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有呀!太太當年懷孕時,好像也沒聽說她會頭暈哪!”王媽聽完她的話,喃喃自語,陷入了沉思。
蘇琅很想問她,她家的太太都已經生兒育女,她家的先生為何還要找自己代孕。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這時,車突然在路當中停下。蘇琅雖然看不見,但她掐着時間覺得應該還沒有到醫院。
只聽司機在駕駛座上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嘀咕道:“這都在景世大廈的腳底,還差一個路口就到醫院,偏偏堵在這兒。”
“景世大廈?!”蘇琅一聽,頓時又驚又喜,“就是赫赫有名的景世集團嗎?”
“是……是啊!怎麼了?”王媽臉色一變。
蘇琅沒有聽出她語氣有異,依舊興奮的追問,“那……那個什麼許軒哲就是在這幢大廈的頂樓辦公嗎?”
“啊,你……你是怎麼知道……”王媽結結巴巴,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因為我姐姐就在這頂樓工作啊。”蘇琅眼巴巴的趴在車窗前。這感覺,就好像離幾個月未見的姐姐特別親近,“王媽,一會兒從醫院回來,能在這附近停一下,讓我上樓去看看我姐姐嗎?”
“這……這隻怕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最多就說幾句話……”
“幾句話也不行!”王媽的態度很強硬。
“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蘇琅瞬間也變得咄咄逼人,“我對你們家的先生一無所知,難道你們還怕我泄露了他的身份不成。”
“不,不是的。蘇小姐,你就別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了。”王媽放低姿態,反過來懇求她。
蘇琅高漲的氣焰,頓時被對方的這一瓢冷水澆熄,她輕吁一口氣,沒再堅持。
可更令她鬱悶和擔憂的事情,還在後頭……
當賓利終於以龜速爬到醫院,當蘇琅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做完各項檢查,告訴醫生自己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時,那位聲音聽上去有點年邁的女醫生遲疑了片刻,反問她,“那心臟呢?你最近有沒有類似心悸,心慌的感覺?”
“嗯,有。有時會覺得心跳得特別快,就像坐過山似的。”蘇琅肯定地點點頭,“醫生,是不是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沒……沒什麼。如果有問題,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對方雖然回答的很快,但這語蔫不詳的態度讓蘇琅起了疑心。她蹙着眉頭坐起來,聽到對方的筆尖在病曆本上發出一連串的沙沙聲,只恨自己看不到對方寫下的內容。
接下來,回到別墅里發生的事,證明蘇琅的懷疑是有根據的。
傍晚時分,當她杵着盲杖,剛剛走出自己的房間,正準備去餐廳時,客廳的電話響了。
王媽忙不跌的跑過去,接起電話,驚喜交集地叫了聲,“先生,今天怎麼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蘇琅的心格登一下,不由自主站定,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從客廳傳來的聲音。
“對,正打算吃晚飯……什麼?蘇小姐以後不能再吃排骨,火腿,這些高蛋白的東西。也不能再喝參湯………連她最喜歡的韓國泡菜以後也不準吃?這……這是為什麼?”王媽聽到主人在電話里的吩咐,不解地問,“蘇小姐本來就吃得少,吐得多,如果再讓她吃得清淡,不補充營養,只怕……”
王媽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有一雙手從她肩頭爬上來,摸索着奪走了話機。
蘇琅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王媽身後。她把聽筒迅速貼到耳邊,一時間又尷尬的不知該如何稱呼電話里的人,“呃,那個……請問是不是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電話里的人瞬間默了,只讓蘇琅聽到他的呼吸,平靜中帶着稍縱即逝的詫異。
“你說話呀!”蘇琅急了。她覺得用沉默寡言來形容這位僱主都太保守。她捂緊話筒催道,“醫生今天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我到底得了什麼病?”
“電話給王媽。”言簡意賅的五個字,卻是他對蘇琅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我不。”蘇琅執拗的說,“除非你告訴我……”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那男人啪的一下,不客氣的掛斷電話。
蘇琅吸了口冷氣,平生頭一次有想砸東西的衝動。這男人肯定有事在瞞着她,否則,他不會急匆匆趕在晚飯前打來電話交待王媽。
“怎麼了?先生和你說什麼了?”王媽在一旁不解地問。
蘇琅沒回答,事實她也沒什麼可回答。她怨懟的丟開話機,任由無辜的聽筒砸在大理石的茶几上,扭頭朝餐廳走去。
此時,兩個女傭已經手腳麻利的撤下幾道高鹽高油脂的菜肴。等蘇琅在餐桌前坐定,拿起筷子,那部被王媽放回原處的電話又響起來。
肯定又是“他”打來的!
這一次,蘇琅只聽到王媽捧着話機,唯唯諾諾的連聲應道,“是是是……我明白,我都知道……我會和蘇小姐說的……”
這男人有話為什麼不能直接和她說,非要通過王媽轉述呢?蘇琅放下碗筷,壓根沒了吃飯的心思。
沒一會兒,王媽掛斷電話,走進餐廳,看着她沒好氣地說,“蘇小姐,你說你這是幹什麼呢!先生好心好意的打個電話來,不都是關心你嗎?你幹嘛又無緣無故的沖先生髮脾氣。”
關心她?!是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吧!蘇琅負氣的別過頭,不想搭腔。
王媽愁眉鎖眼的嘆了口氣,“先生最後在電話里說了,從今天開始,到你分娩完這段時間,沒什麼特殊的事,不許再和你家裏人打電話……”
“為……為什麼?”蘇琅條件反射的站起來,“是你?是你把我今天要去找我姐姐的事告訴他了?”
“哪有,我剛才說些什麼,你全都聽到了。”王媽連忙委屈的擺了擺手。不明白這蘇琅和主人,明明在電話里沒說上兩句話,怎麼就變成了兩隻噴着火星的炸藥桶,把氣全撒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那他為什麼莫明其妙又冒出這條新規矩?”蘇琅追問。
王媽直言不諱:“先生……向來最討厭別人無禮的打斷他的話!”
所以,才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懲罰她嗎?蘇琅心浮氣躁的甩了下腦袋。這男人的規矩,真不是一般的多!不過,她覺得今天對方打來的這個電話,肯定不像王媽說的那麼簡單。
幾個禮拜后。
又到了一周一次的產檢時間。
長倫醫院——C市最有名的私立醫院。今天,在皚皚大雪的覆蓋下,猶如披上了一層銀色的新裝。
王媽獨自走出大樓,從停車場內的一輛賓利車裏,拿了一盒高檔紙巾,便急匆匆轉身又奔進醫院的洗手間。
當她推門而入,來到打頭的一個隔間,輕輕敲了敲門后,叫道:“蘇小姐,你怎麼樣,紙巾我幫你拿來了。”
隔間內沒有反應。而且門被她輕輕一推,開了!裏面沒有人,前一刻鬧着肚子痛,又嫌醫院的紙巾不夠柔軟的蘇琅,憑空消失了?!
“蘇小姐……”王媽大叫一聲,望着那隻光可鑒人的馬桶,渾身直冒冷汗。
此時,戴着粉色針織帽,穿着臃腫的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幾乎只露出兩隻眼睛的蘇琅,已經走在通往景世大廈的盲人道上。
自從上次的那個電話后,每次產檢,蘇琅都要旁敲側擊的打聽,有什麼病讓孕婦連又酸又辣的韓國泡菜都不能吃,可那女醫生的嘴巴就像縫上了一道拉鏈,什麼也不和她說。
僅管她每頓都少油低鹽,吃得很清淡,但頭暈目眩的毛病絲毫沒見好轉。所以,她需要幫助,需要見姐姐一面。她不想一直被蒙在鼓裏。
她花了好幾個禮拜的時間,謀划這次出逃。為了不引起王媽的懷疑,她還抓住幾次上廁所的機會,摸清了這家醫院的側門。
這會兒,當她在一位熱心路人的幫助下,拾級而上,順利踏進景世大廈,終於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你好,我找頂樓總裁辦公室的蘇秘書。我是她的妹妹。”蘇琅在保安的指引下,來到大堂前台。
兩位身着制服,年輕靚麗的女職員,正站在大理石鋪就的檯面后,低着頭,一起瘋狂的刷手機。其中一個聽見她的聲音,漫不經心的抬頭掃了她一眼,“對不起。公司規定,工作時間不能會見私客。”
蘇琅沒想到,這兒竟然管理如此嚴格,“不好意思,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得急着找她……”
不等她說完,對方頭也不抬的回道,“如果真有急事,就打個電話讓她下來接你吧!”
“電話?”蘇琅為難。休說她沒有手機,就算她帶着手機,幾個月沒見,她也不能肯定姐姐有沒有換手機號碼。她蹙緊眉頭,還想據理力爭時,一輛湖藍色的勞斯萊斯幻影碾過地面的冰磣子,在大廈門前的台階下停住。
一雙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不慌不忙的拉開車門,從車上率先走下來一位英偉挺拔的男人,其後是一位面容姣好,卻神情嚴肅的年輕女子。
剛才搭理蘇琅的女職員馬上像打了雞血似的,收起手機,爾後用力一拍身邊的同伴,“喂,大BOSS呀,還有楊秘書回來了!”
看到那男人攜同秘書,一起昂首闊步的走進大廈,兩個人頓時抬頭挺胸,異口同聲地叫道:“許先生好!”
許先生?蘇琅不由一愣。景世集團姓許的大BOSS,難道……就是姐姐暗戀的那個許軒哲?如果不是雙目失明,蘇琅肯定會第一時間扭過頭,好好打量這位把姐姐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
那男人沒有回應,也沒有停下腳步。但蘇琅聽到他所到之處,不斷有人發出“許先生好”這樣畢恭畢敬的問候。
“許先生,您的東西忘車上了。”他的私人司機捧着一隻不斷響鈴的手機追上來。
許軒哲沖對方優雅地點了點頭,很快接起電話。當他目光掃過蘇琅臃腫的背影時,臉色一沉,“你說什麼……你們四處找過了嗎?”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他身邊的女人急着追問。
許軒哲充耳不聞,在靠近總台的地方拐了個彎。當他打着電話從蘇琅身後走過去時,蘇琅只覺得有種泰山壓頂似的壓迫感……
“你原地獃著,我馬上派人過去。”
這低沉冷峻的男聲……蘇琅不禁皺了皺眉,她好像在哪兒聽過!但她馬上自嘲的撅了下嘴角,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認識姐姐的頂頭上司呢?
當那男人的聲音連同他的腳步一起消失在電梯裏,剛才猶如烏雲壓境的大堂,好像又恢復了輕鬆活絡。
“你……你是誰?”總台女職員一頭霧水,看着蘇琅沒有焦距的大眼睛,活像她是個從天而降的外星物種。
蘇琅哭笑不得,只好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幾分鐘后,她在這位女職員的護送下,坐着電梯,來到大廈的頂樓。偌大的樓層,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張辦公桌靠在通透明亮的窗檯前。
先前和許軒哲一起走進大廈的年輕女人,此刻坐在居中的辦公桌后,挑高的細眉和挽得高高的髮髻,透着與眾不同的嚴謹和傲慢。
離她不遠的地方,堆積着兩箱彩沙和礫石,五彩繽紛的砂石灑漏在周圍的地板上。就在一扇緊閉的辦公室門邊,還斜靠着兩塊碩大的磨砂玻璃。
“你當心點兒,我們老闆的辦公室最近正在進行局部裝修。這兒東西多,地上滑。”總台女職員彷彿是為了彌補先前對蘇琅的忽視,這會兒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過去說,“楊秘書,這位是蘇秘書的妹妹。她說她找蘇秘書有點急事!”
姓楊的秘書不為所動,抬起頭,冷冷地瞥了女職員一眼,“你今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公司的規定嗎?竟然丟下工作,擅離職守,把人直接給送上來了。”
這女人的架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蘇琅聽她教訓人的口吻,完全不像個普通的秘書。
總台女職員委屈的癟了癟嘴,俯下身,壓低音量飛快地解釋道,“楊秘書,她看不見,是個盲人。而且還大着肚子,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