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千手天煞

第二十三章:千手天煞

拂袖紅綢內傷未愈,適才又給聶霜翎的短槍所刺,此刻全身鑽心大痛,雙足發飄,幾近昏闕。

時近酉時,夕陽正濃,臨照在西湖湖面,猶如一面鏡子,折湖而返,映在彭依刀慘白如死的面容上。彭依刀徒然覺醒,瞧見身旁拂袖紅綢虛弱的模樣,頓停雙足,雙眉緊蹙,低聲道:“紅綢姑娘,你怎麼了?”

拂袖紅綢聽彭依刀語調極是關切之情,心頭不禁又是歡喜,又是感動,鑽心大痛登時也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微微笑道:“沒事,我很好。”

彭依刀站地不動,神色急轉,如殭屍一般,看得拂袖紅綢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片刻功夫,只見彭依刀右臂倏而一彎,便摸上了腰間的闊刀,反身而去,看到此處,拂袖紅綢覺情勢有些不對,追出兩步,禁不住反問道:“依刀大哥,你要上哪兒去?”

彭依刀回頭瞥了她一眼,神若寒霜,語似冷雪道:“我要去殺兩個人。”

“你要去殺聶霜翎與葛天鈞,是不是?”拂袖紅綢乘彭依刀停頓之機,已挪到他身前,阻攔道:“依刀大哥,如今你受傷在身,必定不是那聶霜翎的對手,你這樣回去,豈不是白白送死么?至於那葛天鈞...已經瘋了......”

彭依刀聽了拂袖紅綢的話,登時大喝道:“我即便不是她的對手,難道要眼看着她聶家之後逍遙在這亂世江湖?二十年前那些無辜性命就應當白白死了?我若不殺那葛天鈞,難道那村子裏的百十口性命就白白死了?”說到此處,越是氣怒難當,當下竄將出身。

“依刀大哥,你為何非去不可呢?”拂袖紅綢再次將彭依刀攔住,問道。

彭依刀仰天長笑,先將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說出,后又冷冷道:“哼,中原西域江南,姓聶姓龍姓葉,這三人乃是聶天南、龍嘯風、葉驚秋,如今給我尋到,那聶霜翎便是聶天南的後人,我在穆老前輩墳前曾發過誓,今生今世,我定要為那些慘死在這三家之手的人報仇雪恥,我今日若不殺她,怎對得起他們的在天之靈?”

拂袖紅綢大驚失色,心中暗道:“爹爹,這居然會有我爹?不可能的,我爹爹決不可能做下這等禽獸不如之事...你這彭依刀血口噴人,我爹已經死了,你竟還這般辱罵他!”但轉念再想,又對彭依刀所言之事深信不疑:“可是,依刀大哥說得卻又沒錯,爹爹生前給我講過,二十年前,他與兩位伯伯一同經商,有一批價值連城的寶貝就要到手了,但是中道卻突然殺出來一個極為厲害之人,三人合力才將此人打敗,此番情狀雖二人所講不同,但卻都提到了那一批價值連城的寶貝,如此看來,那確是逝鴻圖無疑了。”

“等收拾了聶霜翎,我還要往那西域,去找那龍嘯風,這姓葉的卻聰明得很,竟不露半點蹤跡,時至今日,我仍是無跡可尋。”彭依刀一面大步走開,一面說道。

拂袖紅綢神色黯然,心中尋思:“原來他不止要殺聶霜翎,我若是這時告訴他我便是那葉家後人,那他必定不會放過我了。”心頭一時之間混亂無極,不禁衣襟緊攥,不再阻攔,也一句話都不說。但隨即又想:“可是,依刀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已死在了雪谷了,如何還能活到今日?我終究欠他一條性命,如今告訴他我為葉家後人,叫他殺了我,既可以還了他一個人情,又可以讓他報了仇,這豈不是很好!”想到此處,拂袖紅綢又是傷心,又是釋然道:“在你去殺聶霜翎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甚麼事?你且說來聽聽。”彭依刀停下雙足,站在原地,卻不回頭看她,只靜等侯她開口。

“葉家隱姓埋名,你找尋不到半點蹤跡是不是?”拂袖紅綢凄涼一笑問道。

“不錯,我若是尋得到葉家之人,第一個將其誅殺殆盡,決不手軟。”彭依刀冷冷道。

拂袖紅綢仰天短笑一聲,凝目望着彭依刀道:“依刀大哥,你無須再找了,我便是葉驚秋的女兒,葉芷寒,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若將我殺了,那也當是我還了你一條性命。”

彭依刀將信將疑,猶豫不前,仍是不回頭瞧她,心中暗道:“這小丫頭身受內傷不輕,又流了恁多血,連招架的餘地也沒有,若說她代甚麼人背這黑鍋,那當真是愚蠢之極了。”想到此處,彭依刀不禁騰挪回身,舉刀便砍,刀才舉至頭頂,卻見那拂袖紅綢如散沙一般,軟綿綿的委倒在地,面色慘白,嘴唇青紫,昏死了去。

彭依刀這時要將拂袖紅綢斬殺,那卻不費吹灰之力,可他尋思良久,終覺葉芷寒雖為穆家的仇人,但已經昏死過去,又毫無還手之力,若這時將她殺掉,那卻是有悖於俠義之道,如此乘人之危之舉,定也是為江湖中人所不齒,又連連忖思:“想那聶霜翎乃是朝廷的征西將軍,若想將自己的行蹤隱秘起來,可當真比登天還難上許多,尋到她的蹤跡那自是容易得多。倒是這小丫頭,許久不見,她這刁蠻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少,但看樣子長得古靈精怪的,又自小與那葛天鈞一起長大,胸中那歪門邪道的東西自是學去了不少,若是讓她跑了,日後我怕是再難尋到她,便還是先將這小丫頭捏在手中,待她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光明正大的將她宰了。”想到此處,彭依刀不禁俯下身去,將拂袖紅綢搭在肩上,往前走遠了。

彭依刀回到客棧,穆馨瑤見他背上背着拂袖紅綢,拂袖紅綢貌若天仙一般,正要問個明白,但一瞧見彭依刀右目上矇著的黑巾,這一切便也都拋得一乾二淨,聲淚俱下嘶吼道:“依刀,你的眼睛...是我穆家不好,連累你瞎了眼睛。”

“馨瑤,我不礙事,更與穆家無關,你也萬萬不要自責,我彭依刀活着便是為了殺盡天下惡人,便是兩隻眼睛都瞎了,我也一樣可以殺盡天下惡人。”彭依刀一面淺淺苦笑安撫着傷心未定的穆馨瑤,一面將拂袖紅綢輕放在床榻,便對穆馨瑤道:“馨瑤,你快快給這小丫頭瞧瞧,瞧瞧她的傷要不要緊,幾時能夠痊癒?”

穆馨瑤身子一頓,隨即面色微沉,問道:“依刀,是不是因為她,才害得你瞎了一隻右目?”

彭依刀本想說:“她便是葉芷寒。”但不禁暗想:“馨瑤的性子極為剛烈倔強,若是此刻將真相說與她,她胸中定大憤不止,要出手殺她,給這小丫頭惹惱了,便是捻一捻手指,馨瑤便會丟了性命。瓔紅已因我與霸天狼的仇恨而死,如今在這世上,馨瑤便是唯一一個待我好的人,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因仇恨再害了馨瑤,我便還是先瞞着她才是,等這小丫頭的傷好了,她自然便會明白一切的。”想到此處,彭依刀將此去一番遭遇道出,停頓片刻,又低聲道:“她是我在路上遇見的一位姑娘,瞧這樣子傷得極重,我實不忍心棄她不管,快給她瞧瞧傷得重不重。”

穆馨瑤憂形於色,並不說話,不禁在床榻邊坐下身來,兩指貼在拂袖紅綢手腕處,搖頭嘆息道:“依刀,這姑娘受了內傷,胸口又給利器所刺,流了恁多的血,若無一月半月,難以痊癒,況且...況且,因為傷在了小腹,這姑娘日後只會是個石女之身,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哎...我去抓藥。”

彭依刀聽得此處,心中暗道:“這小丫頭今後卻只會是個石女?那可當真是生不如死了,雖得人同憐,但那卻也是罪有應得,冥冥之中的報應,但即便是報應,對這樣一個十**歲的少女而言,也的確是太殘忍了一些。”心念突轉,不禁開始對拂袖紅綢意存憐惜,嘆息一聲,又暗暗忖道:“想那二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乃是前一輩人的積怨,聶霜翎與這葉芷寒雖是仇人之後,但畢竟乃是無辜之輩,我又為何會動了殺了她們的念頭?若真將她們殺了,那我是不是也成了那枉殺無辜之人?”心思正濃,忽覺肩頭被人輕輕一拍,便聽得穆馨瑤在他耳邊低語道:“依刀,你怎麽了?好似有甚麼心事?”

“她的傷怎麽樣了?”彭依刀徒然驚醒,連忙問道。“我已經給她服了葯,脈相平復多了,但仍是不知何時才能夠醒過來呢。”穆馨瑤搖了搖頭,瞧彭依刀神色全不對勁,不禁心中又驚又奇,問道:“依刀,你是不是有事情瞞我?”

彭依刀並不答她,凝目許久,苦笑一聲道:“馨瑤,我確要問你件事。”穆馨瑤望着彭依刀那矇著黑巾的右目,心中無比感傷,低聲道:“甚麼事?”彭依刀轉過頭去,睨了一眼拂袖紅綢,嘆息一聲,問道:“二十年的積怨,如今,聶天南、葉驚秋都死了,我是不是應當將他們的後人誅殺,以安穆家在天之靈?”

“依刀!”穆馨瑤平靜道:“你殺了她們確是報了仇不假,但你可否想過,日後她們的後代會踏遍天涯海角找尋我們的後人,況且,我穆家先祖曾說過,此仇萬不可報,想必是想讓我穆家世世代代平安喜樂的生活下去,這樣不是很好么?”

“可是,穆老前輩就應當白白死了?那全村百十口老少就應當死得不明不白?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即便將她們都殺了,那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不是?”彭依刀言詞漸厲辯駁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善惡到頭,終有報應,既然結局早已是上天註定,咱們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穆馨瑤這時卻是釋然一笑,語調又似與彭依刀駁辯,又似在咒罵三姓之家。彭依刀聽得心頭一震,他一直自詡俠義無雙,乃是那懲奸除惡之人,到頭來,這人世間的情仇愛恨,卻都還不如一個與世隔絕十幾年的山村女子看得透徹,徒覺萬般慚愧。又想起穆馨瑤方才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善惡到頭,終有報應,既然結局早已是上天註定,咱們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不禁心道:“不錯,如今那小丫頭既然已是石女之身,當真比死了還要難受,她已經遭了報應,我卻為何還要趕盡殺絕呢?”想到此處,不禁凄苦一笑,澀然道:“你雖在深山長大,卻一朝悟道,將這亂世的恩怨情仇看透得比我還要透徹許多。”

穆馨瑤是聰明伶俐之人,他聽出彭依刀似乎話中有話,又瞧見他傻裏傻氣的模樣,常時那必定是大笑不止,而今,雖同番情狀,但彭依刀右目已廢,她是萬分心痛,不止笑意全無,反倒眉目長擰,淚噙雙眼,又是責備,又是心疼道:“這叫甚麼話,瞧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取笑我?可真是沒良心。”

“你瞧見這小丫頭沒?”彭依刀指了指拂袖紅綢。

“怎麽了?”穆馨瑤極是不解,將拂袖紅綢上上下下大量十幾番,除了瞧她貌若天仙,身上那一身錦緞紅衣很是引人注意之外,倒也沒有甚麼特別之處,怎麽看都與普通女子無異。

“這小丫頭便是葉芷寒,是那葉驚秋的女兒。”彭依刀道。

“既然如此,你卻為何救她回來?”穆馨瑤大驚道。彭依刀輕輕搬過她的肩膀,凝望着她道:“馨瑤,我殺了她再容易不過,可是,她如今已全無招架還手的氣力,我若乘人之危,那實在不是正人君子所為,還有甚麼臉面來面對你?”

穆馨瑤含情脈脈道:“依刀,此生能嫁你,我便是死了也都無憾。”這句道罷,又兀自嘆息,避開了彭依刀的目光道:“這葉芷寒今後都只能是石女之身,葉家也算得了報應,只但願百年之後,這一切都將會淡去。”

彭依刀濃眉緊鎖,沉吟片刻,望着穆馨瑤道:“此話卻是不假,但這小丫頭乃是葉驚秋的女兒,又與那葛天鈞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葉驚秋與葛天鈞是一個心狠毒辣,一個虛偽陰險,絕不是甚麼好人,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們不殺這小丫頭,卻也難說待她傷好之後不會找咱們的麻煩。”

“那倒是未必,我看這葉姑娘可與葉驚秋與葛天鈞全然不同,況且,她這傷勢也難說哪天複發,丟了性命,你既然將她救回,咱們也應當好人做到底,是不是?”穆馨瑤淺笑道。

彭依刀道:“好人做到底?馨瑤!你卻是太善良了,全不知江湖險惡,人心險詐。”

“江湖險不險惡我的確不曉,我只曉爺爺一生鑽習醫術,他曾說過,濟世救人萬萬不得參入半點私心與個人恩怨,這世上之人為善也好,為惡也好,性命卻是無正邪之別,貴賤之分,醫者行醫,當做到同仁於天下蒼生,若借施妙手之機,了卻個人恩怨情仇,那卻與殺人魔頭又有甚麼兩樣了?”穆馨瑤神色轉黯道:“雖說如此,但爺爺此生心中也極是矛盾,不然臨死前怎地會說出那一番話來?”

“馨瑤,是依刀不好,依刀聽你的話便是。”彭依刀瞧着穆馨瑤的模樣,不禁心中滿是愛憐,將她攬在懷中,溫婉道。穆馨瑤伏在彭依刀的胸口,雙眼閉緊,喜極而泣道:“依刀,自打從山中出來,你連這樣抱着我今日也還是頭一次,我多想這一生一世都被你這樣抱在懷裏。”

彭依刀痛心不已,心頭暗驚道:“不錯,此生我負她太多,她對我的情我今生今世也還之不清。”不禁將她抱得更緊。

“你個老不死的,竟敢在我家少主面前撒野?給我往死里打,你***。”外面此刻傳來熙熙攘攘的叫喚聲,馬聲音聽上去絕是憤怒無比,兩人各自一驚,彭依刀便急忙瞥下穆馨瑤,竄至窗前,往外望去。只見外面四五個年輕漢子正追着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猛打,那老者衣衫襤褸,持着一根木杖,好似乞丐一般,跑起路來也是一腳高一腳低,若不是腿上有傷,便根本就是一個跛子,給這四五個人追打一通,行之不及竟踉蹌倒地,滾出老遠。

見此番情狀,彭依刀心頭暗怒:“你***,即便那老乞丐招惹了你們,但你們四五個壯年漢子也不該如此欺侮他,你們也對得起這副堂堂男兒身?”想到此處,彭依刀心頭大氣,飛身從窗口躍出,踏風而去,便已閃在老乞丐與那四五個漢子中間,指刀大喝道:“你們堂堂男兒竟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傳出去也不怕給天下人恥笑?”

那老乞丐此刻爬起身來,逃進了不遠處的小廟之中,縮身探頭觀望,五人見狀,正要追去,卻被彭依刀闊刀一橫,攔在原地。

“你這臭瞎子,也想當英雄?給老子滾一邊去,這老不死的敢偷我家少主的銀子,自己找死。”一人罵道。

“你家少主既叫少主,想必是家境闊綽,如今江湖之中災荒戰亂不斷,偷了你家少主的銀子那也是被逼無奈,你家少主難道連區區一點銀子捨不得?如此心思,還不及一支繡花針。”彭依刀冷言譏諷道。

“你可知我家少主是誰?我家少主乃是龍門劍庄龍莊主的大兒子龍猛,豈是你這鼠輩可以謾罵的?”一人傲慢道。

龍門劍庄!彭依刀聽得龍門劍庄四個字,不禁想起了龍威來,登時憎恨無比,但心中又想:“我與他們無冤無仇的,想他們也不過是給那龍門劍庄賣命,為了混口飯吃而已,也實屬無辜之輩,即便對龍門劍庄再有成見,我也不應當為難他們才是。今日他們欺負這老前輩,我只教訓他們一下便可,與龍威那廝的恩怨,還是要當面算清楚。”心頭正思,見那五人卻舉兵撲上,不禁胸中大憤,刀背揮出,抬指之間便給那五人打翻在地,高聲大罵道:“滾!”見那五個人倉皇而逃,彭依刀冷哼一聲,便大步踏入廟中,去瞧那老乞丐傷得怎樣了。

老乞丐這時撲翻身軀便拜,道:“恩公尊姓大名?我今日得蒙恩公相救,大恩不知如何報答才是。”彭依刀覺長幼有序,萬萬不能受這個禮,忙跪下還禮,說道:“前輩不必多禮,小人是無名之輩,只不過是看不慣他們如此欺人罷了,說什麼報答不報答?”老乞丐堅欲請教,彭依刀不會捏造假名,便不開口。

老乞丐見他不肯說,只得罷了,從懷中取出金創葯來,敷上了傷口,撫摸三處傷口,兀自心驚:“他再遲得片刻出手,我這時已不在人世了。”

彭依刀瞧那金創葯卻是江南一帶名門世家也少有的,不禁心中驚疑道:“這金創藥名貴得很,前輩怎會有的?”老乞丐呵呵一笑道:“恩公卻是見多識廣,果然厲害,一眼便看出這金創葯不同尋常。我年事已高,又家逢變故,孤苦伶仃,在這亂世之中為求得一口飯吃,也只有去偷盜,這金創葯便是從一個江湖人士的包袱里偷來的。”老乞丐說到這裏,將金創葯揣入懷中,又掏出一個錢袋,在手心掂量一番,沉甸甸的,不禁又笑道:“這銀子當真不少,恩公救了我的性命,我這便請恩公去喝酒。”

彭依刀聽他此番言語,不禁心中大為驚疑,暗自忖道:“你這身手便是偷得那幾個三腳貓功夫的人都差點讓人打死,但凡若是偷武功高強一點的人的行囊,此刻還有得性命在了?這金創葯絕不是普通的金創葯,只有江南的名門世家才有的東西,他如何偷得?他為何要騙我?”想到此處,彭依刀心頭一驚,又兀自尋思:“這老乞丐雖為乞丐,但看上去城府極深,他身上似乎藏着許多秘密。”

老乞丐這時倚門而起,將彭依刀打量一番,笑道:“恩公瞧上去絕不是我江南人,倒像是中原來的,如今這亂世江湖廝殺不停,恩公卻還有興緻遊山玩水,但是恩公卻要萬萬小心,如今這江湖早已經亂了套了。”

“這還不都是那逝鴻圖鬧的?在下因為這逝鴻圖之事,屢屢給奸人暗算,連這隻右眼也給人刺瞎。”彭依刀嘆息一聲道。

老乞丐心中一凜:“卻原來他也是為了那逝鴻寶藏。”說道:“恩公也在琢磨那逝鴻圖的玄機?”

彭依刀心連連搖手,道:“我對那逝鴻圖半點也沒有心思。不瞞前輩說,在下始終認為這逝鴻寶藏對我沒有甚麼大用處,那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我只要有一身武藝,能夠行俠仗義於江湖,這便夠了,甚麼逝鴻寶藏,又甚麼絕世刀法,與我通通沒有半點干係。”老乞丐道:“是,是!恩公武功如今單打獨鬥難逢敵手,已算是當世無敵,又視錢財乃是身外之物,要得那逝鴻圖也自是沒有甚麼用了。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這個江湖也便太平了。”

彭依刀嘆息一聲,又道:“瞧前輩身子還算硬朗,卻為何單單要選這向人乞討為生?這可絕不是甚麼好活計。”

“我這孤苦伶仃的老頭子,有誰願意要我?恩公,要不要嘗嘗這上好的美酒?”老乞丐一面說,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小壇酒,酒香四溢,那必定是上好的美酒無疑,彭依刀歷來對喝酒頗有興緻,但適才瞧見面前這乞丐提到逝鴻圖三個字時,眼光異變,說話亦是言不由衷,心頭便猜測他絕非甚麼好人,便止住了酒癮,搖頭推辭。

老乞丐一壇下肚,哈哈大笑,又過了一會,面色緋紅,似乎有些醉意,嘟嘟嚷嚷道“好酒,好酒,這龍門劍庄的下人出行都帶着如此美酒,想那主人家的日子必定是神仙一般。”忽而左臂一揚,哎呦一聲,傷口裂開,淌出了許多血。老乞丐扶着傷口,怒氣急沖,忽騰起身來,將酒罈往牆壁上使勁一摔,大聲罵道:“你***,遙想當年我也算單打獨鬥天下無敵之人,若不是五年前武功盡廢,如今這幾個小嘍啰怎麼敢欺壓在我的頭上?”

彭依刀瞧老乞丐眉目猙獰,霎間大動,心中便驚道:“我半點也沒猜錯,這老乞丐絕不是甚麼好人。”但一看到老乞丐渾身傷口,又覺有些錯了,不禁問道:“前輩說曾天下無敵,卻為何會一身武功盡廢?”

老乞丐這時醉意沖頂,轉過頭來,道:“我當年收了個徒弟姓傅名遠,誰知卻中了‘萬里踏浪’許靖山的奸計,趁我分神,聯着傅遠這小王八羔子算計我,不但將我的逝鴻圖搶去,還他娘的險些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懂得閉氣功,此刻早便不在人世,葛天鈞那小兔崽子也絕不是甚麼好人,一直惦記我的逝鴻圖,怕我不死,竟在我身上又來了一刀,你***。”老乞丐越說越氣,似萬般不甘,又道:“我將畢生所學傳給了葛天鈞,待他卻比待我的女兒葉芷寒還要偏心眼兒,到頭來卻養狼為患,若不是給葛天鈞這一招刺在我的要害,我哪裏會武功盡失?”

彭依刀驚駭無比,卻聽那老乞丐又道:“不過,嘿嘿,那葛天鈞再會算計,也不過還是小毛孩子一個,哪裏能斗得過我?我見他對這逝鴻圖是如此着迷,便靈機一動,來了個活人詐死,暗中觀察葛天鈞的一舉一動,這小子也真是我的好徒弟,竟宰了傅遠,給我報了仇,竟還尋到了逝鴻圖的下落,哈哈,雖然中道給一個女子搶了去,不過,這半點也不礙事,那逝鴻圖的玄機早晚會大白於天下,到時候勢必血雨腥風,我等玄機大白於天下之時,便坐觀虎鬥,待這些人斗得兩敗俱傷之時,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這逝鴻寶藏據為己有,哈哈哈。”

彭依刀心頭大怒,不禁闊刀提緊,暗道:“我才心道你絕不是甚麼好人,原來你便是那‘千手天煞’葉驚秋,武功盡廢之後,為人還這般陰險狡詐,為了逝鴻圖,不惜活人詐死五年余......”左手五骨連響,漸握成拳,右手闊刀緊提,當即咬牙切齒恨道:“好你個‘千手天煞’葉驚秋!”但一想到又想因為宰了霸天狼卻給柳纓紅和玉石鎮遭來了殺身之禍,滅門之災,恐今日再重蹈覆轍,便極是猶豫矛盾。

葉驚秋這時酒意大醒,心中驚忖:“這小子不過二十二三歲,江湖資歷與我比起來,那是萬萬不及的,卻如此清楚的知道我的名字跟綽號,瞧他武功頗為精湛,想必這小子的師父絕非常人。”雙目微動,道:“少年,你師父是誰?你又是何知道我便是‘千手天煞’葉驚秋的?”

彭依刀冷笑兩聲,道:“我師父是誰你不配知道,只是你這大惡人做出那等遭天譴之事,如今給人識破,便是公諸天下,那又有甚麼大驚小怪的?”

葉驚秋心中尋思:“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只有三個人,聶天南已經給我宰了,的的確確是死了不假,絕不可能與我一樣,詐死人世間,那活在世上的也便只有龍嘯風那老不死的了,若不是他告訴這少年的又還能有誰?可是,這少年若是想殺我,剛剛卻為何又要救我?哼,定是與那龍門劍庄的人在演一出‘苦肉計’給我看,好探我的口風!”尋思到此,不禁望着彭依刀,正要問:“是不是龍嘯風那老不死的說給你聽的?”但話到嘴邊,忽也哽在了喉嚨,沒有道出,轉念再想:“這也萬萬說得不通,龍嘯風如若是知道我便是葉驚秋,也必定知道如今我武功盡失,全無招架之力,便是剛才那幾個小嘍啰也能要了我的命了,找了這麼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對付我,卻大材小用了,這少年絕不是龍嘯風派來的,既然不是龍嘯風,那又會是誰?”

葉驚秋又一番尋思,不禁嘿嘿笑道:“我如今武功盡失,已是廢人一個,你若殺我,倒還不如去多花些心思鑽研如何對付葛天鈞或是龍嘯風,與他二人相比,那我可真是萬萬不及了,你雖武功高強,但葛天鈞或是龍嘯風想暗算於你,你有九條命也抵擋不住,少年,不如你我二人聯起手來,先宰了葛天鈞和龍嘯風,怎麼樣?”

彭依刀若是這時出手,依玄清道人傳與他的歃血刀法的精妙,那葉驚秋早是身首異處了,本是恨不得將他萬剮千刀,給穆家報仇雪恥,解心頭之氣,但出行前穆馨瑤一番話語,卻讓他感觸頗深,此刻見葉驚秋武功盡失,又如此下場,心想那必是報應所致,殺他之心也大為削減。但聽到驚秋此刻的話,不禁又怒氣急沖,大喝道:“你連活人詐死這等招數都能想得出來,天下還有誰能比你更陰險狡詐了?我此生恨透了惡人,又怎會與你狼狽為奸,危害武林?”瞪他一眼,又大罵道:“你這等姦邪之人,便是將你全家都殺掉,那也不解我心頭之氣。”

“殺我全家?你是說我的女兒葉芷寒?”葉驚秋先是哈哈大笑,后大怒道:“你若不說她倒還好,一提起她,我便氣不打一處來,想當年在我練功之際,她在屋外大喊大叫,害得我分神,才給了那傅遠和許靖山可乘之機,如今想想,若不是當初她與那傅遠等人串通一氣,卻怎的偏偏趕得如此之巧?你還道她是甚麼好人了?況且這些年她與那葛天鈞向來是形影不離,如膠似漆,葛天鈞陰險無比那一套她定也是學去了不少,我辛辛苦苦將她拉扯大,卻養出這麼一個賤種來,乘早死了的倒好,不然,日後逝鴻圖大白於天下之時,只怕我必定給這賤種害死,如今你既要殺他,也省得我親自動手,我該當謝謝你才是,免得日後我給這賤種所連累。”

“為了逝鴻寶藏,你不但懷疑自己的親生女兒,竟還動了殺了自己女兒保全自己的心思,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葉驚秋簡直便喪心病狂!我今日若不殺了你這大惡人,此生枉為人世!”想到此處,彭依刀大喝一聲,揮刀攻來。

葉驚秋似乎料到彭依刀要先機而動,這時連忙閃身躲開,只見他手掌在地中一拍,四周牆上壁上樑上登時萬箭齊發,箭長一尺,前尖后粗。彭依刀先覺背後一陣涼意直戳后心,渾然一驚,又見周身箭雨嗖嗖襲來,趕緊一面揮刀招架,一面滾地而出,卻給這箭雨死死壓制,難以起身。

葉驚秋瞧彭依刀在箭雨陣中垂死掙扎,不禁大笑道:“我如今便是武功盡廢,你武功如此高強,卻不是還鬥不過我?不瞞你說,我在這箭上塗了一些毒藥,只要給這塗了毒藥的箭射到,傷口永不結疤,皮肉永不生長,這輩子都休想再讓傷口癒合,便是淌血也活活淌死你了,哈哈哈,我本是對付那些欺負我的人,我看你方才救了我一命,才沒動殺你之心,如今你自己找死,可就怨不得我了!這小廟乃是我的棲身之地,適才還得多虧你出手相救,不然我決跑不進這小廟之中,哈哈哈,這毒箭陣有一百一十三波,每一波毒箭都成倍加密,我花了血本,請了唐門最好的機關師打造而成,如今這才是第四波,足夠你折騰一陣子,你就好好的享用吧,也算我對你救命之恩的報答,哈哈哈,我葉驚秋可要先失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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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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