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夜宿青檀樹
陳川林渾身疲軟地坐在鬼子身邊。
剛才不顧一切地用勁過了頭,身上沒有一點力氣。谷成走到他身邊坐下。蘇淇躲在倆人後面,不敢往裏看。四個死人挨得很近,濃烈的血腥味兒和屎尿味兒熏的她直想吐。
三人就這麼坐着,良久沒有說話。
雨越下越大,天地間充滿“刷刷刷”的聲音。
谷成先打破沉默:“咱們得走了。”
是該走了。鬼子少了一個小組,下雨時只當到哪避雨去了,雨一停等不來必然轉回來找。山下還躺着一個死鬼子呢,找到他們是很輕易的事。
三人商量:陳川林和蘇淇換上偽軍的衣服,谷成會日語,衣服不用換,換個鬼子帽子戴。衣服上血跡斑斑,好辦,就着洞口的雨水,幾下沖刷得不見痕迹。
蘇淇心裏儘管一千個不願意,還是什麼都沒說老老實實把偽軍的衣服褲子套在自己衣服外面。
谷成和陳川林又在偽軍背的大包里發現十幾斤大米和一瓶油、一包鹽,每人身上還背有軍用毯等物,沒客氣,一起收了,拿上槍,下山奔林子裏去,準備穿過樹林,直奔虎頭山,繞虎頭山、勺子山,回約定的二號藏洞。
這一路走得很順利,鬼子從饅頭山出發,各個小隊正好過了他們行走的路線,尚無一個小隊到達終點向迴轉,恰巧在空檔里。
一個多小時雨停后,鬼子發現少了一個組,回頭找,發現已然盡數被人殺死,立即鳴槍報警,留下一組等待前來支援的人,剩餘四個組一組沿山、三個組急速向回追人。
天快暗,三人才走到昨天被賀慶生稱為青鬃山的地方。
谷成腦海里過了一遍地形圖,覺得晚上必須歇在這。
陳川林腦海里的圖更詳細,說身上背了不少東西,在此地住一晚明早趕路,如果路上順利,下午三、四點可到達目的地。
蘇淇聽聞要在這兒歇,搜索前面大山可住的地方,看來看去沒發現山洞。
他們現在對選居住地的經驗是首選山洞,沒有對野獸擔憂,睡覺安生。
三人沿山又走了一會兒,走到昨天申月華他們住的馬鼻子對面,也看上這個地方。正要尋路上去,谷成突然站住,說了聲:
“不對!”
“驚驚詫詫的,哪兒不對啊?”蘇淇望着他。
“急着趕路趕昏了,鬼子正在追我們,住這麼顯眼的地方不是等鬼子上門嘛。”
陳川林拍拍腦袋:“是嘍是嘍,不能住山洞。跟鬼子斗有十天了,腦子裏的玄兒還是沒調好啊。”他四處看看,“好像沒安全的地方。離洞后一個多小時雨停的,也就是說鬼子在後面一個小時的距離。如果今晚不睡覺繼續走,鬼子追不上我們。”
蘇淇鼓起嘴:“別把我當男人好不好?我要拚命走路,又要聽周圍的動靜,早累的不行了。”
谷成看看蘇淇,確實小臉發白,累的夠嗆,轉頭和陳川林商量:“川林,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走的地方樹木挺大,天也快黑了,在樹上休息到天快亮再繼續走。鬼子也是人,天黑看不見路他們也要休息。就算他們不休息,這麼多樹他們不會一棵棵往樹上看,而且黑天看也白看。”
“行倒行,擔心鬼子趕到我們前面,明早去二號藏洞就不容易了。”陳川林想想,又道:“好吧,走不動不能勉強,蘇小姐確實比我們辛苦,再說回二號藏洞也是躲藏,早回晚回區別不大。”
三人統一了意見,在周邊尋找合適的樹。
他們希望一棵樹上容三個人,大家在一起好隨時商量事,安全感也強。
找來找去,一棵粗大的青檀被選中。
這棵枝葉繁茂的樹別說藏三個人,十個都沒問題。坐在樹下吃了些鬼子偽軍的東西,又扯了些藤條拴在身上,相互幫襯爬上去。
谷成把蘇淇安排在兩枝樹杈並排伸出地方,幫她用藤條栓牢,自己爬到下面的樹杈上:
“安心躺着吧,掉不下來,就是掉下來有我呢。”
蘇淇笑道:“砸疼別怪我。”
陳川林說:“別把腸子砸出來就行。”
“去!陳大哥不愛開玩笑的,一開起來就這麼難聽。”蘇淇嗔道。
“我還真治過腸子被擠出來的人。兩個孩子在樹下玩兒,一個趴在石頭上看螞蟻,另一個上樹掏鳥窩,手沒抓牢從樹上掉下來,正砸在底下人身上,石尖把孩子的肚子戳了個口子,腸子當時就出來一截。”
“大夫這個行當很辛苦吧?”蘇淇問。
陳川林望着遠方的青黛,回憶曾走過的歲月,似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喜歡這個職業。每當別人需要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救世主,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真像是救世主,把一個將要被死神抓走的人奪回來,看到他的親人們欣喜若狂的神態,那一刻我比誰都開心。幾十里顛簸救人、崇山峻岭採藥,再艱辛,一想到是在為挽救一條生命而忙,心裏很充實,再苦也不覺得。”
陳川林平常言語不多,一說到自己熱愛的行醫行業,話匣子大開。他從自己十六歲起跟隨父親行醫說起,講到這次到隆興參賽想法。說上屆參加比賽收穫很大,記憶和微觀方面有了更多體會,他本想通過這次比賽,和來自全國的隊友們有更多交流,學習更多東西,便於自己更好地應對複雜環境和提高對病體更入微準確的觀察。
“當然,組委會發的20枚銀圓也有太大誘惑。有時候進山采珍貴的藥材,如果有這些錢放在家裏,不擔心一家的吃喝拉撒,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慢慢尋找。我們這樣的人家,生活不易呀,不像谷隊長什麼顧慮都沒有。”陳川林感嘆道。
“對了谷成,那點銀圓你簡直不放在眼裏,這次來是不是完全為了楊素素?”蘇淇身體被拴住,一直仰躺着聽陳川林說話,聽到這裏,話轉向谷成。
谷成吭哧了一會兒,沒有正面回答,他當然不能說奔遊戲而來:“想見見你們不行啊?”
“才不是!我問你,如果楊素素不來你來嗎?”
蘇淇的話使谷成陷於對楊素素的思念和擔憂中——畢竟,那是個可愛的、與角色心心相愛的女子。
沉默了很久,他答非所問地嘆了口氣:“唉,要不是想見我,素素可能不會來,更不會落到鬼子手裏。不知現在她還活着沒?整整十天了。”
陳川林安慰道:“沒聽到她的其它消息,說明活着的希望很大。谷隊長不必過於擔心。咱們一起來的,不說其他隊友,童雪琴九號沒了,景泰十六號。眼前小老鼠受傷在洞裏躺着,還不知道情況怎樣,宋大頭昨天跑丟了,到現在生死未卜……”
蘇淇打斷他:“你們說大頭會不會出事?”其實這個問題蘇淇已經不知道問了多少遍。明知道不會有答案,但大家在特殊環境裏生死與共,早超出一般隊友關係,相互關切的心情非常人所能理解。
兩個男人何嘗不擔心!
谷成嘆了口氣:“但願老天保佑吧。他昨天一定出了狀況,或者鬼子看見了他,為掩護我們,跑向其它地方。”
其實昨天夜裏谷成不止一遍地這樣分析過,但大家心裏都明白:如果鬼子已經看見他,宋學勤很難逃生。換做申月華或者竄地鼠,完全可以跑得無影無蹤。
宋學勤通過痕迹尋找目標的本領無人能比,逃功可就與常人無異了。
這麼說,只是不願把事情往壞里想。
“蘇淇,大家在不同場合問過你來參賽的目的,你總說就是單純喜歡和協會的人一起切磋。這個理由我認可。就沒有一點點其它原因?”谷成不想使大家陷入不良情緒,立即轉移話題。
蘇淇道:“我能有什麼其它原因?在家閑着,父親不讓我出去找事做,母親還天天念叨婚嫁的事,煩着呢。正好協會有活動就來了。”
陳川林玩笑道:“不會也像楊素素那樣,奔哪個人來的吧?”
“陳大哥,不許你開這樣的玩笑!”蘇淇生氣道。
其實陳川林的話一語中的。
蘇淇上屆協會活動時認識了谷成,對谷成留下深刻印象。她出生書香門第,對谷成的博學多才崇拜的同時又暗生喜歡。
姑娘家的,不出去做事成天在家裏讀詩習文,不免有許多時間胡思亂想,此外父母近年來一直操心女兒的婚姻,家境和相貌不錯的她,也經常有人上門提親。無論相親的是誰,蘇淇總在和谷成做對比,這一對比,沒一個人入她的眼。
上屆比賽,她也知道谷成和楊素素有意思,但並不知道後面有沒有發展,抱着試一試的心理,或者只是單純再見一見谷成的的願望,加上確實想與隊友們交流的想法踏上來隆興的路。
來了才知道,谷成和楊素素已經發展成戀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怎麼能對別人說呢?
“我錯了,剛才是口誤。蘇大小姐不是奔哪一個人,是奔所有隊友們來的。”陳川林見蘇淇生氣,趕緊認錯。
他其實心裏清楚:蘇淇喜歡谷成。
超強的微觀本領,加上常年行醫需要對病人細緻入微的體察,包括心理導致疾病的原因,看出這一點對他來說太簡單了。
幾人閑聊了很久。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蘇淇發現了情況:
“鬼子過來了,六百米之外,人數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