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華山莊
苦無峰,神姿挺峻,靈韻驕嬈。wENxuEmI。cOM百丈崖上雲霧繚繞,林木蔥鬱,更有山泉溪澗,涌澤交匯,異獸珍禽,相與為樂。
此峰向被譽為天下武林聖地之一,不僅因峰下有一神華山莊,乃是武林第一異人——惜花居士所居之處,更兼峰上青岩洞內隱一世外高人,武林中但尊稱為白雲大師,至於其出身武功、顏貌年歲並無人詳知,只是固有傳聞,言白雲大師與少林禪宗似有淵源,一甲子前隱修此峰,已證得金剛不壞之身,武功更至天人合一的境界,與天下昆崙山無量宮菩提道長,蓬萊島飛仙閣縹緲仙子,長安市集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龍丐並稱為當今武林四大世外高人。
多年來,向有好事者前往此峰,有欲求武的,有欲拜師的,也有純粹獵奇望探者,但皆垂頭喪氣,無功而返。只因欲上苦無峰必經神華山莊,莊主惜花居士與白雲大師相交甚厚,早已立下了規矩:欲上苦無峰,須得過三關。第一關文考,共有詩書琴棋畫五藝,試者可抽選一種與掌關弟子進行比試,勝者過關;第二關武考,十八般武藝皆可,單場勝者過關;最後一關由惜花居士親試,天文地理,醫相命易,五行遁甲乃至佛學禪機,對答流暢無誤者方勝。
此規矩宣喻武林數十年,並無一人能通得三關,過一二關者已屬鳳毛麟角。其中亦有蠻橫之徒,但那武林第一異人豈非虛名泛泛之輩?惜花居士天縱才情,智慧過人,是武林二百年來公認的不世奇才。十三歲時已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奇俠,馳騁江湖,快意恩仇,百戰無失。四十歲方成婚立家,自此金盤洗手,只喜涉獵天下奇書異花,雖為隱退,仍名徹天下。五十歲時不想竟上達天聽,時天子來詔,入宮隨侍,人多謂之必不願往,然居士曰:“處江湖者心憂天下,處廟堂者心繫蒼生,廟堂江湖亦彼此矣。吾雖隱於江湖,不能忘天下,願入廟堂,濟蒼生,安邦國。”遂奉詔入宮,隨侍帝側,不覺十年,朝野之中累有益德,官授太子太保兼太子少師,人敬服之。太子繼位,更加封為神威國師,三年後告老還鄉,帝敕建神華山莊供其頤養,自此號為惜花居士,並未有后,但與奇花異草相伴朝夕。又因神功精湛,駐顏有術,容貌不衰,視之若四十有餘。須臾流年似水,江湖中波瀾不驚,天下圖治,一甲子倏然而過,神華山莊已成一段武林傳奇。
今日,正當立秋,艷陽朗朗,神華山莊正門南向,巍峨高聳,當中金匾高懸,“神華山莊”四字映日生輝。門前長階上,長身立於一人,年逾半百,面相雋朗,頭束七星道冠,身着杏黃道袍,腰佩龍泉寶劍,兩鬢淬霜,長須飄然,愈顯其道骨清風,正是惜花居士七大弟子中的三弟子“天星神機”玉峰道長。原來惜花居士自隱退神華山莊常思無後,方開門收徒,卻又定下規矩,每十年一收,一甲子來共收得六名徒弟,唯有緣者師之,更不喜強迫弟子行止,所以弟子中竟有出家為道者,有自立門派者,更有朝中為官者,唯有第七名徒弟乃是居士夫人娘家之後,因父母早逝,家中無人,自幼寄住於神華山莊,居士甚愛之,視為己出,親授武藝,收為關門弟子,今年方才十六,正是少女妙齡,豆蔻年華,芳名時小翠,常伴居士身側。大弟子武林人稱“霹靂雷神”,年近八旬,嫉惡如仇,脾氣火爆,已然退隱江湖多年,與玉feng道長共同署理神華山莊日常大小事務,其他弟子或行走江湖,或在朝為官,也皆為正道之士,維護一方。
玉峰道長正立階上,但覺輕風拂面,竟似帶絲涼意,一片黃葉飄然落地。道長不禁點頭嘆曰:“秋至矣,葉落何早兮!”言畢正欲轉身進門,忽側首凝聽,雙眉微皺,問道:“今日為誰當值?”階下一弟子稽首答曰:“稟師叔,今日弟子當值。”道長微笑曰:“速去準備,有客二位至矣。”那弟子環顧四周,並未見有外人來至,不免錯愕,但仍應諾而退。玉峰道長方欲進門,卻又心頭一動,自思道:“已有數月未見得人來闖關,今日來者卻不知是何人也。”
須臾,西方路上便隱隱聞得馬蹄得得,其聲愈來愈近,竟似爆豆陣陣,玉峰道長聞聲識馬,不禁暗中贊道:“好馬!皆千里駒也!”只見路盡頭已現快騎兩匹,其勢如旋風疾電,徑奔神華山莊而來,不片刻即至庄前,但聽長吁一聲,二匹健馬竟隨聲遽停,長立不嘶,當真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顯是經過嚴格訓練。玉峰道長定睛細看,馬上二人一人三旬有餘,束髮微髯,身着灰袍,雙手抱握一兵器,長兩尺有餘,寬約二寸,似刀非刀,似劍非劍。其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神情甚為冷傲,而另一人應似比他稍長一旬,着湖藍綢衫,腰束金帶,左配寶刀,右懸美玉,神情氣度頗顯雅貴,卻面色白中隱青,眉宇之間隱有一絲詭譎。
但見他縱身下馬,踱步至門前,仰望金匾,一字一句念道:“神,華,山,庄。呵呵,好威風啊。”庄前一弟子聽他出言似含譏誚,不禁出前喝道:“呔!吾神華山莊有先皇諭旨,但凡至山莊者,百官下馬,庶民禮敬。爾等何人,為何輕侮!”那灰袍人聞之,竟似從鼻中冷嗤一聲,藍衫客卻不理論,目光終落在玉峰道長身上,微笑拱手:“想必這位就是人稱‘天星神機’的玉峰道長了?幸會幸會。”玉峰道長乃惜花居士親傳弟子,武林輩分頗尊,今見此人頗為輕慢,心中亦深為不快,饒是他虛懷大度,仍以禮待,當下一掌施禮:“無量壽佛,貧道正是玉峰,二位如何相稱?遠方前來,可是為了闖關上峰?”
“我兄弟二人受主人之託,遠來至此,本欲一則拜謁白雲大師佛跡,二則亦覲見莊主金顏,以為幸甚。不想貴庄定下規矩以阻人上峰,常令一眾英雄豪傑喟嘆留憾,卻不知意若何為也?”
玉峰道長聽他強言詰責,不禁斂容正色道:“師尊早已閉門謝客幾十載,況今日並不在庄內,一早已與七師妹上峰去了。訂立上峰之規矩亦白雲大師之意,有緣者自可得過——卻為防小人之歪心邪念也!”
“哦?”藍衫客聞得玉峰道長諷喻,眼珠一轉,卻又笑道:“既如此,那吾還是早些闖關,正可一併見兩位前輩。”
“無量壽佛!就請爾等先通報姓名出身,以便述錄。”
“呵呵,我乃吳仁,我兄弟賈眀,均來自長安。”藍衫客說畢,卻聽那灰袍人又是冷哼一聲,語甚不屑:“何必報此名!我欲上峰,何懼如此!”其語聲頗顯生硬,玉峰道長不禁眉頭一皺:“此人口音怎的如此奇怪?倒不像是吾中土人士。”
只見藍衫客搖頭阻之:“哎,弟豈不聞那峰前有惜花居士親設之‘太乙八卦金鎖陣’,入者無出,豈可小覷!況我等豈非無能試者?弟宜安之,待吾闖關。”
玉峰道長暗暗思忖:“此二人傲慢無禮,來意不善,所託之名亦假,其刻意隱瞞,必有詭圖,吾須善處之!”思畢,拈鬚下階,道:“當值弟子,取首關簽筒來。”
只見一弟子應諾而出,手托朱紅瑪瑙盤,盤中置一金簽筒,桶內盛五根象牙玉簽。玉feng道長單手接過托盤,對藍衫客道:“第一關文考。簽桶內乃‘詩’、‘書’、‘琴’、‘棋’、‘畫’五簽,爾可任抽一簽比試。”持盤之手卻暗運內力,欲試藍衫客武功深淺。
藍衫客右手探出,方觸及簽筒,面色一變,旋即哈哈一笑:“承蒙道長青眼相待,吾可要慎之擇取,以免在道長面前出醜也。”言畢,右手握緊簽筒,嘿然一聲,吐氣發力。玉峰道長頓覺一股勁力洶湧而來,陰狠凌厲,竟不在自己之下,心內吃了一驚:“此人內力好是深厚,應是武林一等高手,卻又非玄門正宗,不知是何來路?”當下不敢託大,默念心決,將內力運足十成。
二人相持少時,只見玉峰道長臉上紫氣陣陣,嘴角翕合,默念心訣,藍衫客卻面色泛青,額頭汗珠點點。旁觀諸弟子俱知玉峰道長已然使用紫薇真氣與之對敵,不禁大為驚訝。須知紫薇真氣乃道家內力第一絕學,縱然難練,練成之後卻鮮有匹敵,這藍衫客內力竟能與之相抗衡,真是不可小覷。
又過半盞茶時分,只見玉峰道長仍是神態如常,藍衫客額上卻不時滴下汗來,緊握簽筒之手不住顫抖,玉峰道長微微一笑:“無量壽佛!客人怎地還不抽籤,這簽當真如此難抽不成?”藍衫客見玉峰道長在比拼內力之際仍能言語自如,卻不知此正為紫薇真氣殊別其他內功之處,不禁又驚又懼,且聞得玉峰道長語帶夾機,更是又怒又惱,面色難看之至。當下他眼露凶光,甫一咬牙,左手五指按住右臂,猛然發力。玉峰道長突覺對方內力之中躥出五道凌厲詭異的指勁,竟似活的一般,繞過他紫薇真氣的勁力,直襲簽筒,當真倏不及防,不禁“呀”然出聲,大為驚詫。只聽“嗤嗤”幾聲,簽筒內五枚玉簽被藍衫客指勁所激,凌空飛起三尺。玉峰道長生怕玉簽有損,立時撤去內力,飄然抽身而退。藍衫客此時方如困龍得水,只見他左手向空中一招,一根玉簽已得於掌中,右手簽筒一揮,仍將其餘四簽納入筒中。待他攤開左手,大家細看,玉簽上篆書一字,正是個“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