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海棠煎酒,冷泉生凝。
這便是先前與華夢道姑有過節的南骨道姑,本是雲遊四海八荒的妙人,可最後卻因為人言可畏,導致親妹落胎,為了彌補過失,又或是無顏面對親人,此後便一人閑居于山谷,垂釣湖畔,打理花草,不問世事變遷。
華夢道姑心狠手辣,但也並非愚笨之人,將這位南骨道姑以及她的家人逼上絕路之後,也不想徒增煩惱,以免紙包不住火,壞了自己的名聲,也就刻意地隱沒了風聲,此事不了了之。
花夭離此次來便是來找她的,這位受盡冤屈的南骨道姑。
但似乎……南骨道姑並沒有像傳言所聞的那樣憤恨,反倒是一身平和,表情淡漠,不知道的還以為只是住在空谷里的女菩薩。
南骨極為淡定的綁了鵝黃色的襻膊,露出一小截白皙如玉的粉臂,將額前青絲撩到耳後,端了一座昏黃燭台放在桌面,整個人像是沉浸在那片光暈里,身體的輪廓線近乎淡化,隨風消逝,她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動作,可那雙生得極美的眼睛卻落在了石桌,眸底意味深長。
“來者是客,何不坐下,與我喝杯清茶,共賞空谷月色。”
說罷,南骨抬起手,緩緩起身,於石桌上端起一個玉瓷梅花茶杯,動作大方的為她倒了八分滿的茶水,轉頭對着她的藏身之處一笑,她生得並不算極美,但,很難會讓人生厭。
花夭離一驚,沒想到這南骨道姑並非浪得虛名,身上的確有些真本事,修得一身好道法,化虛為實,不知道到達何種境界,竟能察覺到空氣里的變化,想必,從出門開始,便發現了她,等着她主動顯身。
“前輩好生厲害。”
於是,她也就不再刻意地藏着掖着,披着皎潔月光,半身於黑暗中嶄露頭角,抱手立於樹梢,居高臨下,身姿被月光拉長,縱身一躍,落到南骨的面前,纖細勁瘦,如狂風中肆意生長的野草,又如山崖峭壁上的一柄散發著寒光的長劍,即將脫離劍鞘而出。
“正好,晚輩這樣躲着,倒顯得很沒有誠意,即是前輩發現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便與你秉夜長談。”
一個……陌生而美麗的少女?
不,是她。
南骨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連帶着動作亦是一僵,像是有些始料未及眼前人並非料想之中的人,手輕微地一顫,卻還是姿態優雅的朝她伸出一隻手,引到對面的石椅,“請坐。”
“多謝。”
以禮待之,必還禮。
花夭離頷首,收劍,故作鎮定的坐在她對面,復而一手端起那杯清茶,便見碧綠茶葉浮在水面,水色與碧色蕩漾,說不出的風光無限。
她晃了晃玉瓷梅花杯,眼底倒映出水光與碧光,歉意微笑,將這茶放回石桌上,如實道:“真是可惜,我不太懂茶這種東西,而且以前所喝過的茶大多苦澀,不大喜歡,給我這種不懂茶的人喝,也是辜負了這份韻味。”
“這茶是我自己親手種的,裏面也的確有茶,但我更喜歡稱它為海棠酒。”
南骨並未有任何反應,依舊保持着淡然如風的微笑,將玉瓷梅花杯往花夭離那邊推了推,對眼前這個少女產生幾分好感,“我這人年少時獨愛海棠花,海棠煎酒,閑來無事,便自己做了一些茶酒,入口雖苦,可回味清甜,似果茶又似清酒,添了空谷冷泉。難得有人來找我,嘗一嘗吧,會喜歡的,沒有人會拒絕海棠酒的味道。”
已經這樣說了,也實在不好拒絕。
花夭離垂眸,端起玉瓷梅花杯,低頭嘗了一口,眸中閃過一絲驚疑的光亮,果然如她所言,起初微微苦澀,而後便是清甜,到了最後,回味無窮的便是一股海棠花煎酒、清泉石上流、君山銀針的味道,混雜在一處,唇齒留香,獨特卻不失韻味。
一杯皆傾腹飲盡,花夭離被烏雲所籠罩的心情亦逐漸煙消雲散,很是直接的誇道:“沒想到南骨前輩還有這樣的喜好,人間可都沒有這樣的瓊漿玉露。”
“瓊漿玉露?”南骨以手捂唇,像是被花夭離所言逗樂,臉上難得綻開發自內心的笑顏,肩膀笑得一顫一顫,如山霧迷濛中綻放的空谷幽蘭,“姑娘說笑了,哪裏稱得上一聲瓊漿玉露,說到底,只不過是山野茶酒,你能喜歡,我也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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