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發了沈明軒,將積善堂賬目重新核對一遍,將王氏制定的高價報名那套亂七八糟的制度廢棄不用,瞧瞧差不多該到吃午飯的時間了,蕭輕靈才帶着江媽媽向廖管事和一眾教書先生們告辭離開。
在街上走了沒一會兒,蕭輕靈的五臟廟便開始提出抗議。
江媽媽這輩子頭一回做如此叛經離道的事情,雖說心裏不太踏實,卻隱隱有些興奮。
聽見五小姐的肚子咕嚕嚕響了好幾次,江媽媽忍不住笑道:“老奴命賤挨不得餓,爺能否賞口飯吃?”
說著,抬手指了指前方人來熙往的一處熱鬧樓閣:“前面就是香味堂,他家的菜品乃是皇城一絕,尤其是核桃酥,做得荏是地道。
爺何不帶一些回去給五小姐嘗嘗,也讓老奴沾沾光過個嘴癮?”
蕭輕靈心中快速算起賬來,皇城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飯店,他家的核桃酥蕭輕靈確實聽說過,據說味道鮮美得能讓人咬掉舌頭,但一分價錢一分貨,價格貴得也能叫人吐血。
想她堂堂蕭五小姐一個月才二兩銀子的月例,跑去五星級大飯店吃一頓估計得花四五兩銀子,她兩三個月的小姐就白當了。
就算今早才從鳳棲手裏賺了個二百五,也不能這麼浪費是不是?
眼珠一轉,瞄見街角有家門面不大的二層包子鋪,瞧着進進出出的人挺多,蕭輕靈頓時來了主意:“江媽媽!很多大酒家、食府的菜品都不地道,真正美味往往都隱藏在民間。
夏雨說前面那家包子鋪非常有名,咱們何不去嘗嘗?”
說罷,也不管江媽媽同意不同意,蕭輕靈抬腳便過去了。
江媽媽愣了愣,唇角一彎,笑了。
這個機靈又財迷的五小姐啊,可不是將她老婆子也看成守財奴了?
笑完江媽媽也不跟上去,自顧往香味堂去了。
正好是飯點,小小的包子鋪里人頭攢動,好在一樓客滿還有二樓,蕭輕靈交了銀子領了桌牌,便悠哉哉地上二樓去了。
二樓人不多,掃一眼自己的桌牌,是個模模糊糊的乙字,蕭輕靈便在第二張桌前坐下。
左等右等也不見江媽媽來,熱騰騰的包子倒先上來了。
蕭輕靈也不客氣,自己拔了箸準備先行大快朵頤。
哪想,筷子才伸出去,瞅準的白嫩嫩的包子已被另一雙筷子夾走了。
這是誰呀?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跟她搶食?
一抬頭,蕭輕靈愣住了。
對面坐着個芝蘭玉樹的男人,看上去二十歲左右,風華絕代的容顏上沒有絲毫瑕疵,翩若驚鴻溫潤如玉。身上一襲白衣襯得他尤為出塵,彷彿九天下凡的謫仙,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
此人不知何時出現的,正默默地坐在她對面靜靜地瞧着那隻虎口奪食來的小包子,明月秋水的眸子裏無喜無憂,卻頗為專註,就好像剛剛出生的嬰兒,懵懵懂懂中帶着讓人熏熏然的純凈。
這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美男?真是不出門不知道,一出門才發現盛軒王朝遍地都是美男。
可是,美男又怎樣?誰規定美男就能搶她的包子?眼下她也是個風華絕代的美男,難不成因為這張皮,她吃包子就可以不掏錢?
眼見白嫩嫩的包子就要被送進白嫩嫩的男人嘴裏,蕭輕靈脫口道:“喂!這個包子是我的!”
男人一愣,抬眸看她,像是才發現對面還有個人似的,眸子中帶着明顯的錯愕。
半響,他輕輕“哦”了一聲,將筷子上的包子重新放回籠屜里,還客氣地做了個請吃的動作。
蕭輕靈鬆了口氣,看來還沒到恬不知恥的地步,如此,她就原諒他了。
不管對方什麼表情,夾起男人剛剛放下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湯汁頓時溢滿整個口腔,蕭輕靈眉開眼笑。
許是她吃得太過於滿足,對面的男人看着她突然勾唇輕笑起來。
霎時間,如同陽光普照大地,萬物復蘇,屋子裏彷彿都變得亮堂堂起來。蕭輕靈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她瞪眼睛並非因為男人笑得太好看,好看的男人她見過,笑起來能迷死人的男人她也見過,鳳棲就是一位。
雖說這個男人似乎比鳳棲還要好看一些,但目前也身為美男的蕭輕靈卻覺得他們都沒有眼前籠屜里的包子可愛。
故,她瞪眼睛並非被美色迷了心智,而是她實在太吃驚了。
吃驚的理由很簡單,在蕭輕靈細細品嘗包子的同時,男人也再次提箸大大方方地從籠屜里夾走了一個包子,並且如她一般,慢悠悠地品嘗起來。
嘿!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樣兒的鳥都有,吃別人的包子也能吃得如此心安理得,這不但是個人才,還是個奇葩。
那個,這盛軒王朝的奇葩是不是忒多了點兒?
男人正不緊不慢地吃包子,見蕭輕靈鼓着腮幫子突然停下來,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像是徵詢她的意見,他還眨巴了兩下大眼睛,那兩排小扇子般的長睫毛忽閃忽閃顫抖着,莫名就將蕭輕靈的怒氣給扇沒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吃她一個包子么,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嗎?有這樣一個絕色美男陪着一起吃飯應該也是一種享受吧?那就權當此人是個陪吃好了。
想通之後,蕭輕靈大方地將籠屜往男人面前推了推,還衝他呲牙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笑得太蕩漾,男人抖了抖,但很快,他也咧嘴沖蕭輕靈笑起來。
得!一笑泯恩仇,繼續吃吧!說不定人家是個落魄子弟,也說不定人家的銀子被賊偷了,總之,她蕭輕靈今天善心大發,請客了。
十隻包子,你一個我一個,不過幾分鐘便被二人吃了個精光。
撫摸一下吃飽的肚子,蕭輕靈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沖男人友好地點點頭,自顧下樓去了。
她剛走,小二便走上前對白衣男子悄聲道:“公子?他吃你的包子,你怎地不罵他?”
“為何要罵他?”男子眉眼一彎,又笑了,目光還追隨着樓梯口蕭輕靈的身影:“不過是個可憐的,沒飯吃的孩子罷了!”
說完,男人起身撣撣衣衫,也下樓去了。
待他離開之後,小二回頭,才發現丁號桌子上放着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瞬間明白過來,小二登時哭笑不得。
蕭輕靈美滋滋地下了樓,突然想起江媽媽還沒吃包子,面上一紅,趕緊走到櫃枱前,本打算重新買一籠打包帶走,一摸荷包登時滿頭黑線。
嗬喲!夏雨啊?你這是要害死本少爺我呀!堂堂一個大男人出門,你怎地就給本少爺荷包里裝這麼幾個小錢,連買兩籠包子都不夠?
正為難,感覺到身後有人盯着自己,一回頭,正對上那雙明月秋水的眸子,蕭輕靈愣住。
見她看過來,男子沖她微微頜首便出門去了。
蕭輕靈還沒反應過來,小二便喚着“公子”追下樓來。
瞧見她還在櫃枱前立着,小二大喜道:“這位小公子還沒走,太好了!努,這是你的包子,您拿好了。”說著話,已遞過來一個熱騰騰的紙袋。
愣了足足兩分鐘蕭輕靈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忙將時才丟在櫃枱上的桌牌撿起來仔細翻看,待看清楚登時呆若木雞。
桌牌的一面白底黑子清清楚楚寫着個丁字,另一面卻是個模糊不堪的乙字。
只是,那個乙字下面卻還有個小小的丑字。
噢!這到底是哪個腦殘的傢伙從廢棄的記時舊木板上鋸下來的桌牌啊?
雖說白吃了人家的包子有點難為情,不過好歹只有自己和美男知道。
嗯!大概小二也知道,不管了,反正出了這個門誰也不認識她。
厚着臉皮拎起包子若無其事地往外走,一出門,蕭輕靈拔腿便跑。
跑到拐角處才鬆了口氣,心中卻一個勁兒地抱怨江媽媽多事。
身後突然一陣寒意襲來,蕭輕靈的脊背猛地挺直了。
她不動,對方亦不動,彼此僵持着,誰也不說話。
半響,蕭輕靈才正了表情緩緩轉身:“閣下跟着我,有何貴幹啊?”
待看清楚身後俊朗挺拔的黑衣男子,蕭輕靈一陣頭皮發麻,蹙了眉正要發問,那人卻沖她一拱手,冷聲道:“肖慕先生,對不住了!”
肖慕先生?誰啊?才轉了念頭,蕭輕靈便覺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倒下去之前,蕭輕靈罵了句娘。
鳳棲?漂亮警察叔叔?光天化日之下,您這是要販賣人口嗎?
噢!果然是警匪一家。
她的包子啊!
……
“肖慕先生?肖慕先生?”
被一隻大手使勁搖醒,蕭輕靈終於睜開了眼睛。
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心頭一寒,她這是被人挖了眼珠還是毒瞎了?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的眼睛?”
“肖慕先生莫急,你的眼睛無恙,這是暗室。”
暗室?鳳棲把她打暈扛到暗室里,想要做甚?
蕭輕靈趕緊解釋:“那個,你大概認錯人……”
鳳棲嗤鼻:“肖慕,積善堂最赫赫有名的神醫,我盛軒王朝人人稱道的神仙先生,其祖上曾是傳說中的三人同行,先生還要耍賴嗎?”
像是怕她不承認,鳳棲又道:“模樣如此不俗,又能與積善堂眾先生談笑風生,還讓廖管事都刮目相看者,這世上除了肖慕先生還有何人?”
蕭輕靈一頭黑線,模樣好看點,又被廖管事和教書先生們眾星捧月地送出積善堂的大門,她就可以白得一個神醫的名號?那什麼三人同行,誰啊?很牛逼么?
話說,就算是扯虎皮做大旗也太離譜了吧?鳳棲這是以貌取人還是太過於自信了?要是二十一世蕭的警察叔叔們都這樣意氣用事地抓壞蛋,還不亂套了?
罷了,既然鳳棲沒認出她,她又何苦讓他知道自己是誰?
沉下嗓音,蕭輕靈問:“這位公子?你擄在下來此,究竟想幹什麼?”
“肖慕先生見諒!”鳳棲的聲音裏帶着點點焦急:“家兄突然染恙昏迷,我派人去積善堂請了幾回先生都避而不見。
故,在下只好冒犯了!”
原來是為了給他兄長看病啊?嚇死她了。
話說這什麼肖慕先生,也太拽了吧?人家堂堂鳳大將軍幾次去請都不露面,神馬神醫?神棍還差不多。
見蕭輕靈不出聲,鳳棲以為她默認了,也不與她多說,一隻大手伸過來,揪住蕭輕靈的后衣領直接將她拎了起來,“事發突然,先生,得罪了!”
待被鳳棲摁在凳子上時,蕭輕靈手中已多出一個小包袱,砰地一聲,門被人關上了。
愣了半響,蕭輕靈才意識到鳳棲將她拎到別的屋子裏了。
才要摸黑站起來,突然感受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蕭輕靈的手腕竟被人緊緊捉住。
旁邊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蕭輕靈雖不是武功高手,但她卻是二十一世蕭地地道道的一名法醫,還是一名體能不錯的法醫。
加之多年面對犯罪和突發事件的經歷,練就了她對危險和疾病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和反應。
可是,鳳棲將她帶進這間暗室,她居然沒有發現暗室里還有其他人。
灼熱感順着手腕一路攀升上來,幾乎要將她的皮膚燙爛,憑着多年的經驗,蕭輕靈敏感地察覺到此人中毒了。
現代醫學大多依賴醫療設備的輔助檢查,中醫學最基礎的望聞問切反而用得很少。
好在這些年蕭輕靈研習娘親留下的醫學手記,對中醫也有了比較深的了解,且練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
憑藉熟悉的手感,她已摸出鳳棲交給她的小包袱是一個醫者專用的針包。
既然銀針在手,她便醫者父母心一回吧!
穩住心神,盡量放緩聲音,蕭輕靈柔聲道:“喂!你先鬆開我好不好?”
對方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許是疼糊塗了,握住蕭輕靈手腕的大手非但沒有鬆開,還緊握着她往回收了收。
如此一來,蕭輕靈的整條手臂便壓在了他的胸口上。
再次一驚,蕭輕靈哭笑不得。
顯然,面前是一張床榻,榻上這個重病的男人是鳳棲的兄長,問題是,這位大哥為什麼光溜溜的啊?
怪不得鳳棲要讓她在暗室里給兄長看病,便是兩個男人,這般一絲不掛地將身體呈現在對方面前也很尷尬是不是?
鳳棲喲?你認錯人了啦!就算我懂點醫術,這樣黑燈瞎火地給人看病,我沒那麼大本事好不好?
不過暗自腹誹,鳳棲竟像與她心有靈犀,蕭輕靈尚未開口,門外已傳來鳳棲焦急的聲音:“肖慕先生,我兄長痛得厲害,求先生快些施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