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山重水複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願爾速脫苦海，早登極樂……”空見大師看着何離別的屍首，輕輕搖首，一聲喟然長嘆。
不知何時，墨染鉛沉般的夜空已破開了一道間隙，一束星光悄無聲息地灑在這青山之間，古剎之中。星光如水，彷彿是上蒼亘古的眼神，悲憫地注視着人間的風霜雪雨，是非善惡……
星光瑩瑩之下，空見大師仰首朝天，面浴清輝，正跟水火二曜那陰晴不定的面色對比鮮明。望着西方夜空裏那顆熠熠星子，空見大師面色欣然，喃喃而道：“凶曜歸位，太白巡天，看來此場災劫已過呵……”恰於此時，藏經閣內，空明大師的嘴角也正浮起一絲釋然的微笑……
水火二曜正處進退兩難之境，望着重新圍上來的少林僧人，“財神”和“洛神”有些不知所措。是該戰，還是該退？他們的任務就是伴隨藍滄海闖少林，奪取寶典易筋經，可是為何至今藏經閣內仍然沒有傳來得手的訊息……
藏經閣的最上層，經籍散落，板櫃凌亂，就差差點被拆去整層建築。藍滄海正像只泄了氣的蛤蟆，站在書堆上氣吁吁的喘着粗氣：“這幫狗賊禿！咱們在此翻騰了半天，儘是些普通經書，一本有價值的都沒有，更別提易筋經的影子了！定是他們早做準備，轉移了地方。我說怎麼會輕易地讓我們上來，竟然敢把我藍滄海當猴耍！”
“爺爺，完不成任務，怎麼向幫主交差啊？”藍廷芳亦是面現愁容。
“哼！找不到易筋經，我也不能讓他們好過！芳兒，拿火石火鐮來，我要一把火燒光了這裏！”藍滄海咬牙切齒，目露凶機。
“嘻嘻嘻嘻……”忽聽一聲如幼童般的嘻嘻笑聲，從藏經閣的穹頂上驀然傳來。
“何人大膽在此？”藍滄海身形閃動，厲喝聲中，已一掌攻向那笑聲傳來的方位。同時老魔心下駭然：閣頂竟然有人？是誰有如此高的輕功，竟連我也毫無察覺！？
但見掌風攻處，一抹黑影如輕煙淡雲，飄忽閃動之間，兩人眼前一花，已有一人躍然而下。藍滄海抬手正欲攻出第二掌，卻聽那人擺手叫道：“藍長老，莫驚莫驚，卻是我也！”
藍滄海生生剎住攻勢，定睛一看，只見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瘦小的黑衣人。他身着黑衣黑褲，黑布蒙面，黑巾包頭，但露出一雙精芒閃爍，流轉不停的豆眼。
看着藍滄海還是面帶疑惑，那黑衣人嘻嘻一笑，一手扯下了面巾，頓時露出了一張滿面皺紋的橘皮之臉，卻原來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小老頭。
“是大護法！”藍廷芳一聲驚叫，瞪大了雙目，“您怎會在此？”
那小老頭捋着下巴上的一撮山羊鬍，嘿嘿一笑：“藍長老，別來無恙！可找着了易筋經？”
“哼！”藍滄海氣哼哼地一甩袍袖，“老賊偷，原來是你！你擅離職守，來此攪什麼局？”
“嘻嘻，藍長老，沒有幫主之令，我怎敢擅作主張？此正是幫主他老深謀遠慮，料得先機，方布下我這一着奇兵，否則此次只怕我們乾天教大動干戈卻無功而返，豈不叫人笑話？”
“什麼？”藍滄海不由心內震動，來了三分氣，一分怒，“原來幫主竟還是不放心吾等！既如此，何不方始就遣你這老賊偷來便是！”
“哎，藍長老莫要埋怨，幫主運籌帷幄，你等在明，我卻在暗，兩方各有用處。”
“哼！”藍滄海重重哼了一聲，背過臉去，顯是氣尚未平，忽又臉色一變，厲聲道：“難道你已……”
“嘻嘻。”小老頭點點頭，狀頗得意，“不錯，那本易筋經已然被我取到！”說著，他順手從腰間摸出一本書卷，在藍滄海眼前一晃，靛青封皮上，赫然正是“易筋經”三個大字。
“好你個老賊！”藍滄海一時氣結，“吾等在此白費氣力，徒勞無功，你卻早已得手，卻還坐壁旁觀，悠閑自在！給我拿來！”說著，藍滄海一爪攻出，欲奪經書。
“哎！”小老頭身形不知怎的一閃，就已輕輕避過了那爪。“藍長老息怒，莫要妄動肝火。我也是扮作香客，混入少林。你們攻入少林之前，他們已將易筋經遷存於達摩院，由三位長老看管。我可是費了不少手段方從他們眼皮下將經書盜走，這裏的功勞嘛，有你一半也須有我一半……”
藍滄海聽得也是暗暗吃驚。少林達摩院的三位長老皆是上代方丈凈德大師的師弟，因年事已高，平日只在達摩院閉關清修。雖然他們在武林中不如少林四大神僧甚至十八羅漢的名聲大，那是因為他們甚少在外露面，但若論武功修為，恐怕天下間能在他們眼下盜走經書的也只有此一人——“盜神”百里飛孺而已！
眼前的這小老頭就是武林四神中的“盜神”！據說他為人處事亦正亦邪，輕功武林罕有其匹，偷盜之技更是神乎天下。最有名的一次當屬十年前他酒後與人做賭，孤身一人，夜闖紫禁城，直探乾元宮，盜取了當今天子的九旒冕，竟似入無人之境，直視三千羽林禁衛，眾多大內高手如草木；更驚人的是他第二日酒醒后，竟然再度折返，將九旒冕原樣奉回。這一下，朝野俱驚，上庭震怒，一時間，羽林衛、六扇門好手盡出，很快就查到了他的身上。十年來，朝廷盡遣高手，包括大內五虎，六扇門中的“三神一王”，甚至朝廷在江湖中的勢力——天一閣也派了四大高手緝拿他。十年間，百里飛孺竟然能在眾多高手的追捕下逍遙法外，不可不說是個奇迹，也證明了“盜神”一身過人藝業不虛。不過聽說自從此事之後，百里飛孺就發毒誓今生再也不沾滴酒，連聽到個“酒”字都會跟人急。
藍滄海盯着百里飛孺，心中飛速的盤算着：這老賊輕功甚高，從他手中奪經恐是不易，說不得，今日只得先咽了這口悶氣。心念及此，藍滄海打了個哈哈，道：“大護法手段高明，老夫也是佩服得緊，功勞嘛自然有你一份……”
話剛至此，忽聽窗外一聲尖嘯，甚是急迫。
“是趙將軍！”藍廷芳臉色一變，“一定是外面情況生異！”
“走，我們出去！”藍滄海綠袍一展，已從窗口飛身而下，藍廷芳緊隨其後。百里飛孺嘻嘻一笑，身形突動，竟是后發先至，反在藍廷芳之前躍出窗外。
此時場中局勢已變，空見大師頂替了玄靜的位子，帶領十七羅漢重又布下十八羅漢大陣，將水火二曜牢牢困在了陣中。
“財神”、“洛神”夫婦二人背靠背，正在惶然之間，忽見藍滄海一行從藏經閣躍出，不禁欣喜萬分。
趙明高聲叫道：“藍長老……咦，怎麼大護法也在……”
“大護法出馬，一定是水到渠成，易筋經定已到手……”顏姬不愧是冰雪聰明，嫵媚一笑，一語中的。
“嘻嘻，不錯！”百里飛孺擠眉弄眼，甚是得意，“易筋經已然到手，任務完成，咱們大家還是快走為妙！”
一語方出，空見大師與十八羅漢皆是心頭大震：易筋經乃少林鎮寺之寶，怎可有失！？
忽然之間，就聽從百里飛孺的背後，也即是藏經閣的大門內傳來蒼老的聲音：“哪裏走！留下我少林之寶！”同時，百里飛孺只感一股難以抵拒的巨大吸力悄然而至，竟然拉着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倒退向藏經閣內！
百里飛孺心內大駭，他尖叫一聲，四肢擺動竟然一時無法掙脫。眼見他憋紅了臉，猛然姿勢怪異的手舞足蹈起來。隨着他不住扭臂，勾腿，然後身軀一縮，驀地一個跟頭翻出八尺，終於擺脫了那股無形的吸力，猶自顯得驚魂甫定，眼內充滿駭意。
“好個‘神偷八法’的脫身術，竟然能掙脫老衲的‘因陀羅抓’！百里飛孺，爾本豪傑，奈何亦助紂為孽，甘受驅使？”隨着一聲嘆息，藏經閣的大門內慢慢走出了一個佝僂的身影，他的背上竟還背着一名老僧，臉色紫黑，嘴角沁血，氣若遊絲，正是身中奇毒的少林方丈——空明大師。
“空，空識！！”藍滄海和藍廷芳均是脫口而出，震驚萬分。
“你不是受了芳兒一刀，行將斃命，怎會……”
“阿彌陀佛。老衲命大福大，受刀之時及時用內力使內臟要害移位，方能免的一死，倒是讓藍施主失望了……”
空識大師淡淡一言，在場中人無不震撼！方才見到空識大師隔空十丈發出凌空爪力攻襲百里飛孺，那份內力已然叫人嘆為觀止，普天之下，擁有這份深厚內力的人屈指可數。可是能用內力瞬間做到內臟移位，那可更是聞所未聞，前無古人！這位少林神僧的內力修為當真是已至化境！
空見和少林十八羅漢此時已顧不得水火二曜，全都圍了過來，將空明大師小心放下，空見已紅了眼睛，他“霍”地長身立起，鬚眉皆豎，厲聲道：“你們這群乾天教惡徒，今日老衲就是拼了性命，爾等亦休想踏出少林半步！”
“哈哈！”藍滄海雖是暗暗心驚，仍然狂笑一聲，面露獰色：“空見，莫要仗着少林人多，老夫就怕了你！實話告訴你，老夫來時，已在山中佈下了人馬，只要我發出信號，天暗堂八百徒眾須臾即可殺入少林，到時定要你等悔之晚矣！”說著，藍滄海一揚手，“嗖”的一聲，但見一溜煙花呼嘯着衝上半空，在夜幕中綻開了一朵凄厲的藍色焰火，正是乾天教發動攻擊的聯絡信號。
少林諸僧不禁心內忐忑，乾天教一方卻是洋洋得意。這焰火發出之後，理應立有山下焰火回應。孰知半響了無動靜，雙方一時俱驚惑不止。
忽然，藏經閣前方傳來陣陣躁動之聲，點點火把如星光璀璨，須臾匯聚成河，正是有上千人從前院大殿奔了過來。
“哈哈哈！”藍滄海得意大笑，“我方人馬齊至，定要踏平少林……咦，怎，怎麼不對……”老魔的笑聲戛然而止，凝結在臉上，那表情彷彿剛吞下了一把蟑螂。
“是，是你們！”與此同時，空見大師激動萬分，欣然高呼！
但見火光近前，一大彪人馬涌到藏經閣前，個個均是一身絳紅勁裝，頭裹紅巾，手持紅槍，呼啦啦將幾位乾天教之人嚴嚴圍住，顯然是訓練有素，組織嚴明。隊伍最前頭的是四位少年人，兩男兩女，英姿颯爽，身手矯健，正是趕來解圍的李青峰、時小翠、關昭日和王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