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七
南哲每逢換班早課都不上,空出來的半小時時間既留給學生們調整座位,也留給老師介紹本班情況。
理好需要上學的東西,進教室的時候老師正站講台上動筆寫東西,旁邊,站着剛轉來的新同學。
秦施楊。
姜瑜腳步頓在門口,耳邊有風輕輕拂過,心尖兒上“噗噠”一聲輕響,夾雜着難以言喻的情緒,酸酸麻麻的,而察覺到注視的秦施楊側頭,他手裏還拿着一張資料交接單,看見是她,目光從寡淡變為柔和,像見到了最愛的東西所做出的潛意識反應,雙眸里如一潭春水般蕩漾,攜帶着早晨的陽光,亮亮的,溫暖的,兩人安靜的對視,他沒有因她未通過好友申請而尷尬,沒有因她在三班惡劣的名聲而裝作不認識,他如此認真的凝望她,仿若回到初中時期無數次的凝望她的背影那一時刻。
三秒,五秒,七秒,十秒……
坐着的同學都向他們看,不明所以為什麼感覺出一種“久別重逢”和“故人已歸”的曖昧來自哪裏,七嘴八舌的猜測聲頃刻間席捲整個空間。
秦施楊中間一組的倒數第三排)原本何許豪的位置,何許豪考差掉到四班),他同桌也是個男生,而姜瑜仍然一人坐,老班知道她尿性,壓根兒不打算給她安排什麼同桌(怕她這性子一言不合就開干)。
早課結束時,三班的氣氛不如以往活躍,只有幾個女生湊在一起指手畫腳,一個個的掏手機出來靜音偷拍,論壇上的帖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姜瑜沉默的看着秦施楊的側臉,他在理書,窗外的景色太漂亮,襯的人異常美好,她緩慢的繞着頭髮絲,筆在手裏轉,不在乎其他人的視線,對隱約出現的不好聲音及表情熟視無睹,直到——
秦施楊踩着上課鈴過來將一瓶藍莓酸奶和一袋三明治放到她桌上。
場面死寂,眾人不自覺地停住話音。
專門爬樓來看他的女生臉色僵掉,專門來觀察姜瑜的男生皺眉低聲罵一句髒話,姜瑜不吭聲,只抬頭望他,他是真的要把“朋友”兩字做絕,正大光明說:“餓了可以先墊墊,中午一起去吃飯。”
完蛋。
這話傳播的速度比任何一天都要快,各班的人道聽途說補全了這一大料,瞎猜兩人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說“秦施楊對姜瑜一見鍾情”、“轉到三班就是為了姜瑜,沒人會從第三掉到第九十”;有說“兩人老早就認識只不過玩刺激沒說”、“姜瑜果然名不虛傳,釣好學生一釣一個準”,還有人以貶低她為樂,說著“她這張臉確實妖精,禍害誰不好非要禍害受歡迎的秦施楊,真夠可以的”,那些“賤”、“壞女生”、“美貌勾人”等詞彙冒出頭。
但這些都比不過熱帖第一條。
姜瑜和秦施楊高二開學一起在餛飩店吃飯的照片被拍攝者重新上傳到網絡上,包括體育館的那次會面,有語言天才用美妙的方式將場景生動形象的形容出來,字字不離“好友重聚”,字字不離“姜瑜曾在初中就勾搭上了秦施楊,為人心機的很”,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更轟動的是那些“隱姓埋名”的初中同學全蹦躂出來,揭露秦施楊曾轉過學,而後繪聲繪色的講述那時他和姜瑜有多好,他是怎麼被姜瑜搞臭又是如何對她那樣好的……每一件事情都被列舉出來,而“前男友”季子恆模仿秦施楊的這一話題也被帶到論壇頂端。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鄭凝白非常老實,她,以及她的一大批黨羽屁都沒放一個)。一半人信任裴硯淮和季子恆關係還不錯,因為兩人同時優質尖子生,各種比賽都一道參加,平時也沒有為姜瑜發生口角,所以不存在“模仿”這一說,另一半則是恨季子恆太沒眼光,傻而不自知,逮着機會就要使勁的打壓他(大部分都是對他失望的女生),之後牽連到姜瑜,都認為她朝三暮四,對象走一個換一個。
炸開鍋的情況是第一次出現,班傳班,人傳人,下午放學,程風昀趁着打球休息時間跑到二樓問情況,問她是不是真和秦施楊好過,那會兒姜瑜剛和賀沁姿解釋完一系列的謠言,嗓子乾澀,聞言,她瞥他:“打你的球。”
“不急這一時。”程風昀湊近,胳膊肘抵了抵她的手臂,“跟哥說說,你倆到底怎麼回事。”
“不怎麼回事。”姜瑜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她向賀沁姿飄一眼,後者立馬知會她的意思,從一邊走來拽着程風昀下去。
程風昀被拖着走之前,仍然不死心的問:“不是啊妹,你這情史這麼豐富,跟我講講怎麼了?”
“行了你!”賀沁姿攢眉斥他,“趕緊下去,不然老趙又得加訓你。”
“他哪有空加訓我,他跟他親兒子聊天呢……誒老婆……疼……別掐我…”
……
二樓走了一對情侶,來了一堆男男女女。
姜瑜手肘搭在欄杆上,握着手機,她盯着下面背對着她站的裴硯淮,輕輕抿了抿唇。他正被老趙搭着肩說事情,背影挺拔,唇懶洋洋的勾起,在他的右斜角,站着秦施楊,他在跟邵旭晨閑聊,兩人的眼神時不時的往她看。
一個心無旁騖,一個意味深長。
秦施楊不知道她暗地裏的事情,但邵旭晨知道。
後來體育館的燈全部開啟,師生間的談話也進入尾聲,裴硯淮因聽見二樓的躁動和邵旭晨嘴裏蹦出的某幾個字眼,終於願意偏頭眯一眼過去,此時,姜瑜正低頭編輯消息,編輯完,抬眸。
而後準確無誤的和裴硯淮對上。
三秒左右,她將手機抬高几寸,邊後退式的走,邊用右手食指點了點其背面。
……
她發:南城灣等你。
……
下出租車到地方,姜瑜徑直進主卧,搜羅出一個袋子,把上次留在這裏的物品放進去,又去洗手間把落下來的皮筋等小東西塞進口袋,其他的,帶不走。
之後,她站在床頭,邊看着窗外漸暗的天空,邊想着事,窗上有淺淡的灰塵,裴硯淮比她要晚二十多分鐘。
她沒回頭,用耳朵聽他開門進來的動靜。
門“咔”一聲開,又“啪噠”一聲關。
腳步聲慢慢變近。
裴硯淮從後面摟住她的腰,她感知到他身上的熱。
他問:“現在餓嗎?”
姜瑜不回答。
安靜的凝視玻璃窗上他投出的影子,他也跟着靜下來,須臾,他解開她的髮夾擲到床上,五指慢慢探進她柔軟的髮絲里,唇從她的側頸一路向下吻,她出聲:“論壇你看了沒?”
“聽說了。”
“你怎麼想的?”
“不怎麼想。”
他的左手摸進她的衣衫,不急不忙的向上移,她淡淡叫:“裴硯淮。”
“嗯?”
“鄭凝白喜不喜歡你?”
“可能。”
“那我們到此為止吧。”
最後一句話他之前聽過幾次,免疫力上來,理都懶得理,仍然忙活着手頭裏的事兒,直到姜瑜制止住他解開內衣扣的手,他才不盡興的停住吻她耳朵的動作,微抬一點頭,看她平淡的側臉。
“以前我是開玩笑,現在不是。”她說。
裴硯淮默兩秒,將手從她的肌膚和發間裏緩緩收回,而後直起身子,鉗制住她的下巴使得兩人對上視線,她眼底凈是認真的神采,五秒后,他放下手,而姜瑜轉身注視他:“反正你對我的新鮮感也差不多到頭了,早斷早好,而且你自己說我要是不樂意這麼跟你藏着就說,那我現在不樂意了,所以我們到此為止。”
“最近心情差的腦子短路了?”
“沒有,我很認真的在和你說話。”
他面部仍然沒有太大的波瀾,只說:“原因呢?你來個原因聽聽。”
“鄭凝白喜歡你。”
“就這個?”裴硯淮向她走進一步,兩人距離一下字拉近,“這算原因?”
“算。”她說,“我不恨她了,你倆在一起最好。”
“騙誰,”他眯着眼睛,“說真的。”
“這就是真的。”
講完要往後退,裴硯淮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臂,沒退成功,她皺眉掙開,但是剛掙開又被他箍住,他問:“誰給你刺激受了?”
“沒誰給,就是想跟你結束。”姜瑜抬手擺脫他,“我今天約你來就是說這個,該說的都說完了,我走了。”
講完,要越過他出房間,然後卻再次被他截堵住,望他,他這時的情緒才有變化,壞脾氣一點一點往外露,眉眼間籠着股沉沉的“你逗我呢”的質問感。
姜瑜二次掙開他的束縛,輕蹙眉看他:“裴硯淮你當初自己說的話,現在是想反悔?”
“別管我反不反悔,”他答的快,“你先編個靠譜點的理由再說。”
“我不恨鄭凝白了,報復她沒意思。”她拖着耐心繼續和他捋,語速也快,“而且你周圍的人太多,我融不進去,你也沒把我公開的想法,這氣我受不了,就這個理由行不行?”
“當我傻子?”裴硯淮仍然沒把她話放心裏,“之前咋倆第二次上完床你怎麼跟我說的?”
他又向她進一步,嗓音也跟着低一度:“你說你讓我別和鄭凝白分,你就想背地裏報復她。現在跟我說不公開你讓你受不了,不恨她了,誰信?”
“我是這麼說過。”姜瑜說,“但是我現在改主意了,我就是釋懷了就是懶得再幼稚了,我想大度點不跟她計較,就這麼簡單。”
“誰他媽會信。”
他面無表情的回五個字,全盤否決她說的任何話,這一出搞得姜瑜也來脾氣,她態度稍沖的說:“你信不信這都是我的想法。我們倆不會有結果,就算現在不斷高中畢業也要斷,你剛開始不比我清楚?你現在這麼不幹脆是要幹嘛?新鮮感還沒夠啊?”
最後的三個問句,沒一個好答。
裴硯淮沒吭聲,一米八八的身高強勢性的壓迫着她,如此對視片刻后,他把手插進口袋,身上的慍怒逐漸散發出來:“我對你新鮮感過沒過你清楚,跟你這麼耗着的原因你也清楚,一個真的理由都給不了就讓我放了你,沒可能,你扯鄭凝白當幌子是玩我,還是不敢讓我知道你到底為誰?”
他上位者的姿態體現的淋漓盡致,一種“不說清楚別想走”的氣勢,姜瑜別開眼,略感無奈:“我為誰不重要,你別忘了我跟你的關係,我和你不是情侶,頂多算高中同學,新鮮感遲早會下去,你在我身上投資的東西一點本都賺不回來,何必還跟我浪費時間。”
“咋倆只算高中同學是嗎?”他獨獨拎這個字眼出來,反問。
人越來越陰了,講的話句句裹刺,傍晚的霞光灑落進來,雲層鑲金邊,他肩身覆著暖意,表情卻冷的不像話,兩人互相凝視了五六秒,她說:“確實不算,但以後我們就只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揪着這個字眼,裴硯淮直奔方才的重點,半點不含糊:“那你為誰決定和我散的?為那個初中同學,秦施楊?”
呼吸停一拍,眸里閃過某種被抓包的虛光,姜瑜的話噎在喉嚨里,而裴硯淮幾乎是秒懂:“秦施楊,是為他吧。”
“不為他。”姜瑜邊說,邊腳步繞過他帶着些許逃避的氣息走,到門口“咔”一聲握上門把手,門開一半,她潦草收尾,“總之,以後我們別再聯繫,你過你的好日子,我過我的……”
門受推力“嘭”一聲關上!
好好的講着話,根本沒料到裴硯淮會跟過來將她按到門板上強吻,下巴猛的受力,愣住的三四秒腰被他緊接着箍住,快速的的連反應空檔都不給她,與此同時,身子脫離地面,腦子隨之白一瞬,有意識偏頭躲時人已經摔進床里!兩人的唇緊密貼合,她迅速伸手重推他胸膛,激烈的吻磨破嘴唇,交纏的齒間有血腥味蔓延,直到姜瑜一巴掌給出去,使得他偏過頭的一剎才得空喘息,而彼此的眼睛不到兩秒就又對到一起,他帶着異常不滿的味道捏起她的下巴:“每次親你都這麼抗拒,留給他啊?”
“留給他怎麼了!”她悶着的那口躁氣徹底被激起來,弄掉他的手,雙眸燃着火的和他交匯,“你不就想聽真話嗎,行,那我告訴你!我就為了他,就為了他跟你斷的!關於斷不斷話題我們是不是探討過?——如果你有了動心的對象,和我說一聲我立馬就能收拾東西走人!同理,如果我有了你也別纏着!你聽懂了吧!”
“你喜歡他當時跟我在一起幹嘛?你自己說過的話忘了?”
他性子本就惡劣的部分偏多,此刻怒視她時的混蛋樣子儼然達到巔峰,裴硯淮二話不說攥住她的手腕:“你說我對你好挺喜歡我的,說不定以後真能湊活湊活跟了我!這學校里你沒一個看上的人,我長相家庭都不錯,就我能符合你的標準陪你玩!你說這話的那晚記不記得跟我做了幾次?嗯?記不記得你叫我什麼?”
“我是記得!”姜瑜瞪着他回,“但是裴硯淮你別搞錯,我們兩從一開始就是玩玩!講的話聽聽就過了!我現在告訴你,我要是真的喜歡你,你身邊那群女生早被我一一個個弄滾蛋了!包括鄭凝白!我要是真喜歡你就不可能讓你去那些地方抽煙喝酒,更不可能只待在三班不去一班!你對我好不過是因為看上了我的身體我的臉!以後你遲早會厭倦!換我也一樣!所以我現在不想玩了!我想好好過日子想活的簡單點!行不行?!”
喊完話也終於從他身下掙起來,她不爽的穿鞋走人,他站直,看着她的背影,頂了頂腮幫,放話:“你讓他等着。”
“偏不!”
“嘭”的摔上門,背影消失在他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