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女人終於開口了,嘶啞的嗓音,低緩而平靜。彷彿這個時辰,在黑乎乎的豬圈裏看見蕭輕靈十分正常。

愣了半天,蕭輕靈才認出這個女人是李氏。

看着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她臉上的驚恐一點點褪去,最後,嘆了口氣道:“我是蕭輕靈!”

“蕭輕靈?蕭府五小姐?”李氏問。

蕭輕靈揚揚眉,她似乎人氣挺高啊!

李氏突然笑了:“蕭五小姐,謝謝你!”

“謝我?”蕭輕靈莫名其妙。

這個女人的腦筋是不是有點問題?

“你認識我?”

“不認識!”李氏搖搖頭,“但我知道你。

前天,是你說,阿鳶是自殺的。”

似乎明白了什麼,蕭輕靈輕嘆:“她叫阿鳶?好美的名字……長得也很美!”

李氏臉上的笑容更加開懷了,帶着掩飾不住的驕傲:“是啊!很美!”

凝視了蕭輕靈十秒鐘,她斂了笑,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垂下眼眸,怯怯地說:“你要把我交給鳳將軍?”

“沒有!”蕭輕靈脫口道:“李屠戶本來就該死,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殺死他的。”

“哦!”似乎放心了,她揚了揚手裏的殺豬刀,轉身:“那你跟我來,我告訴你!”

直到跟着李氏站在卧房裏,蕭輕靈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跟着她進來。

她不知道眼前的場景究竟是震撼還是血腥。

卧房正中間的地上擺着個大砧板,到處都是血……

李氏走過去,非常自然地在砧板前坐下。

然後,將砧板上的東西拖過來,舉起殺豬刀用力劈砍起來。

那東西是堆肉,或者是個人。

蕭輕靈認得,那是李氏曾經的丈夫——李屠戶。

“你……在做什麼?”蕭輕靈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抖。

李氏抬頭,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讓他死得更徹底一點。

我聽說,剁碎了就不能再投胎。

即便投胎了,下輩子也只能變成豬,被人宰殺。”

拚命壓制住不斷上涌的噁心,蕭輕靈盡量讓自己不去看李氏刀下的那堆肉。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並沒想過要殺他,這麼多年都這樣過來了,習慣了。”李氏答非所問。

蕭輕靈皺皺眉,再問:“你是怎麼殺他的?”

“哦!是你說阿鳶是自殺。”李氏終於停下來。

她的表情變得很茫然,帶着點憐惜和不舍,卻依然答非所問,“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非常聽話。

我從來都沒聽她抱怨過,我以為她願意這樣。

可你說她是自殺,她為什麼要自殺呢?”

蕭輕靈愣住。

“原來她受不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痛恨這個爹爹呢……”

“李屠戶不是阿鳶的親生父親?”

“當然是,所以我才會搞錯,以為她是願意的。

可她不願意……”有點無措地看着砧板上的肉,李氏的聲音很低:“她自殺了,那他為什麼還要活着?”

所以她殺了李屠戶,所以她在女兒被糟蹋了至少兩年時間之後,殺死了這個禽獸不如的爹爹?

這個女人,她是人嗎?

蕭輕靈突然覺得,昨天的那些石頭和臭雞蛋,砸得一點都不冤枉。

“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吧?可是,我們那裏都這樣!”

“什麼意思?”蕭輕靈脊背一寒。

李氏卻沖她笑笑,然後,她又低下頭想了會兒,說:“我聽他們說蕭五小姐說阿鳶是自殺的,所以我就問他。

他承認了,還是和平時一樣暴躁,邊打我邊沖我嚷嚷。

他說,那晚他跟着阿鳶,是阿鳶故意把他引到池塘邊去的。

他什麼都來不及做,阿鳶就用一根竹竿溺死了自己。

我知道他沒有撒謊,所以我就去六扇門把阿鳶接回來了。”

“你在去接阿鳶回來之前,就設計好了謀殺他?”

“嗯!”李氏點點頭:“他看見阿鳶自殺,卻不去救她,所以該死。

我知道他愛喝酒,但也知道他從不喝醉。

他其實很膽小,只有喝了酒,他才敢對阿鳶那樣,也才敢給豬吃那些葯……”

“什麼葯?”

“讓豬暴躁發狂的葯,他說,豬吃了以後會不停地跑動。

那樣的豬,宰殺后的肉才會好吃。

所以,這條街上,我們家的豬肉賣得最好……”

蕭輕靈突然覺得,不止是李屠戶,這個女人,也應該被豬咬死,她,下輩子也應該做豬。

她突然對審問這個女人失去了興趣。

在李氏的眼睛裏,李屠戶那般殘忍地糟蹋阿鳶,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之所以殺死那個禽獸,乃是因為他沒有及時將沉在池底的阿鳶拖上來。

“你要走了嗎?”李氏突然站起來,手裏依然拎着那把滴血的殺豬刀:“我還沒有講完。”

“我……”不想聽了。

“你還是聽聽吧,也許,我們兩個有點像!”

我勒個去!哪裏像了?她和李氏哪裏像了?她很正常好不好?

丫的是近視眼嗎?

蕭輕靈很想走,趕緊離開。

可是,李氏的眼睛裏流露出異常的渴望,讓她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是李氏唯一的傾訴對象,甚至,是李氏唯一的精神寄託。

這世上最艱難的,不是你創造了驚天秘密。

而是,你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卻不得不永遠保持沉默。

終於,蕭輕靈點點頭:“你說吧,我聽。”

李氏鬆了口氣,討好地沖她笑笑。

她重新在砧板前坐下,拿起殺豬刀繼續劈砍那堆肉。彷彿不這樣做,她就沒辦法說話。

“我知道阿鳶的死讓他害怕了,因為他忘了給豬喂葯就跑出去喝酒。

所以我幫他給豬餵了,只不過,我把藥量增加了好幾倍。

他平時喜歡把葯摻在豬食里,我就全攪進了水裏。

我把所有的豬食槽子都拖到豬圈中間掀翻,這樣,豬就吃不上食,只能喝水。

然後,我把黃金酒壺吊在樹枝上……”

“黃金酒壺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李氏想了想,垂下頭道:“那是我的嫁妝……”

沒等蕭輕靈接嘴,她又道:“那棵樹就長在豬圈邊上,酒壺很重,把樹枝拉得很低。

豬食槽子裏什麼都沒有,豬不會過去。

所以,樹枝也不會被碰斷。

他喝再多酒晚上也要回家,因為他惦記豬,他要給豬喂葯。

只要他去豬圈,就一定會看到那個黃金酒壺,那裏面有上好的女兒紅,很香。

他一定受不了酒香味,勢必會翻牆進去。

可是,豬都餓瘋了,會咬他。

我沒想到他會吐,更沒想到豬會最先咬他的臉。

畢竟,臉很重要……

我以為,他會像阿鳶那樣死去,臉朝上,躺在爛泥里。

我把所有的事情佈置好,感覺萬無一失了,才去鄰居家借了草席,背着阿鳶出門。

我不敢太早回來,害怕他打我。

一直到有人跑去亂葬崗子告訴我,他被豬咬死了,我才敢回來……”

李氏還絮絮叨叨說了點什麼蕭輕靈已經聽不見了,這個女人的思維方式完全顛覆了她的世界。

封少說得沒錯,這個女人不是可悲,更不是可憐,她是麻木。

“李氏?別再砍了,人死為大,把李屠戶葬了吧!”蕭輕靈轉身往外走。

“你會給別人說嗎?”

李氏坐在凳子上看她,眼神很奇怪,但蕭輕靈看不到。

“不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只希望,以後,你能活得快樂一點。”

走到門口,蕭輕靈停下,依然沒有回頭:“以後,不要再給豬吃那種葯了。”

“嗯,好……”

蕭輕靈離開有一陣了,李氏依然看着門口。

許久,她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劈砍那堆肉。

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停下來,將那堆碎肉全部搬到豬欄,餵給豬吃。

回到屋子裏,她把臉上和手上的血洗乾淨,換了件最新最漂亮的衣裳,鎖了門,離開……

一個時辰后,李氏來到亂葬崗子。

阿鳶的墳頭站着個男人,她看見男人的背影眼睛一亮,快步跑過去。

“你都做完了?”

“嗯!做完了!”

“蕭五小姐去找你了?”

“嗯,我按照你說的,都告訴她了……”

“她有沒有問酒壺的事?”

“問了。”

“你如何回答的?”

“我說,那是我的嫁妝。”

“很好!”男人輕笑起來。

李氏面上卻顯出一絲疑惑:“你說我和她很像,可是,我瞧不出來哪裏像。”

“你們怎麼會像呢?”你哪裏比得上她?你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不過,男人的笑聲卻顯得愈發舒心:“若不這樣說,她會聽你說完嗎?

好了,事情都做完了,你可以上路了。”

李氏突然扭捏起來,她的臉頰紅紅的,看起來有些怪異。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

殺死李屠戶,為阿鳶報了仇,將他剁碎,再將這個秘密告訴第一個知道阿鳶秘密的人,這樣,你所有的痛苦都會轉嫁給她。

她會痛苦,會恐懼。

而你,可以乾乾淨淨地去投胎,帶着你的阿鳶。

下輩子,你們都會生在好人家。”

“謝謝!”李氏如釋重負地笑了。

隨後,她從袖袋中取出那把殺豬刀,毫不猶豫地切入自己的肚腹。

聽見李氏倒地的聲音,男人才緩緩轉身。

火紅的朝陽下,他英俊的臉上有着奇異的興奮:“蕭輕靈?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

蕭輕靈剛爬到院牆上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驚慌失措下,她毫無懸念地栽了下去。

剛在心裏罵了句馬勒戈壁,后衣領就被人揪住了。

然後,她像只小狗一般,被人拎了起來。

“你帶我去哪兒?”

“亂葬崗子!”

“亂葬崗子?”蕭輕靈心頭一驚。

果然,封少瞪她一眼:“李氏死了……”

……

李氏死在阿鳶的墳坑裏。

席子被打開,她兩隻手輕輕環抱着阿鳶,肚腹上插着一把鋒利的殺豬刀。

蕭輕靈認得這把殺豬刀,昨晚,她親眼看見李氏用它劈砍那堆肉。

這麼大一把殺豬刀,李氏大清早是如何帶出城門的?

“昨晚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

看着身邊呆若木雞的小女人,封少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

“你怎麼知道昨晚我見過她?”蕭輕靈下意識地反問。

“以你的性子,昨晚怎麼可能不去勘察現場?”

原來,已經這麼多人都很了解她了。

“她發現你了?”

“嗯!”

“難怪她會自殺!”

“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哪樣?”封少鳳目一眯,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蕭輕靈喉間一噎,本要脫口而出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算了,人都死了,就讓那些罪惡變成永恆的秘密吧。

“你給六扇門報案了嗎?”

“她是自殺,有什麼好報案的。”

“也是!”蕭輕靈點頭。

“難道你不懷疑她是自殺?”

“為什麼要懷疑?她的表情很安詳,衣着整齊而華麗。

最重要的是,她挖開了阿鳶的墳,和阿鳶躺在一起。”

“這孩子叫阿鳶?”

“嗯!”

“很美的名字!”從旁邊樹木上折下兩根樹枝,封少遞給她一根:“她那樣活着還不如死掉,來吧!我們埋了她們……”

“等等!”

“不埋掉,她們會被野狗吃掉。”

“我知道。”閉一下眼睛,蕭輕靈道:“封少?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這裏是亂葬崗子,誰都知道把死人丟在這裏會被野狗吃掉。

李氏為什麼要把阿鳶挖出來?難道,她希望阿鳶和她……都被野狗分食?”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封少道:“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很快就會來替她們母女收屍。”

“是么?呵!”蕭輕靈咧嘴苦笑:“昨晚,她說我和她有點像,我還不相信。

現在,我信了!”

這話讓封少微詫:“她昨晚還和你說了什麼?”

“很多……”腦海里突然滑過什麼,沒等封少開口,蕭輕靈便蹭地一下跳進了墳坑裏,“等等封少,等等!”

“喂……蕭輕靈?你要做什麼?”封少蹲下,彎身準備拉她。

“轉過身去,我要給李氏驗屍!”

沒錯,線索就在李氏身上。

這個永遠都不會再說話的沉默的女人,她明明是愛着阿鳶的,她明明是個好母親,為什麼會如此麻木?

李氏?你這樣安詳的死去,這樣小心翼翼抱着阿鳶,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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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做王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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