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什麼破名字
“來人,將這黃口小兒拿下,朕必誅之!”此刻的楊廣,就像一隻暴龍。只是,此時外面依舊天雷滾滾,叫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不是色厲內荏。
立刻就有一隊禁衛衝上大殿,準備拿人。結果,一道霹靂落到大殿之外,天崩地裂一般,驚得數名禁衛都兩股戰戰,不敢前行。
這時候,左邊有一位老臣出班,手持象牙朝笏,向上揖禮:“臣楊素啟奏陛下,天降異象,殺之恐不詳。”
時令已經是秋天,哪來這種夏雷滾滾,這時候的人都比較迷信,天有異象,便誠惶誠恐。
眾臣一見越國公楊素上奏,也都頗為意動。因為李良在擔任著作郎的時候,為人親善,在同僚之中,頗有人望。
很快,就又有一位中年臣子出班:“聖天子在上,臣虞世南有奏。陛下初登大寶,普天同慶,不易大興刀兵。李家小郎年幼無知,衝撞陛下,往陛下開恩,方顯聖天子雅量。”
虞世南啊,大書法家!李風也是心中一盪。他幼年就喜好書法,還臨過虞世南的《孔子廟堂碑》,想不到啊,竟然有幸看到活人了。
就是,就是這位大書法家,怎麼上來就跪舔皇帝,好像跟他後世的風評有些不符?
隨後,又有幾位大臣也為李風求情。李風也都一一記下人家的名字:萬一沒死呢,以後也好承情。
這也令楊廣思量起來,別的臣子都好說,唯獨楊素的意見,他不得不慎重對待,因為他能坐上這個寶座,楊素當為首功。
沉吟一番,楊廣冷聲道:“此子信口雌黃,若不是眾卿講情,今日定不饒他。如此,今後,收回官邸,永不錄用。”
說完,一甩袍袖,逕自退朝。他心中依舊怒氣難平,出了大殿,決定去蕭后那裏小酌幾杯。
走着走着,楊廣口中忽然輕聲念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李家小兒倒是有些詩才,可惜——”
只是,此刻高高在上的楊廣並不知曉,這個他口中的李家小兒,在未來,還會和他有着更多的交集。
朝堂中的大臣也陸續離去,他們望向李風的目光,都頗有些複雜,或憐憫,或嘆息,當然,也不乏目露譏諷之人。
李風倒是很穩,作為一名主刀醫生,久經生死,心態自然比常人堅韌。他氣度平和,面帶誠懇,逐一向眾人施禮:“諸位使君,多謝援手。”
他的腦海之中,已經融合了原主人的記憶,自然知曉禮法。
等到楊素慢慢踱過他的面前,李風長揖拜謝:“相公大恩,沒齒難忘。他日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楊素現在是三省之首,行宰相之事,所以,這一聲“相公”倒是沒錯。因為在隋唐時代,相公是宰相專用的敬稱。李風熟知歷史,倒也有模有樣。
“汝好自為之。”楊素並沒有停留,他現在聖眷正隆,可謂是帝王之下第一人,所以對李風這樣的晚輩,並未在意。若不是看在當年和李良有些交情,才不會管他一個小兒的死活。
至於一個小兒的承諾,他需要在意嗎?堂堂國公,權傾朝野,當然不需要。
李風是最後一個走出大殿的,外面已經是朗朗乾坤,漫天的雲彩都散了。熾烈的秋日落到身上,感覺暖暖的,李風心中默念:活着的感覺真好!
可是轉瞬之間,他就悲從中來:奶奶,小愛,今後,我們只能在夢中相見——
剛才,在大殿上還揮斥方遒的李風,此刻卻哭得稀里嘩啦。
親人不能見,這種跨越時間和空間的思念,怎不叫人肝腸寸斷?
這時候,起居舍人虞世南手中拿着紙筆,去而復返,看到李風哭得昏天黑地,一跺腳,進了大殿。看到幾個小黃門正在打掃,其中一個還拿着抹布,正跪在地上,要把那兩行墨跡擦去。
“且慢!”虞世南大喝一聲,然後就伏在地上,將那兩行詩句臨摹下來。一邊勾勒,嘴裏還一邊念念有詞:“好詩,好字,詩好字更妙,字字嚴正,筆筆錚骨。前所未有,吾今日得一寶,不枉——”
說到此處,連忙住嘴,四下望望,把“諂媚君王”幾個字,咽回肚子裏。
那幾個打掃衛生的小黃門,也素知這位虞舍人性好書法,常有驚人之舉,所以也就見怪不怪。
等他臨摹完畢,又如獲至寶般地觀賞好一陣,直到虞舍人離去,他們才把那兩行墨跡擦去。一邊擦還一邊心裏埋怨:今日那個少年好不曉事,平白給我等找活。
內中有一位小黃門,心思靈敏,想到剛才虞舍人都如獲至寶,或許這地上的墨跡真的有所不同。
於是也興沖沖找來紙筆,也想臨摹一份。卻不料,墨跡已經被擦去大半,只剩下“丹心”二字,清晰可見。
沒法子,只好悻悻然將這兩個字臨了,反倒被同伴好一通取笑。
虞世南出了大殿,再找李風,已經不見人影,便搖搖頭,然後喜滋滋地抱着書紙,回府欣賞去了。
話說李風收拾情懷,在兩名禁衛的看押下,一路走出大興宮。雖然宮闕崔巍,卻也無心觀賞。
出了皇城,但見街市猶如棋盤,一眼望不到邊際,這裏就是大興城了,也就是唐代著名的長安城。
沒錯,就像清代歷史中有名的“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一樣,大唐開國之初,其實就是靠嚼人家隋煬帝吃剩下的,才維持下來。
站在厚重的歷史名城之中,李風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大郎,大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疾步跑來,跑到李風面前,臉上喜不自勝。那意思不言而喻:你還活着啊,簡直太好啦!
因為融合了原主人的記憶,所以李風自然知道這少年是家裏的奴僕,是他的貼身小廝。就是長得丑了點,蛤蟆眼,大嘴叉,冷不丁看到就跟蛤蟆成精似的。於是點點頭:“羅剎,我們回家。”
叫完這個小廝的名字,他也不禁搖搖頭:這什麼破名字啊——嗯,倒是名副其實。
不過,這也是當時的習俗,因為佛教盛行,所以人們在取名的時候,都喜歡沾點邊,希望獲得佛祖的庇護。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長孫皇后了,小名叫“觀音婢”。當然,還有李風剛才見到的那位皇帝楊廣,小名叫“阿摩”,是不是感覺有點萌萌噠?
主僕二人步行回家,直到這時候,他才有心思打量自己一番:應該還是個少年,可惜沒鏡子啊,不知道自己長得是美是丑。上輩子相貌就普通,雖然頗有才華,卻在那個看臉的社會吃不開。
瞥了一眼身邊的蛤蟆精,李風對這一世的容顏,也忽然有點沒信心起來:都說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這個暫且先放下,還是梳理一下自己的遭遇吧,想到這裏,頓時感覺不妙:隋末唐初,這是歷史上都有名的亂世啊。亂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好混啊。
更倒霉的是,上來就稀里糊塗地得罪了目前最大的boss。楊廣的下場雖然凄慘,但是人家現在剛剛繼位,還有十多年好日子過呢。
楊廣有好日子過,只怕,他李風就沒啥好日子嘍。愁啊,這開局的難度好像有點大。
好在,李風生性樂觀,性子堅韌。隋唐雖亂,卻也是個風雲際會英雄輩出的時代,作為一名穿越者,適逢其會,又豈能甘心成為一名看客?
一路走,一路心裏慢慢籌劃,走了大概將近一個小時,這才望見家門。說起來,大興城還是很大的。這還是李良的官職是著作郎,主修史書,不大不小的五品官,所以住的地方,距離皇城比較近呢。
大門口,一個一身縞素白髮蒼蒼的老婦,手裏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女童,正在張望。看到李風,那女童就掙開老婆婆的手掌,邁着兩條小短腿,朝李風跑過來,嘴裏還脆生生地喊着:“大兄——”
恍惚間,李風好像自己放學回家,妹妹小愛就是這樣嘴裏喊着大哥,然後跑着上來,撲進他的懷裏,被他舉高高。
這是自己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妹妹啊!瞬間,李風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既然繼承了人家的身體,便染上因果,一切都需要承受。
他蹲下身子,抱住撲面而來的小丫頭,小傢伙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還抽噎着:“大兄——奴奴,奴奴好傷心心,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嗚嗚——”
李風的心彷彿瞬間融化,他輕撫着小丫頭的後背,然後,幫她擦拭眼淚。還真別說,這小丫頭,跟他的妹妹小愛小的時候,還真有幾分相似。
瞬間,李風就進入到兄長的模式:“奴奴不哭,奴奴最乖了,奴奴最勇敢了,奴奴——”
奴奴,這又是什麼破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