他們捧上天的前提是不和人緣差的女生接觸,尤其是姜瑜,否則會成為眾矢之的。
她的頭上有一個“好學生誰碰誰死”的標籤,程風昀是和她第一個有牽連的,索性他天不怕地不怕,人脈女友兩樣俱全,所以沒招來眾多的腦殘來攻擊;第二個和她有牽連的季子恆,現在走到哪裏都甩不掉“痴心前男友”這個名號,他初中的那些料子被散發在各大帖子裏,如果不是他減少了與姜瑜明面上的交流,恐怕會更加寸步難行;第三個秦施楊,他對比前兩個的遭遇,目前為止可以用平安無事來形容,不過他的“大號罵粉”正在蓄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各大帖子上瞅見他的名字。
這三個在南哲是響噹噹的大人物,一碰禁忌秒變某些女生眼裏的眼中釘肉中刺。
裴硯淮的厲害之處就體現出來了。
他即便主動來招惹姜瑜也沒人敢在背後講一句壞話,因為他的身份太特別。女友鄭凝白和姜瑜不對付誰都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對姜瑜實施明晃晃的“霸凌”政策可太對吃瓜群眾的胃口了。他們不敢像他一樣這麼玩,只會用自己分析的方法來為他辯白,甚至會傻乎乎的認為他是站在“不喜歡”這一邊的。
鄭凝白興許也是如此認為。
因為她沒有去整姜瑜,好像突然成熟有了大度的氣量,不把這種空穴來風的消息放進心裏。
裴硯淮是故意用這種手段搞姜瑜的。
但他的主要目的不是想借火給她讓她更出名。
從這天起,他對秦施楊的針對毫不遮掩的擺在明面上,中午訓練時會挑他出來單獨過招,說是過招,其實就是單方面的發泄,無論是運球還是投籃命中率都是裴硯淮更勝一籌,秦施楊什麼時候沒勁兒他什麼時候停。
A隊和B隊比賽時,裴硯淮永遠會選擇站在秦施楊對立面的那一隊,賽間誰都不盯,哪怕放棄自個兒隊伍勝利的機會也要壓倒秦施楊,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輕他,而在這以前裴硯淮一向公平公正,他沒興趣挑別人的刺和炫耀自己優越的球技,老趙來巡邏視察時,他還願意帶頭捏造一個“奮發向上”的氛圍,以此來打消老趙“加訓”的想法,所以球隊的男生服他,願意跟着他的計劃走。
這一系列的情況不僅讓人大跌眼鏡,連那群只看臉的女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去觀察兩人間的貓膩與矛盾,論壇上關於“秦施楊是不是惹到裴硯淮”的帖子熱度居高不下,每天都有新的評論和細節圖代替舊的,一時之間秦施楊成了別人最關注的焦點,“弱”、“實力太差”、“比不上裴硯淮”等不看好的詞彙逐一冒頭,間接促使姜瑜的賬號少了一大批忠實的黑粉,網絡對她突如其來的善良,反而讓她心裏涌動的一團火蓄勢待發,導致周末拍雜誌的時候對關湘澤的話愛搭不理,對溪靈的廢話用橫眉冷對的方式回擊。
喬靖讓她下周六務必要騰出空子來。
她沒應答,一顆心全吊在該死的裴硯淮身上。
這個混蛋。
三班課程沒有一班緊,但是裴硯淮的本事大,他從升高中開始就已經把未來三年的課程全部自學完了,刷的題目從不拘泥於老師出的卷子及眾人都在做的習題冊,他對未來的規劃清晰明確,對想做的事兒可謂是持之以恆。
第一周在激烈的角逐里拉下帷幕,第二周,他開始換招數繼續踩着姜瑜的爆點蹦噠。
只要她和秦施楊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他的身影,鄭凝白近日琢磨出了點什麼事兒,一直寸步不離的跟在他後面,帶三兩好友,另附一個“湊熱鬧”的季子恆及其尖子生夥伴。
其他人的的眼神大多時間放在裴硯淮和秦施楊身上,只有看出更深層次原因的人,才會一直看向姜瑜。
而作為當事人的秦施楊未被影響,他依舊正常的上學放學練球,對於裴硯淮執意拉他單訓這事沒有任何意見,對論壇上的瘋狂熱度漠不關心,從不把別人講的小話聽進心裏。只是他表現的再平靜,也終究會產生想法。
姜瑜深知這一點,她因各種妖魔鬼怪的參與(尤其是閑的沒事幹不走的季子恆)終於忍無可忍,在周五下午“尊重女性”的年紀講座里,屏蔽程風昀“裴硯淮到底和你什麼關係”這一問題去算賬。
裴硯淮從來不聽講座。
如果他聽了,一是因為來的講師太牛逼,曠不了,二是因為她在,他能去最後一排佔便宜。
他這個點不出意外正和一群好哥們兒在體育館造作。
進門后掃一圈沒瞅見他,只瞅見了零零散散從裏面單間出來的男生,黑籃球衣的顏色交錯,她忽略他們的視線當即衝進他常待的換衣間。
裴硯淮果然在。
她推門進去時他正脫襯衫,聽見動靜只懶洋洋的側了個眸,瞥見是她也沒多大反應,倒是換完衣服的邵旭晨很激動,他驚奇的“哎呦”一聲,邊連連嘖嘴,邊越過姜瑜跑路。
門一關,姜瑜立馬殺到裴硯淮旁邊,渾身的火氣霎那衝到他面前,而裴硯淮視而不見,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當場就把她滿嘴的話壓下去了,他耐心極好的解紐扣脫制服,再不急不忙的套上黑色球衣,隨後“啪嗒”關上櫃門,移去門旁的箱子中拿水喝。
這一種氣死人不償命且含帶“爺沒玩夠呢”的樣子徹底惹毛她,姜瑜不由分說奪過他手裏的水,“嘭”的扔回箱子。
他終於因她泄憤的舉動偏頭看她,一點脾氣都沒,唇勾着,笑,眼睛融雜窗外的光一起發著亮,好像早知道她會沉不住氣的主動送上門來,也知道她會為了此事生氣,不過他實在太喜歡她這樣,簡直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還能做些什麼。
“你閑的啊!”姜瑜嚷。
“閑啊,”他回,“不閑怎麼陪你玩。”
“你很煩!”
“這就煩了?”裴硯淮插着兜,斜着腦袋欣賞她的憤怒表情,又慢悠悠的火上澆油,“我招還沒放完呢,接下來能讓你更煩。”
姜瑜聽見這話無法控制情緒,手當即往他肩膀上削,要放下時他一把拽住,她毫無準備的踉蹌一步跌到他身上,腰迅速被他的右手臂禁錮住,皺着眉掙扎了幾下,未果,接着立刻抬眼望他,眸中有暫時滅不掉的火氣,而裴硯淮湊近她的臉,聲音裏帶着強烈的愉悅感:“他籃球打的沒我好,其他方面也是。”
“沒你好怎麼了?”她質問,“沒你好就是你針對他的理由?”
“爺可沒針對他。”他慢慢的將她的碎發撩到耳後,“是他太不經打。”
姜瑜推一記他胸膛:“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他輕挑了挑眉,非但沒有否認,還緊跟着繼續激她:“我泡到你用了一周,他兩周還和你維持同學關係,連你討厭吃芒果和咕咾肉都不知道。”
兩人的目光緊緊的疊住,外面籃球撞擊地板的聲音隔着門板遠遠的傳來,她滿眼的不服:“他以後就會知道的,而且裴硯淮,泡到我的不是你,是你的身份,當時如果別人是鄭凝白的男朋友我也會選擇這麼干。”
“你不會。”他慢條斯理的反對,“瑜,你選擇跟我,除了因為我和鄭凝白的關係,還因為我不喜歡鄭凝白,所以你覺得和我上床沒有負罪感,倘若她的男朋友喜歡她,你完全不可能做這種事。”
話落兩秒,門外突然被來人快速叩兩下門,兩人同時側頭看過去,邵旭晨低低的聲音亂入:“淮,鄭凝白跟程風昀來了。”
“哪兒?”漫不經心發問。
邵旭晨頓一下,回:“都在外面呢,你什麼時候出來?”
“馬上。”
“行。”
姜瑜把目光投向裴硯淮,兩人對上一眼,她趁他松力道時立馬掙開掌箍,裝作要出去露面的樣子,門咔一聲開,裴硯淮手撐在她臉旁,眼疾手快的將其重新關上。
“呵。”她悠哉悠哉地轉回身,嘈他,“這麼緊張,做賊心虛啊?怕我把你乾的事兒向你女友抖出來啊?”
他顯然沒被這話取笑到,神色未變分毫,不以為意說:“你抖出來我是無所謂,不過你確定想讓程風昀知道咋倆的事兒?他要是知道,那就代表秦施楊也會知道,你覺得他會喜歡一個上了我的床的女人?”
她一下子沒話講,不服氣的注視他,而他則慢慢的抵上她的額頭,鼻尖相觸,嗓音放的格外低磁:“秦施楊不適合你,他父親是著名大學的教授,母親是一名醫生,他們的思想保守,接受不了一個混跡娛樂圈的人,而且他們和你打過照面,因為是你,所以更接受不了。”
一番話落地,她想要否決,他卻像看穿了她的想法,接著說:“瑜,你別不信,秦施楊不能給你提供便利,不能娶你,但我能,我能為你鋪路也能娶你,我的家庭不會對你有任何的看法。你夠有頭腦,你應該知道沒背景有多難走,如果你放棄他徹底跟了我,那我就是你的背景。”
……
然後,他慢條斯理的提:“你高一碰到的那個社長,前段時間盯上你,想把你的黑料全放出去,幫你解決乾淨的人,是我。”
……
“兩月前你和一男模特團隊起爭執,他們打算往你身上潑髒水,幫你私下搞定的人,是我。”
……
“六月份你生日,生日會上有老總占你便宜,你拿煙灰缸砸破他的頭,害得他現在大幅度運動就不舒服,要不是我,你早被他玩死了。”
……
“年頭我帶你去別市旅遊,有個小開和你說葷話,你二話不說潑了他一杯熱水,你之所以沒被他找上門騷擾追究,是因為我。沒了我,你壓根兒出不了那地方,懂不懂?”
……
姜瑜再次無言以對,眸中閃着倔強倨傲的光,濃厚的不滿氣息散至四周,裴硯淮右手穿進她的髮絲:“上次你燒錢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給那男生賠了雙份的錢堵住他的嘴,他就要把你有私密視頻的事分享給別人,還有何許豪,如果不是我警告他別太任性,他馬上就會把電腦里的關於你的備份發到網上。”
“瑜,你太衝動,沒了我你光靠一個喬靖不可能辦好事。”他說,“我請他團隊吃的每一次飯談的每一個合作,都是為你拍重頭雜誌做鋪墊,只要我稍微不看着點你,你擁有的一切馬上就會被同行搶走,現在你想要過簡單的生活,有可能嗎?倘若我真放了你,那你說說,我在你身上投資的財力和人力,你怎麼賠我?”
姜瑜竭盡全力的壓下心中的一團氣,呼吸不穩的消化掉這些話,裴硯淮這些天憋着的火用一種讓她最無法反駁的方式發泄出來,他把她推到搖搖欲墜的懸崖,再望着她無法抉擇的內心,以此來告訴她一個無法更改的道理。
她的心口起伏,耳朵邊傳來溫熱的吐息,他挨近着說:“他給你帶來的喜歡是錯覺,你要的不是他這種類型的人,我比誰都了解你,你需要我,因為我能幫你做事,能把你捧到一定的高度。”
“你實在太遲鈍,瑜,”他說,“你現在不願意要的,一定是你清醒過後最追悔莫及的。”
……
“比如我。”
……
數秒后,門再次被人扣響,隨之出現的是鄭凝白甜糯的音色:“硯淮,你衣服換好了嗎?”
無人應答。
姜瑜頭靠在門板上,耳上有溫熱的觸感傳來,裴硯淮咬住她的耳垂,氣音說:“明天籃球賽結束,你要單獨約我,我就不跟秦施楊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