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齊正書走出高鐵口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王岳。

“對不起對不起！”

王岳撿起自己的身份證，看了齊正書幾眼說：“沒關係。”說完轉身就走了。

齊正書看着王岳走進檢查門那裏，沒想太多叫了個出租車直接回到阿姨家門口。

一路磕磕絆絆，路面很差，記憶里翻修了好幾遍都沒修好。路邊的小店小鋪跟以前沒什麼變化。

大約是到傍晚了，車窗外看見了好幾個出來散步的人。

“小夥子，這時候回老家？”出租車司機忽地問了幾句。口音聽着不是本地人。

“回來一下，很快就走。”

齊正書多了點警惕，通過後視鏡看了幾眼司機的樣貌。方臉，粗眉毛，皮膚偏黃，長的像某個眼熟的搞笑藝人。眉眼滿是喜感，脖子上還掛着兩條白色的耳機線，給人一種外表隨意內里卻老謀深算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齊正書直覺這個人有點可疑，不大像司機，反而更像電視劇上的典型奸臣角色。

奇了怪了。所以司機後來的搭話齊正書都是很敷衍地回了。司機估計自覺沒趣，就也閉嘴了。

齊正書一下車就很快走到阿姨家門口。粗製木門開了一縫隙，完全可以看到裏面。而齊正書才看一眼，就與房裏的人對上了視線。

“正書，你可回來了！來來，快進門，剛好今天的飯還有剩。”黃阿姨滿臉微笑地迎出來，她穿着五顏六色的上衣，本來是要去跳舞的路上。“怎麼沒帶東西？”她馬上就注意到齊正書雙手空

空。

齊正書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握起拳道：“阿姨，我們今晚就走吧。”

“哈？”黃阿姨眼睛瞪得滾圓，“你搞什麼，又是要說明天的那個事？電話里不是都說了嗎？”

凡事都有個萬一啊。齊正書差點就要吼出口，但他學會了冷靜，自己的目的充其量只是讓黃阿姨一家離開周元分區，就算不提明天的事也是沒問題的！

“阿姨，我今天是來接你們去城裏玩幾天的。”

“什麼玩幾天。”黃阿姨頓時變了臉。

“明天隆盛廣場有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我想請你們去那裏玩來着。”齊正書第一次正面騙自己這個阿姨，緊張得話尾都有點扭曲，“你看，所以我才什麼都沒帶。”

“……”

“阿姨？”

“你這是唬我的吧，我還不懂你？你的心思我明白的很！”黃阿姨氣到發抖，轉身猛地一把甩門，把齊正書關在了門外，任齊正書怎麼喊都不打開。

齊正書愣了好幾分鐘，沒想到自己的想法一點是破用都沒有。他這時又想起了朱禹。要是朱禹的話，肯定能做得更好吧。

他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鼓起勇氣打了電話給朱禹，說了這個情況。

朱禹沉默了很久，終於發話：“你覺得就你那位阿姨是這麼想的嗎。”

“……什麼。”

“你仔細看了周圍嗎。”

“我……”

“假如除了你那位阿姨以外所有人都在逃這個地震，你的周圍會是你所看見的現在這個樣子嗎。”

“……”

“‘聰明人’不只你阿姨一個吧？”

“……那該怎麼辦啊。你都預料到了，你一定有辦法吧。你一定有辦法勸我阿姨家避難吧。”齊正書說話局促的很，見朱禹沒回話，他說的越語無倫次，“阿姨她就是不大會說話，但其實是個好人，我保證，阿姨家的人也是，他們都是好人！”

“我會想辦法，你盡你的努力就行了。”

朱禹掛了電話。現在已經到夜晚了，四處靜默無聲，卻有一道暗默旋律的周旋不息，聽着很像四隻大提琴的合奏樂聲。

條件都齊全了嗎。他一想，又覺得沒有把握，立刻啟動了放在床頭的電腦，查看了一遍他在高天原跟ID周正化要到的周元分區避難示意圖。

說真的，這真是好大一個分區，人口還多，只是幸好建築不算太密集，無論一個人住在什麼地方，都能在二十分鐘之內到達一處避難點。

朱禹看着，似乎多少有些慶幸。

*

盡自己的努力。齊正書舉着手機呆愣了許久，連頭頂轟轟飛過了幾架飛機都沒注意。

走到門口，正想敲門。還沒伸出手，被突然出現的阿姨的臉嚇了一跳。

“阿姨！”

黃阿姨噘着嘴，眼珠轉了又轉。她已經換了套衣服，還穿上了高跟鞋。憋了幾秒才開口說：“你就開心點吧，幹嘛死沉着臉。你都中了三千萬啊，那可不是小錢，完全夠你吃喝無憂的！”

齊正書干瞪着眼說不出話。

“都這麼有錢了。就沒必要愁眉苦臉了吧？阿姨我是不知道你從小到大都在想什麼，你跟你爺爺，你爸都一個樣。我以為你們鑽牛角就是因為沒錢給苦的。結果你都有錢了還這樣，可能是遺傳病了吧。”她說著說著眼角就掉了幾滴眼淚。

“媽，好了嗎？”門裏邊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好了。”黃阿姨高喊了一聲，轉頭又對齊正書說，“我們都收拾好了。出租車過去，現在高鐵票還能買吧？”不得不說，剛剛齊正書提到的那個狂歡節對她的影響力是相當大的。

“能、能買。”齊正書這才從愣然的狀態回過神，狠狠地點頭，立刻跑去叫出租車。

出租車來的也忒快。

“兄弟，去哪呢。”那車窗一拉下，又是看到了那張臉。

司機笑嘻嘻地作了個嗨的手勢。

靠，你蹲我呢！齊正書嘴角抽着，還翻了個白眼。

他心情一經放鬆，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到了什麼旋律，可一旦豎起耳朵去聽，卻連個音尾的捕捉不到。什麼回事？他摸不着頭腦，就是有個奇詭的直覺。

有很多眼睛在盯着這裏。

*

這天晚上，有個人完全睡不着覺。他怎麼能睡得着！

路友生又跳起床衝到電腦前，高天原的頁面刷刷亮起，然後開始手速極快地搜索了周元分區的相關情報。

整個晚上都在自怨自艾，你說你路友生英明一世，怎麼能衝動跟人定下高天原契約呢？路友生看着天色開始發白，很是幽怨地給ID預言師的傢伙發了句：「我哭了！」

我怎麼跟傻逼一樣啊。他捂臉長嘆。

這句沒來由的「我哭了！」是第二天朱禹在未來誠信的辦公室中打開電腦後才看到的。

這時趙大友和陳柳雪正在往辦公室里忙着搬東西。

一個很大的沙盤檯子，跟房地產商經常做來展示房屋建築的那種檯子是一樣。

趙大友搞不懂朱禹是哪門子的惡趣味，但並不想問。

陳柳雪想問但是努力憋在喉里，心中想了好幾個段子準備等下發上網。

朱禹看着他們兩個走出去的時候還記得關門，心裏非常感慨。

於是給路友生回了一句「沒事」

路友生收到信息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趕緊猛灌了瓶牛奶，極速打字：「兄弟。我查了好半天，現在這樣你覺得OK嗎。周元分區沒有權限硬讓所有人都離開周元分區，剩下的他們就讓留下來地搞提前避難。就尼瑪離譜啊！」

「這算是預料之中的情況」

路友生看到這句簡直散發出了理性之光的發言。心胸一個激蕩，恍然冒出幾分道德感。

他爸死於暴雨，腳滑摔下山腳被泥石給淹沒的，他媽死於颱風，卻是颱風過後出門不小心被重物砸死的，他弟死於地震，是自己慌忙跳的樓。沒有一個親族的人死在災難該有的邏輯里。出了新聞評論的人都是表示一個字慘。或者好慘。說白了他們就覺得那是倒霉，有的還會覺得可憐可笑。人怎麼能死的那麼簡單？評論的人貌似不怎麼認可那也算死。

好吧好吧，路友生壓下心裏的各種想法，轉而向網線另一端的人發出了散發著道德光輝的一問：「兄弟。你現在打算就這樣看着嗎」

對方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信息。

路友生想着昨晚通宵了解到的概況。各大網站的論壇都在談及這些事，學者在辯駁地震是否可能發生，有些人則在辯駁這事的處理權限，多數網友表示吃瓜。

人類史上從來沒有過這種災前的時間段，災難向來只是瞬間發生，打得人類措手不及。如今突然有了預前準備，倒也很難跳得過思維的舒適區吧。

「你知道要發生什麼吧。雖然你確實通過高天原做了很多，但還不夠吧？這樣下去是救不了所有人的」可真見鬼，這年頭連他路友生都要說點陽間話了。

「人是自由行動的動物。任何關乎集體的事情，無論策略還是執行都做不到完美」朱禹是看着面前的沙盤打出的字。

「好吧。」

路友生手指點了幾下桌子，感覺自己難得升起的道德光輝忽地熄滅了。

另一邊的朱禹卻覺得自己話說太多了，因為那段話幾乎暴露了他要做的事情。

“反覆試驗過了，應該沒問題吧。”

*

距離龍華大廈約一千米。

“周元分區的地震預演進行中了。”

作為顧問來到神域投資集團總部的王岳看着午間新聞說。

他所在的地方是神域投資的頂層。在他面前的人是神域投資集團的總裁，商界人稱冷艷貴婦的秦少苑。

“你可別笑死我。”秦少苑冷冷地瞥了王岳一眼，“高天原那群自命不凡的傢伙。搞出這什麼地震預警又是來忽悠普通人。倒是這回忽悠的還有模有樣，什麼預演什麼科學預警都出來了。把人當猴耍？還能有個這種耍法？可笑！”

不管是耍的也好被耍的也好，全他媽智障！給吃飽撐着！

“至於你，王岳。你混了這麼多年高天原這還看不出？白乾了？”

王岳習慣地摸頭表示為難。

視線剛好落在了屏幕上。時間剛好15:23，是預言的那個時間。

“我只是覺得。這事不管是真是假，都是相當有價值的新聞不是嘛。”他連新聞稿都寫好準備告訴同事時間一過就立刻發了。

當然，一共有兩份。

就在這個時候。

電視裏的新聞主持人突然臉色大變地抓起話筒：

「緊急報道！池區時間15:23，周元分區發生約7.5級地震……」

“……”

“……”

頓時。

辦公室靜到只剩下呼吸聲。

王岳默不作聲，眼角偷偷地看了一眼。秦少苑臉都青了，瞳孔激烈張縮。

這打臉來的太突然。

“王岳！”秦少苑幾乎吼出聲，“給我用神域的公號在高天原發情報需求！【SSS】級！快！”

一分鐘后。

高天原論壇，最新的【SSS】級情報需求被頂上了最高層，幾分鐘就刷出了十幾萬的閱覽量，毫無疑問超越了本月第一。

該【SSS】級的情報需求描述是「IDThereal預言師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