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海壇鎮的小醫院離石兜巷很近，開車的話還不用十分鐘。
但這幾分鐘的時間對陸時和岑默而言變得十分漫長。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抵達醫院，醫生護士出來將陸奶奶抬上病床推去救治。
岑默盯着他們越走越遠的背影，眼前的畫面和上輩子奶奶被推進火葬場的畫面重合在一起，岑默只覺得心裏一陣發慌。
南方的十月，尚且燥熱，可岑默卻覺得冷。
醫院裏的冷氣彷彿要浸入骨髓一般，他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哥。”
陸時顫抖的聲音在岑默的耳邊響起，岑默下意識看過去。
“可以抱抱我嗎？”陸時說道，他的眼尾已經染上紅色，眼眶中積蓄着眼淚，卻倔強地不讓它們流出來。
岑默先是一愣，而後扣住陸時的手，把人拉進自己懷中，緊緊抱住他。
是啊，相較於已經經歷過一次失去的自己，尚未成年的陸時應該更害怕失去，也更需要安慰才是。
岑默輕輕拍着陸時的後背，安慰陸時的同時也安慰自己，“奶奶會沒事的，放心吧。”
回應岑默的是陸時更強力的擁抱，彷彿要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奇異的是，在這個有力的擁抱里岑默心裏的不安一點一點地被撫平。
劉恆處理完瑣事回來，就看到兩個擁抱在一起像是在互相舔舐傷口的少年，意識到自己匆忙之間忘了和他們報平安。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我之前給陸奶奶檢查過了，沒什麼大礙，着急忙慌地也忘了告訴你們。”
岑默和陸時聞言馬上分開，同樣驚喜地看向劉恆，“真的？”
“真的，我從不拿這種事開玩笑。”劉恆看着岑默和陸時同樣驚訝的表情，樂了，“還別說，這麼看的話你們還真有點像。”
驚喜的時候都是微微抬着眉，嘴唇還微微繃著，隱隱帶着擔心之色。
五官沒一處相同，表情倒是一模一樣。
岑默趕緊收斂自己的表情，強自恢復鎮定的模樣去安慰陸時，“聽劉叔的准沒錯，奶奶會沒事的。”
陸時“嗯”了一聲，和岑默一起去等消息。
醫生很快就出來了，給出的結果和劉恆說的差不多，老太太身體硬朗，沒什麼基礎疾病，這次會暈厥是因為從昨晚開始就未進食，再加上氣得氣血上涌，身體一時撐不住。
躺着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至此，岑默和陸時提起的心才徹底放下。
陸時正式朝劉恆鞠了一個躬，“劉叔，謝謝你。”
劉恆朝陸時擺擺手，“要謝就謝少爺吧，是少爺特意和老爺借了我給他開車。”
現在想想，岑默應該是故意的。以前的岑默最不耐煩他跟着，這次卻主動提出要他跟着，想來是猜到了陸時會遇到的情況，帶他來以防萬一的。
陸時自然能懂劉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轉身也朝岑默鞠躬，“哥，也謝謝你。”
岑默趕緊攬住陸時的肩膀，“沒什麼好謝的。”
畢竟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但他不能這麼說，於是為了安撫陸時，岑默假意說道：“真要謝我，以後就對我的學習上心一點，我的成績就交給你了，”他略顯促狹，“陸老師。”
兩人相視一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樣。
***
陸奶奶是中午兩點多的時候醒的，得知自己在醫院，她坐不住了，說什麼都要出院。
陸時喊了醫生過來，確定陸奶奶的身體真的沒事之後，陸時便答應帶奶奶出院。
按照陸奶奶的意思是不回陸家了，早上才和他們吵了一場。
但陸時卻不答應，憑什麼不回去？那棟房子的地契上寫的還是奶奶的名字，自己的房子怎麼就不能回去了？
劉恆直接開車送他們回去。
路上遇到幾個鄰居，他們紛紛過來關心陸奶奶的身體狀況，言語間多有勸說陸奶奶不要和陸金全計較。
按照他們的意思，陸時現在年紀還小，根本就擔不起陸奶奶養老的重擔，他自己指不定都要陸金全一家幫忙呢。
陸金全再怎麼說都是陸奶奶的兒子，話趕話說了一些不好聽的氣話，但肯定真的放着自己娘不管的。
以前陸奶奶也是這麼想的，但早些時候經歷的事情讓她徹底死了心。
不過她沒把自己的心裏話告訴鄰居們，只是敷衍地應了幾句，就和陸時一起回家了。
他們到家時候，楊芳妹正在洗衣服，看到他們進來，一個白眼翻到天上去，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不是要搬出去嗎？還回來幹嘛？”
要不是看到攙扶着陸奶奶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楊芳妹早就撲上去和陸時算賬了。
陸奶奶不理會她，也叫住陸時，讓陸時扶着自己回房間休息。
十幾分鐘后岑默也回來了，因為之前發生的插曲，大家午飯都沒吃，他剛剛特意讓劉恆半路上放他下車，去附近的小炒店炒了幾樣菜打包回來。
進門的時候遇到了楊芳妹，她搬着凳子坐在廳堂里，一直罵罵咧咧個不停，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罵得更多的是陸時，偶爾罵幾句陸奶奶老不死的。
岑默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她便狠狠地瞪了過來，眼神惡毒極了。
岑默並沒有和她糾纏，拎着午餐走進奶奶的房間。
打開門進去，正好看到陸奶奶把一卷藍色的東西塞進陸時的手裏。
岑默記得那是什麼。
藍色的是奶奶的手帕，裏面卷着奶奶剩下的所有積蓄。
岑默聽到奶奶和陸時說：“小時，你等會兒把這錢給還給你同學，今天實在太麻煩他們了。”
陸時當然不可能收下這錢，“奶奶，我有錢，學校剛給我發了獎學金。”
他沒等奶奶回應就把錢塞回陸奶奶的口袋裏，又拿過昨天給陸奶奶買的冬裝，攤開給陸奶奶看，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
“奶奶，這是我給你買的冬裝，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怎麼亂花錢呢？有錢留着自己買衣服穿，奶奶有衣服。”陸奶奶嘴裏雖然說著斥責的話，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去觸碰陸時手上的羽絨服，眼睛是亮着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揚。
孫子拿了獎學金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買衣服，她怎麼可能不高興不欣慰。
岑默站在遠處看着陸奶奶的笑容，眼眶發熱。
“奶奶，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同學。”
岑默發愣的時候，陸時走過來握住岑默的手腕，把岑默拉到奶奶的身旁，把岑默的手放在奶奶的手上，用炫耀的口吻說道：“奶奶，他叫岑默，是我同桌，他還和我同個宿舍。”
“是個好孩子。”陸奶奶慈愛地看着岑默，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今天謝謝你了。”
“奶奶，”岑默克制着情緒喊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陸時是我同學也是我的朋友，他有困難我肯定要幫忙。”
陸奶奶手伸進口袋裏拿出那捲藍色手帕包着的錢想要給岑默，“小同學，你今天幫我花了不少錢吧？這些錢你收着，要是不夠，我讓小時以後再還給你。”
岑默沒收下，“奶奶，看病的錢是陸時出的，沒有多少錢，你不用再給我了。”
又偏頭小聲地和陸時說道：“錢我從你的獎學金里扣了。”
陸時和陸奶奶一樣，都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幫助，他乾脆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省得待會陸時又要給他錢。
陸時果然沒意見。
“小時給了啊。”
陸奶奶收回手，眼看着又要塞給陸時，陸時立馬說了其他事轉移了話題。之後更是和岑默一起配合默契地讓陸奶奶把錢收回口袋裏。
一旁，劉恆已經找來桌子把午餐擺放在桌子上，招呼床邊的祖孫三人過來吃飯。
岑默點了五菜一湯。
他和陸時都吃不得辣，再加上奶奶年紀大了，口味清淡，所以大半的菜都是清淡的。
劉恆是川蜀人，為了照顧劉恆的口味，岑默還點了一樣水煮牛肉，特意讓老闆加麻加辣，岑默光看那紅彤彤的樣子就覺得嘴巴疼了。
吃飯的時候是看都不看水煮牛肉一眼。
陸奶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她一邊吃飯一邊關心陸時在學校的生活，陸時時不時地應上幾句，注意力都放在陸奶奶身上，一個沒注意，筷子就伸到了水煮牛肉上。
他夾了一塊牛肉，牛肉上還帶着一段紅紅的辣椒末。
岑默注意到的時候，牛肉都快進到陸時嘴裏了，他也看到那段辣椒末了。
“陸時！”
岑默喊了一聲，但終究還是晚了，陸時已經把帶着辣椒的牛肉片放進嘴裏。
嚼了幾下，吞下去，卻沒反應。
岑默卻不由抽氣，覺得自己嘴上也火辣辣地疼。
陸時茫然地看向岑默，用眼神詢問岑默他怎麼了？
“你都不覺得辣的嗎？”岑默狐疑地問道。
陸時砸砸嘴，才反應過來自己吃了水煮牛肉。
陸時：“……”
他頭皮一緊，第一反應是：完了，要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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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考驗我演技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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