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隆盛廣場。

齊正書看着黃阿姨三口子突然抱在一起痛哭。他剛剛在手機上確認完周元分區的新聞，整個人還都有點懵。

沒人死亡？朱禹到底做了什麼？齊正書猶豫了很久，很想現在就打電話問朱禹。但一想起昨晚電話的內容，他直覺現在不是打擾對方的時候。於是編輯了好久的文字，才發了句短訊「太謝謝你了！」。

但是幾乎是齊正書發完短訊后的瞬間，他猛地感覺到背後有道視線鎖定了自己。冰冷、粘稠、濕潤，不像人的視線。

*

“不客氣。”齊正書這條短訊朱禹是從辦公室內帶的沐浴室剛出來時看到的。

剛剛太累了，累到不沖一下澡就無法保持清醒。事實證明，就算一切都準備就緒，策略完備，到執行的時候還是很費力氣的。

朱禹感覺現在自己就像好不容易批改完幾萬個語文作文的老師一樣，吃不消。

不過好在他學生年代有過通宵好幾天玩模擬建築遊戲搭建過金字塔群的經驗，類比起來也就繁瑣個三倍左右。

他聽到的旋律是“基因鎖”的聲音，他其實是一個基因鎖持有者。

在不停收集情報，反覆試驗，達成使用條件的基礎上，他用了自己的“基因鎖”，將整個周元分區投影在沙盤之上，並遠程改變了幾萬人的意志並將他們指引到正確的避難點，其中感謝周華政先生給到的地圖情報，這也算是多人合作達成的較好結果。

他找齊正書做助手也是出於這一層面的原因。這種原因可能在大多數人看來都算奇葩，但他當時確實是這個想法。齊正書有着自己不容易察覺的視線，能看到自己容易忽視的地方。

這類心思細膩的人大多窺探別人的想法長大，屬於自身意志的部分非常之少。但與此同時，他們大多洞察力超乎常人，能注意到別人相當細節的東西。這點在未來是很有優勢的，再高的智商也贏不過純粹的直覺。

“各有稟賦吧。”

朱禹吹完頭，正在認真觀察從高天原下載的規則書。因為只能打印下來無法在線看，所以他就不客氣地用了公司里的打印機。

封面頁中間是七個黑體大字，情報師生存指南，右下角標註着作者名「耳機」。應該跟那個七大情報師的耳機是同一個人。

翻開第一頁，可以看到耳機寫的前言。

「親愛的朋友們。感謝你們願意翻開這本小冊子。相信你們會有疑問，為什麼這小冊子不能在網上看呢？答案很簡單，因為小冊子才有觸感嘛！要觸感做什麼呢？因為這樣才有生活的實感嘛……」

這後面居然都是同一套路的自問自答。

朱禹頓了一頓，直接看到最後一段，幸好這裏就沒有了。

「感謝各位朋友們肯看我那些絮絮叨叨的話。總而言之呢，我要告訴各位的就是，情報師的準則只有一個……」

“隱藏好自己。”朱禹念了最後一句，好像還真的是這個道理。再翻一頁，到了目錄的地方。概述、高天原歷史、高天原大事記、高天原人物傳……情報師工作要義、後言。

這目錄也太專業了吧。朱禹作為高天原新來人員不由深深感慨。

「人必須有求知慾。一旦人有求知慾，他就一定可以知道真相。因為真相是存在的。而只要真相是存在，我們就一定可以到達。人類世界必然充滿內容，因為人就是人類的內容」

這都在寫什麼。朱禹翻到了概述，發現長達10頁書都在講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敢情這個耳機還是玄學家啊。

「對人類的整體來說，視界極為關鍵。人類必須要開拓視界，這是比開闢新宇宙更加重要的事情。人類必須知道自己是什麼，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始終質疑自己的現有視界，不停地了解新的情報，拓展新的情報渠道。高天原就是這樣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這個冊子指引出來的未來跟自己經歷的前世基本沒差。正因為人類執着於開拓視界，以至於開拓出了那些常理之外的東西，最終導致存活下來的人類只剩幾千萬。而這幾千萬中只有一千多人左右是原原本本的人類。也就是說，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只保留了一千多人。

那些事件恐怖、奇詭、狂亂、迷幻。當時的自己完全沒有醒悟到背後的原因，只能承受、進而接受，不求理解，最終到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覺得無所謂的心境。

以前池區主流媒體還是會存在帝國、王國、民主國家、民族國家、聯盟國家等這樣的稱謂。但從七年前就逐漸捨棄了那些說法，都轉而用什麼區來指稱。池區原來是商業聯邦王國，注重契約精神，最講秩序，基本的治理制度是民主協商，主要部門有議會統領、管理執行機構、司法審判機構。

出於這些區域特性，池區的產出人才基本都是商業精英人士，獨具世界數一數二的經濟影響力。經常有人開玩笑說池區擁有世界一半的黃金白銀，其富豪程度可想而知。但與之相對的，其軍事力量卻可以說是世界48區中倒數的幾個區之一，連稱得上軍事基地的地方都沒有。這無論怎麼看都很矛盾。可除此之外，世上還有更矛盾的地方。

池區是個過於文明的地方，池區管理機構從沒做什麼宣傳上的東西。

朱禹當年讀書的時候忽略歷史，完全沒在意過大學所教的歷史有什麼不對勁。為什麼媒體一再禁止池區居民到經度相差180的連山區，為什麼經度相差120的灰區會被一直封鎖，為什麼經度相差90的緋紅區至今戰亂不息。為什麼南半球的大半區域被黑霧籠罩，為什麼南半球的砂石區一直有邪魅鬼怪的說法。不得其解的事情多的是了。

假設人什麼都不用了解就能活得好好的，衣食無憂，那了不了解不就無所謂了嘛。以前人以為太陽繞着惑星轉都不會活不下去是吧。

前世的自己從來沒有產生過疑問，就算聽到傳聞也只當做是另一個世界的話題，與自己毫無瓜葛。直到真相浮出水面，再也掩蓋不住的時候，自己才終於領悟到，世界原來是這樣子的。

緋紅區整個跟前兩世紀沒區別，還在蒸汽動能的時代，全然不知道經度30之外的池區的科技已經發展到了電氣以後的階段，人人接上互聯網。砂石區更是神奇，整個區的歷史軸還在千年前的冷兵器時代。

可是反過來想，難道不是池區發展過快了嗎？搞不好砂石區才是正常的歷史軸線啊。怎麼想都不可思議吧。說深了，那都是「認知律」在作怪。

所謂的歷史感其實也包含在認知之中，拉動歷史時間軸的實質也是改變認知，具體來說就是改變觀念。人在池區的時候認知到的事情，走進去其他區就完全不一樣，甚至相反。

比如說，你在池區覺得作為文明人，殺人犯法。但一進去砂石區，你就會覺得殺人償命。再比如說，你在池區覺得人天生就該一夫一妻，但一進去砂石區，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隨你個人意願、能力所及，你完全不會覺得哪裏有問題。總而言之，你不是想穿越歷史嗎？走出大區界線就可以了，不用發明什麼時光機。絕不絕？

反正朱禹現在就覺得這太絕了，這是什麼鬼世界啊，不帶這麼玩人的吧。沒科學可言。不過抱怨是一回事。認清現實是一回事。

既然選擇了保全人類的未來，那就得一不做二不休，保到最後。對吧？

這個動機甚至都說服不了他自己。但反過來想，自己做事需要動機嗎？有動機，更容易暴露自己吧？

——只是想主動而已。

心裏恍惚間有道聲音浮現，好像空曠的山谷間忽地響起厚重的鐘鳴聲，餘音掀動雲霧。

主動？

前世疲於奔命，到處逃匿，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就像接連遭遇龍捲風一樣被各種突發事件席捲在內，沒得停駐回顧，沒得思考因由，只是一個勁地像放馬後炮看新聞，沒得新聞看的時候跑到小酒店、街頭、趕屍一樣費盡心思了解自己的處境。

不想明天，甚至下一刻就倒大霉一命嗚呼。太過強盛的求知慾無疑是一種病，但是多虧了這個病，他才苟活了十年，甚至憑着哪些道途諞說的情報混進了精英圈中，跟那個藏玄CEO成了患難之交。

可無論哪個環節，都跟他主不主動無關。

所以才……嗎。

朱禹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那個時候會救下齊正書。

“想要改變，無論是周圍，還是自己。”

“……”

暗默之下，原先節奏緩慢到接近靜止的音符好似加快了一拍。寬敞的辦公室內一時間只剩下翻書頁的沙沙聲。翻到大半，如果文字大抵能反應出一個人的性格，無論什麼形式的內容，寫越多總是反應的越多這個說法正確的話。那朱禹感覺耳機這個人又真誠又純粹又豁達，簡直就跟老年藝術家一樣。

可這就跟之前說的“隱藏好自己”矛盾了吧？

朱禹想了想，餘光注意到高天原上ID人間之鑒給自己發了一條私信。猶豫了半秒，點開一看，朱禹眼神突變，心漏數拍。

「朱禹先生。對吧。」對方在高天原給他發了這樣的私信。

※※※※※※※※※※※※※※※※※※※※

感謝在2020-04-2717:45:25~2020-04-2814:46: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老胡5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