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現在,他借送東西之名來敲門,無非也是為了確保蘇琅的安全。
不過,蘇琅可不知道這些。
她嫌惡的瞟了眼地上的大箱子問,“裏面裝的什麼?”
“我沒看過,不知道。”絡腮鬍子實話實說。
“那你還是辛苦扛回去,還給許軒哲吧!”蘇琅含沙射影的諷刺道,“順便再告訴他,我這兒可沒有這麼大的垃圾桶。”
“什麼意思?”絡腮鬍子表情木訥的問。
蘇琅鄙夷的甩了他一眼,沒有解釋,只是不客氣的重新關上門。
但……
絡腮鬍子今天似乎決意和她卯上了。
他的指頭,好像是焊在蘇琅的門鈴上,一遍又一遍,吵得蘇琅實在招架不住。氣急敗壞的又拉開門,質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負責把東西交到你手上,”絡腮鬍子一板一眼的說,“至於事後,你要把它們全扔進垃圾桶,那是你的自由。所以,請蘇小姐行個方便,讓我好回去交差!”
看起來,他倒是聽懂自己的話了!蘇琅的確也不想太為難他,撥下安全鎖,開門,放他進來。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那隻大得驚人的紙箱,絡腮鬍子的手上,居然還提着一隻被杯套裹得嚴嚴實實的保溫杯。
他把像子彈一樣的保溫杯,往客廳的茶几上一擱,對蘇琅交待道,“許先生說了,這東西請蘇小姐儘快趁熱喝了。”
儘快、趁熱,還要她喝的,會是什麼鬼東西?蘇琅狐疑的打量了一眼保溫杯,正準備走過去一探究竟。
返身已經走到門口的絡腮鬍子,突然站定,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蘇小姐,你今天早上,有沒有見過你姐姐。”
“當……當然沒有!”蘇琅一怔,旋即喜出望外的問,“怎麼,你們已經確認是她,確定她真的還活着嗎?”
絡腮鬍子有條不紊的答:“今天早上,她帳戶上的錢,全部被人轉走。而且是一次性的,許先生故意沒有凍結她的賬戶,就是希望能順藤摸瓜的藉機鎖定她。”
“那你們找到她了,知道她在哪兒嗎?”蘇琅抑制不住激動的問。
絡腮鬍子搖了搖頭,“沒有。那些被轉走的錢,分幾個地點,在最快的時間內就被人取走了。你姐姐,真是一個思維慎密的女人啊!”
對方的誇獎和感慨,讓蘇琅沒有絲毫的喜悅感。她喃喃自語的問:“她要那麼多的錢,幹什麼呢?”
絡腮鬍子答得倒是挺乾脆,“也許是因為事情敗露,知道我們發現了她的身份,所以,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躲?”這是令蘇琅最想不通的地方,“她幹嘛要躲,她為什麼要躲,還有,她會躲去哪兒呢?”
“不知道,鄉下,外省,也有可能更遠,直接去國外,再也不回來了。”絡腮鬍子帶着幾分僥倖的心理說道。
簡而言之,他和許軒哲一樣,巴不得這個惹事生非的女人,最好永遠也別再出現!
但蘇琅的想法,卻截然不同。
以她對姐姐的了解,蘇茜可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否則,她也不會為了許軒哲,苦守四年,最後還是一語成讖,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也許,她改天應該找母親好好的聊一聊。
等蘇琅回過神,絡腮鬍子已經走了出去。
她徑直回到茶几前,拿起那隻保溫杯,一擰蓋子,一陣傳統、濃郁,猶如記憶深處里的香味,朝着她迎面撲來。
這熟悉的味道,是用來暖宮的……紅糖薑茶!蘇琅心裏自動交出一個答案。
是許軒哲特意讓許家的傭人,幫她熬的嗎?
但此時此刻,蘇琅絲毫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她想起許軒哲托總台小姐轉交給自己的愛瑪仕包,想起那隻被偷梁換柱的黑莓手機……
這男人,外表看似冷漠,其實挺會討女人歡心的。
一想許軒哲三個字的前面,很快又要綴上別人的未婚夫。蘇琅頓時覺得,這男人現在無論做什麼,都只是些虛情假意,花里胡哨的小馬戲。
她捧着杯子,撒着拖鞋,心有抵觸的走進洗手間,手一歪,便嘩啦啦的把薑茶全倒進了馬桶里。
然後,她丟下保溫杯,又走到那隻紙箱前,用力一扯封口的膠帶,打開來一看,不由傻了眼……
蘇琅只見滿滿一箱的蘇菲,日用,夜用,超長,迷你,護墊……許軒哲大概是把這個品牌的所有型號都要了幾大包。
這份量,足夠她接下來用上一年了吧!
可惜,蘇琅不缺買衛生巾的錢,也不用這男人假惺惺的送愛心。
她缺得只是這男人的一個解釋。而且,還不止一個解釋!
許軒哲驅車趕回別墅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
所以,除了跑來為他開門的女傭,偌大的客廳里,空無一人。
許軒哲問了下初一目前的情況,又追問了一些,今天早上,蘇琅來到這兒后發生的事情。
女傭支支吾吾,架不住許軒哲不怒自威的眼神,最後把初一調皮搗蛋乾的幾件壞事,大致上說了一遍。
許軒哲聽到最後,不由蹙緊了眉頭。“你說,是初一趕走蘇小姐的?”他難以置信地問。
女傭誠惶誠恐的點點頭。
“他還對蘇小姐說,恨她,討厭她了?”許軒哲的語氣里壓抑着怒火。
對於初一的頑劣,他也時有耳聞,但他沒想到,已經上升到傷人和沒大沒小的地步。
他遣退女傭,把外套丟在沙發上,正準備上樓去看看初一,順便再教訓教訓兒子,卻無意中看到茶几上,多出來幾樣東西。
他遂走過去,低頭一看,除了已經打印裝訂整齊的聘用合同,還有幾張五顏六色的卡紙。
最上面那張鵝黃色的卡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是蘇琅留下來的?
許軒哲心裏格登一下,連忙把幾張卡紙從合同下抽了出來:
荀先生,你好。
我姓蘇,叫蘇琅。
也許你的秘書已經轉告過你。
本來,我應該在今天成為你兒子的家教。但在來到你們家之後,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讓我不得不遺憾的放棄這個工作機會。
首先,我要對荀先生你說聲對不起!
因為,在你還沒有正式任命我為初一的家教前,我就擅自履行了這份職責。
但顯然,我太自以為是了。在沒有了解事情原委和初一的身體狀況下,我就用我認為的合適的方式,來教導初一。
結果,不但讓初一對我產生了抵觸,還給他的身心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原本,我覺得像初一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可以去一些優秀的幼稚園,和其它同齡的孩子一起享受集體生活的。但得知他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後,我才徹底理解,你堅決要為他尋找私教的苦心。
可小初一看似眾星捧月,什麼也不缺。但要知道再多的傭人,包括未來可能成為他老師的人,都不可能取帶他的父母,以及親人給予他的愛和關心。
所以,荀先生,其實小初一最需要的是你的關注,你更多一點時間的陪伴呀!
最後,我還想說,初一是個可愛,也很有個性的孩子,本來我真的很願意和他共處下去。
不過,看起來,他似乎不太喜歡我,也不太能接受我。所以,為了不繼續留在這兒,可能會對初一造成的刺激,今天我暫時先走了。
不過,我願意為今天的事情負全責。
如果初一後續有什麼問題,你盡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我不會推卸責任,更不會逃避責任。
留書的最下面,寫着蘇琅的電話號碼,以及她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
許軒哲沒想到,這女人,還挺有擔當。
他又拿起下面的兩張卡紙,眼前不由一亮。只見紙上居然是幅還未完成的四格漫畫。
眼淚汪汪的初一,撅着嘴不情不願的初一,拈着蘭花指撿圖釘的初一,還有最後一付,好像是準備舉起手,高呼萬歲的初一。
只是,在蘇琅的筆下,無論初一在做什麼,彷彿都化身成為《史努比》裏缺管安全感的萊納斯,隨時隨地都拖着一條長長毛毯,可愛的萌態,讓任何看過漫畫的人,大概都會忍俊不禁。
他盯着漫畫角落裏,顯然是蘇琅在臨走前,刻意寫上去的“對不起,初一!”,心裏不禁百感交集。
他幾乎可以想像,當蘇琅今天在走出這間屋子裏,是有多麼的沮喪與狼狽。
如果,萬一再讓那女人知道,初一是她的孩子……
對於這樣的畫面,許軒哲卻絲毫不敢想像!
他原本是想躲在幕後,讓蘇琅和孩子先建立起感情,卻不曾想會弄巧成拙,變成現在這付局面……
許軒哲揣着對初一的不滿,心浮氣躁的走上二樓,來到初一的房間。
只見初一的脖子上圍着一條口水兜,正懶洋洋的靠在床頭,一條腿裹在被子裏,一條腿大咧咧的擱在被子上。
他一邊吃着女傭一勺一勺喂到嘴邊的午飯,一邊把印有皮卡丘的睡衣,捋到胸口,盡情的撓着渾圓的小肚皮。
正如蘇琅在電話里說得那樣,除了氣色有點不好,他的身體看上去完全沒有大礙。
而且,經過傭人們精心的梳洗打扮,他彷彿一隻噴過香水的小香豬。
但見傭人們一個個圍在初一的床前,極盡討好,卻依舊無法在初一臉上激起一絲一點的笑意。
許軒哲猶如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先……先生!”一個女傭率先看到他。
其餘的人也很快站起來,就連初一也坐直身體,倏的把擱在被子外的小腿,收到了被子下。
許軒哲使了個眼色,女傭們一個個趕緊識趣的退下。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從熱情似火的赤道,驟然變為冰天雪地的南極。
小初一不敢說話,只是賊精精的瞟了父親一眼,猶如在打量一隻闖入他腹地的北極熊。
而許軒哲也沒急着說話,他先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一眼初一的房間。
除了顏色鮮亮的兒童床,以及床上鋪設的具有童真的床單被罩,這裏沒有一點兒童房的氣息。
歐式暗花紋的牆紙,奢華瑰麗的燈飾,還有裝裱精緻的畫框。許軒哲小時候,也是在這樣的環境和風格下成長起來的。
當初,他把這幢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別墅,從鴻城路整體搬遷過來時,就只想要盡量保持它的原汁原味,壓根沒想過,要專門為孩子打造幾個合適的房間。
見父親表情嚴肅,久不說話。初一的兩隻手不停的擰着被角,緊張的活像一隻深陷狼窯的小兔子。
許軒哲徑直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問:“說,你今天為什麼要把圖釘放在沙發上。你想用它來扎誰?”
初一大吃一驚,抬起頭來看着他。顯然,沒料到這麼快他就會知道這件事。
“是那個醜八怪告訴你的?”他口無遮攔地問。
許軒哲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醜八怪指得是誰。他惱羞成怒,兩眼一瞪的喝道:“你怎麼能叫她醜八怪呢?”
初一頓時被他凌厲的眸光秒殺的垂下頭,不敢再回話。
但許軒哲知道,兒子這不是低頭認錯,不是心服口服,而是打心眼裏的害怕。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改變這種局面。
稍適平靜,吁了口氣,把背在身後的幾張卡紙,伸到初一的眼皮子底下說:“你自己看看,這位蘇老師在紙上都寫了什麼,她有沒有說你一個字的壞話。”
初一茫然的瞟了他一眼。
許軒哲這才想到,他只是個四歲的孩子,除了他自己的名字,把蘇琅留得密密麻麻的書信給他看,無異於對牛彈琴。
這正是他和初一相處時,最大的障礙。
他也時常很苦惱,和一個不識字,也聽不懂道理的人,要怎麼才能進行正常的交流。
尤其,眼前這位,還是個一碰就碎的玻璃小人。
許軒哲懊惱的收起卡紙,疾言厲色地繼續問道,“你老實說,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撒釘子,對着人噴水槍?”
“沒有!”初一咬着下唇,悶悶的說。
“撒謊!”許軒哲厲喝一聲。
把初一嚇得渾身一抖。他扇動鼻翼,似乎不服氣的想為自己辯解,可又不敢仰起頭,直視着父親。
“還有,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待蘇老師?你為什麼要趕她走?”許軒哲盯着初一毛茸茸的小腦袋,帶着幾分發泄的味道盤問道。
“我……我不喜歡她。我不想她做我的老師。”初一鼓着腮邦,嘟噥道。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許軒哲高高在上地說,“從今天開始,不,是從明天開始,以後的每一天,她都會和我們一起住在這個房子裏。不管你喜不喜歡,接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