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呵,琅琅,爸還有句話想說。”蘇父的心情,今天似乎顯得特別的蘇暢。
“那您說。”蘇琅靜待下文。
“爸始終覺得,程醫生才是個好男人,雖然他家人有點難相處,但他應該比許軒哲更適合你。”蘇父說到這兒,已經覺得有個冰涼又鋒利的東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但他依然故我,兀自的說道:“琅琅,這世界遠比你想像的要現實,要市儈。即使許軒哲真的是個好人,他對你也是真心的,可你有想過他背後的家人,他顯赫的家世,他不可一世的身份和地位嗎?”
她想過,蘇琅當然想過。但她蹙起眉頭,不明白父親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些。
“所以,琅琅,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審時度勢,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趁着現在還有退路,和程醫生儘快回美國,爾後,再也不要回來了。”蘇父諄諄的說道,語氣急匆匆的,活像是在趕蘇琅走。
“爸,你這是怎麼了?”蘇琅大惑不解,和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程宇棠交換了一個眼色,“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還是,你和媽又吵架了?”
“沒……當然沒有。”蘇父矢口否認道。他一邊勉強的笑了笑,一邊加快語速,接着又說道:“琅琅,還有一件事,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的,是關於你父母……”
電話突然中斷,父親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這是怎麼回事?是信號出現問題,還是手機沒電了嗎?蘇琅望着失去聲音的手機,莫名其妙的又餵了幾聲。
在確信電話已經被切斷後,她連忙又追撥了一個回去,但聽筒里只傳來一道標準的語音回復:對不起,您所呼叫的號碼已關機!
“怎麼了?”看着她一臉狐疑,程宇棠關切的問,“伯父在電話里到底說了些什麼?”
“沒……我也不知道,我爸到底想說什麼。”蘇琅茫然的搖了搖頭,這一通電話,即讓她安了心,好像又讓她變得更加忐忑,“我覺得,我爸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太穩定。”
“也許是出門在外,太疲憊了。”程宇棠聽她說完,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了。如果伯父真像許軒哲說的那樣,遇上了什麼危險,怎麼還有可能接你的電話,又怎麼可能在電話里什麼都不告訴你呢。”
也對!父親根本沒有必要配合許軒哲,更沒有必要說謊騙她,蘇琅想着父親在電話里,的確疲憊不堪的聲音,頓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等稍晚一點,我洗個澡,就陪你回家去看看。”程宇棠體貼的提出。
“不,不用了。”蘇琅婉言謝絕道。
她現在可不想見到許軒哲。
那男人說不定就派人守在蘇家的樓下,等着她自投羅網呢!
剛才他的那通電話,也許根本就是危言聳聽,故意想嚇唬她。蘇琅決定晚一點,再打一個電話給父親,順便再問問母親,關於姐姐的一些事。
誰也不知道,幾乎同時,就在電話的另一頭……
一個陰暗,骯髒,廢棄已久的舊倉庫內。
蘇父、蘇母就縮在一個長年照不到陽光,牆體和地面上落着生鏽和灰霉的角落裏,一樣的形容佝僂,一樣的神情憔悴。
蘇父半白的頭髮,彷彿在一夜之間,全部變成如耄耋的老人一樣蒼老斑白。
而蘇母一動不動的偎在他腳邊,不知是累,困,乏,餓,哪一種感官上的折磨,讓她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破舊的集裝箱,以及銹跡斑斑的船舶零部件,在兩人的身邊堆積如山。
前一刻,一隻手背上鐫滿了黑色刺青的大手,一直拿着手機,貼在蘇父的耳邊,協助着他們父女倆在通電話。
而此時,他把掛斷的手機啪的一下,扔得忒遠。爾後,二話不說,抬起手,對準蘇父的臉,就是狠狠的一耳光,“你這個老不死的,不是叫你,讓你女兒乖乖拿那隻U盤來換你們兩個老傢伙的命嗎?”
蘇父的半邊臉,迅速腫了起來,但他依舊無動於衷的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U盤,我也壓根沒見過!”
他的確沒見過對方索要的U盤,但他絕對見過對面的這個男人。
像鋼針一樣的板寸頭,厚唇,刀斧斫過一般的精瘦臉,再加上那雙犀利狹長的眼睛。蘇父打死也不會認錯,對方就是那天晚上,摸進蘇家,還下狠手捅了他一刀的小偷。
直到昨天凌晨,這個板寸頭帶着幾個人,窮凶極惡的闖進蘇家的家門,把他和蘇母強行綁來這兒,他才明白,原來對方的目標,是一隻留在大女兒手裏的景世U盤。
那U盤裏有什麼,他不知道,對方自然也不會告訴他。
但對方卻威逼利誘,想方設法的拷問他,想叫他說出U盤的下落。甚至想讓他在電話里,暗示蘇琅,幫他們把那隻U盤給主動的送過來。
“老東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板寸頭這時候蹲在他面前,凶神惡煞似的罵道。
“就算我知道U盤在哪兒,把它交給你,你又會讓我們活着離開嗎?”蘇父早就看穿了一切。
這絕對不是一夥普通的竊賊,而是一群枯惡不悛的悍匪。
不管這些人的背後,有一股什麼樣的勢力在撐腰,既然對方敢公然綁架他們,大概也就沒打算再留活口。
“老傢伙,別以為叫你女兒跑去美國就沒事了。”板寸頭惱羞成怒的罵道,“還有,那U盤藏在你給你女兒買的新房子裏吧!”
“我不知道?”蘇父假裝不知道U盤的下落,他更不想把無辜的蘇琅也拖下水。
他很清楚,一旦蘇琅真的帶着U盤來到這兒,大概也會落得和他們夫妻倆一樣的下場。在事隔不久后,就會有人在附近發現他們一家三口的屍體。
如果蘇琅能把那隻U盤交給許軒哲,如果蘇琅能聽他的勸,跟着程宇棠,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蘇父的心,此時已經完全為女兒的安危,揪了起來。
“老傢伙,別以為我們沒查過。”板寸頭陰譎的一笑道。
他們其實早就查到蘇琅的新住所,只可惜,那兒隨時都有許軒哲手底下的人,守在附近,壓根不讓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蘇父也看出來這一點,看出他們對許軒哲的忌憚,於是,嗤之以鼻的笑道:“你們也聽說過許軒哲,你們也知道他是我女兒的追求者,所以,如果你們夠聰明,最好就別打我女兒的主意。”
“那又怎麼樣?”板寸頭陰森森的一笑,用手裏的瑞士軍刀,滿不在乎的颳了刮自己的臉頰,“你的大女兒不也曾經是許軒哲的未婚妻嗎?可最後,不一樣也死無葬身之地嗎?”
他大言不慚的這句話,換來周圍同夥的一片鬨笑。
蘇母好像也被這番動靜徹底給吵醒了。她渾渾噩噩的搖晃着身體,睜開眼睛,望着黑乎乎的房頂和一張張猙獰的笑臉,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你……你剛才說什麼,難道……我們家小茜的死和你們有關?”蘇父努力掙扎着,站了起來。他怒火中燒地問道:“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難道小茜根本不是自殺的,是你們……是你們這些混蛋害死她的。”
“沒錯!可惜,你知道的已經太晚了!”那板寸頭突然從地上操起一根敷着油污的鐵棒,返身迅雷不及掩耳的朝蘇父揮去……
蘇父就像一隻被獵殺的羚羊,倏然倒地,滿頭是血,痛苦的抽搐。但他憤怒的雙眼,依然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對方……
板寸頭低下頭,看了眼濺在皮鞋上的血。爾後,一邊不快的抬起腳,在蘇父的胳膊上擦了擦,一邊毫無感情的咒罵道:“老東西,本來不想直接和你女兒接觸。不過,既然你死了,反而把事情變得更簡單。我一樣可以叫你女兒用U盤,來換你的屍體!”
這整個過程,只有蘇母一個人被嚇得目瞪口呆,噤若寒蟬。
此時,蓬頭垢面的她,更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她盯着身邊好像再也不會動彈的丈夫,久久的,久久的,突然哭天搶地似的爆發了,“他爸,你怎麼啦!孩子他爸……你……不要死!殺人啦……”
單身公寓狹小細長的陽台,明明陽光四溢,但蘇琅還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
在程宇棠走進洗手間,開始洗澡后,她一邊藉著陽台的水龍頭,搓洗着自己的衣物,一邊回想着許軒哲和父親在電話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時,程宇棠的手機又響了。
她抹去肥皂泡,隨便擦了擦手,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里的人半晌都沒有反應,只讓蘇琅聽到一個沉重的,好像野獸般的呼吸聲。
許軒哲,難道又是他嗎?蘇琅憑空翻了個白眼,正想不由分說的掛斷電話。
聽筒里,突然傳來一個她從來也沒有聽過的陌生男聲,“蘇小姐,你好!”
“你是誰?”蘇琅本能的反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反而高高在上的問,“你手裏應該有一隻從你姐姐公寓裏拿來的U盤吧!”
“U盤?”蘇琅心裏一沉,好像馬上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輕垂一口氣,疾言厲色的罵道,“先生,我不管你是誰,請你轉告你的老闆許軒哲,叫他不要再玩花樣了。這樣真的很無聊!”
蘇琅說著,掛斷了電話,把手機又扔到了一邊。
誰知……
擱在藤椅上的手機,不識好歹的又響起來。
蘇琅以為,又是剛才的那個人打來的,丟去一個冷眼,沒有理會。可是,它鍥而不捨的響了好半天,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蘇琅只好抓起毛巾,慢悠悠的擦乾淨手,接起電話,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位先生,你們家的許先生很清楚,我早就把我姐姐那裏的U盤,交到他手上了。他現在又舊事重提,是什麼意思?難道那隻U盤很重要嗎?”
這一次,電話里沒有人說話。
蘇琅只聽到一個急促的喘息聲,爾後,電話斷了。
她莫名其妙的望着被掛斷的手機,心裏升起某種隱隱的不安。
這個電話,真是許軒哲派手下打來的嗎?
許軒哲雖然蠻橫霸道,行事偶爾不按常理出牌,但大抵也不會做出這麼無厘頭的事吧!
而且,剛才這男人,只提到姐姐公寓裏的U盤,並沒有表明身份和來意呀!
難道,對方是個認識姐姐,或熟知姐姐自殺內幕的知情人?
蘇琅不由懊惱的咬了咬下唇,後悔自己剛才太過冒失。
接下來,她的目光,一直在手機和自己搓洗的衣物間,來回巡逡,似乎盼望着對方能再度打來。
終於,隔了一會兒……
手機再度響起,蘇琅這一次,連手上的肥皂都沒來得及擦,便迫不及待的接起電話:“你是誰。你是想要我姐姐的U盤嗎?我剛才和你開玩笑呢。U盤其實還在我手上。”
“蘇……蘇小姐,是我啊。”手機里傳來的一個女人的聲音,清甜、圓潤,還有幾分被蘇琅的氣勢嚇到的膽怯。
“你……”蘇琅覺得她的嗓音很熟悉,只是一時沒想起她的名字。
“我是沛煜,是沛燁的妹妹,你還記得嗎?”許沛煜開誠佈公,主動示好道。
“原來是你呀……”蘇琅如夢初醒的笑起來。她對這位許大小姐的印象一直特別的好。所以,手捧電話,殷切的問道:“許小姐,你今天怎麼會打來電話……”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自己拿的其實是程宇棠的手機,連忙改口又說:“許小姐,你是想找宇棠吧!他正在洗澡,一會兒出來,我讓他打給你吧!”
“你說什麼?他在洗澡?你們倆怎麼……”許沛煜略顯吃驚,但她馬上恢復常態,漫不經心的追問道,“對了,蘇小姐,你怎麼沒和我大哥在一起,程醫生的手機又怎麼會在你手上呢?”
呃?蘇琅一愣。
這位大小姐,那天在天台上,和程宇棠相鄰而坐時,言語和眼神之間似乎互有微妙。
僅管不知道,這兩個人後來又發生過什麼,但蘇琅憑藉女人的直覺,從對方的口吻里,聽出某些吃味的東西。
“許小姐,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和宇棠只是認識多年的……普通朋友。”蘇琅措詞謹慎,生怕破壞了一段已經可能萌芽的感情。
“蘇小姐,你也不要誤會。”許沛煜在電話里釋懷的一笑說,“我打電話來,只是想請你轉告程醫生一聲,我特意請了兩天的假,找到那位家政大嬸,從對方的手上,已經拿到他價值連城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