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者救人
灰色的天空讓天地間顯得異常的沉悶和壓抑,僵直地俯視着無疆大地,如幕布遮天。
日月無影,星河不現,光不可見。
荒蕪的大地,猶如被打碎了牙齒,不敢吭聲,沉寂和灰暗就像是它天生的氣質。
一道身影正在大地上疾馳,速度太快,辨不清模樣。觀其奔行之姿,路無可阻,步無所礙,顯然對腳下之況十分熟悉,行進的方向,乃是一座大山。細看,腰間還攜着一物件兒,瞧不清是何物。
……
房間異常的簡陋,青地白牆,牆面甚至布着裂痕。一床、一桌、二人伴椅。
桌上只有兩個酒罈,刨去老舊的傷痕,光潔無比。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那嵌在屋頂,用來照明的夜明珠。
“鬼醫,你在山上很自在啊!醫術有沒有進步啊?”老五輕笑着喝了口酒。
“還行,你這次出去又殺了多少人?”鬼醫平淡的放下酒罈。
“這種事情誰會去數,不定明天我也是別人口中的數字呢!”老五笑得有些洒脫,顯然並不以為意,就像是在聊割草一般。
“所以,比起殺人,我更喜歡研究醫藥,與你追求不同。”說著鬼醫眼中就透露出了痴迷的目光。隨後又變得迷惘:“能不殺,誰又願意去殺呢?”
“來不及了,起初是為了生存,現在已經有癮了。不說這麼掃興的話題了,大哥是不是快要回來了?”老五喝了一大口酒,將罈子又放回了桌子,伸手抹了抹嘴邊的酒漬。
“如果沒記錯,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鬼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並沒有去評論老五之前的言語。
這時,屋外傳來急切地腳步聲,由遠及近,二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噠噠噠……
一個身影猛然沖了進來,直接奔着木床而去。急停在床邊,然後將懷裏的物件兒,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大哥你回來了!”
“大哥,你這是?”
鬼醫和老五異口同聲地對着來人喊道,聲音伴着驚喜和疑惑。
大哥是個中年人,臉上還掛着血污,渾身鋪滿了了塵土,裸露的脖頸處跟汗水混在一起,都成了黑泥。呼吸聲伴着沉悶,悠長粗壯,吐氣的聲音像是悶雷。
“鬼醫,救人!”中年人並沒有理會二人的問話,也沒有回頭,因為此時“人命關天”。或許對他來說這個詞有些諷刺,但事實就是如此。
二人一怔,旋即回過神來。急忙走到床前,只見一個包成粽子的少年躺在床上,連氣息都感覺不到了。
被用來包裹的大衣,也被滲紅了一大片,那是血,摸起來已然冰冷。
“大哥,你抱個死人回來幹嘛?”老五轉頭疑惑地看着中年人。
“他還活着!”鬼醫和中年人同時說道。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床的方向傳來微弱的聲音:“救…我!”很孱弱很可憐的聲音,從少年的嘴縫中被擠出后,人便又沒了動靜。
“大哥,我們是殺人的,除了自家兄弟,什麼時候救過別人,農夫與蛇啊!”老五不明所以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沒有說話,眼睛裏有猶豫在在閃動,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一路了,可每次要放棄的時候,那微弱的求救聲,總是能及時地出現,刺激着他。
“大哥,真救?”鬼醫面色鄭重的看着中年人問道。
此問一來是佐證老五的話,二來是讓大哥儘快做決定,因為這人再耽擱想救也救不了了。
中年人突然閉上了猶豫的眼睛,稍稍抬頭,像是在回想什麼。短暫過後,已經換上了一雙堅定的眼眸。
“救!”
鬼醫已經伴着聲音開始動作了,救人如救火。他輕輕地解開了包在少年身上的袍子,分開兩邊,袍子內側已經被血幾乎完全浸濕了,粘糊糊的。
粗陋的大床上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渾身佈滿了深淺不一的血痕,隔着衣服都可見其面貌。失血的白肉往外翻着,痕迹修長平滑,明顯是利器所致,大概有三十幾處。此時他已經其若遊絲。
最關鍵的是,所有傷口並非致命傷,現在這副樣子,顯然是失血過多造成的。
藉著夜明珠的光亮,才可以看清他的模樣。
消瘦的臉龐掛着稚嫩,殘留着恐懼和求生的神態。緊閉的眼睛和鎖死的牙關,配上紅白相間的臉,讓鬼醫都不由得心臟一顫。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雖然也殺人,但從來沒有虐殺過,而且還是個孩子。多大的仇怨才能下如此毒手,太狠了。
以他的專業程度來看,這每一刀幾乎都擱在了人體痛覺最敏感處,這少年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太不可思議了!
咚!
為何心臟會有一絲疼痛傳來,不是已經心如磐石了嗎?心臟上面彷彿還壓着一塊巨石,感覺比這天空還要讓人壓抑和難受。莫名的情緒讓他感到很不適,像是要窒息一般。似曾相識,但卻說不清,道不明。要知道他雖然修醫,可依舊是貪狼域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戮機器啊。為何會這般?
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明悟,生性冷漠的大哥為何會破天荒的救人?而且還是陌生人。若是換做以前,除了他們兄弟外,其他人在大哥眼中連草芥都算不上。
黑暗持續的太久,人心也早都硬了,或許眼前的少年,讓大哥也生出了如自己一般的情緒吧。
再次見到少年的全貌,中年人的臉色仍是有了一絲波動。連向來不在意生死的老五,眼角也不由得抽了抽。他們雖然殺人,但都是力求一擊致命,哪裏會如此“花哨”。
鬼醫探手為少年把脈,另一隻則兩指併攏,時不時地在少年身上來回地點着,手指之上散發著細微地氣流,特別地小心,生怕弄壞了一般。
不過手指有些輕微地抖動,不知是需要如此,還是沒有適應角色地轉換。
中年人回來的響動,也將老三和老四引來了,二人一進門就看到了床上的少年,面色也忍不住一顫。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殺亦有道。
此時不適合問清始末,二人就靜靜地在一旁等待。
良久。
“失血過多,情況很糟糕,他還沒有覺醒天賦,不是修行之人,所以體質很弱。我剛才用氣息試探過他的身體,按理來說,不可能沒有一丁點兒反應,因為我刺激的都是人體痛覺最敏感的地方。這種情況,我所見過的只有死人。”
“如此重的傷勢,但他卻還活着,可見求生意志不是一般的強大。不過想要救回來卻很難,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從床前診斷而起的鬼醫皺着眉頭,微微搖頭向眾人說道,聲音先由平淡轉為了疑惑最後又是驚訝,一時間神色複雜。
一番話讓其他人也是面色一沉,旋即將目光都投向他們的大哥,等着他的決斷,人畢竟是他救回來的。
中年人臉上除了冷漠並無任何錶情,彷彿此事與他無關,但其眼中的掙扎還是出賣了自己。
顯然兩極角色的轉換並非易事。
“想辦法!”
短暫的靜默之後,中年人只是冷冷的說了這麼一句,就閉口不言了,但其目光仍未離開床上的少年。
“鬼醫,靠你了!”
“需要什麼,我幫你去找!”
“你鬼醫沒有救不回來的人。”
中年人話音一落,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看向鬼醫,紛紛開口表達着自己身為兄弟的支持。
他們兄弟的感情可是經過生死磨礪,大哥要做的事,他們一定會全力支持,只不過他們之中擅長救人的也就鬼醫一人,此時也只能打打下手。
眾人的話語充斥着鬼醫的耳洞,他並沒有推辭,因為此時隊伍中,也就他能有辦法了。心忖道:沒有覺醒天賦就不能自我療傷,外在的手段也不能激烈,精神刺激無用,而且失血過多。為今之計,只有靠藥物試試了。
思罷,鬼醫面色一正,便快速地對眾人吩咐着:“老三你去找一顆壯魂草;老四馬上準備熱水,先幫他清理下傷口;老五你和我去一起準備其他藥材。至於大哥,你用天地之力護住他的生機即可,但是一定不能太猛,否則他根本承受不住。”
隨後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我會盡最大努力!”
鬼醫話音剛落,眾人就各自準備,沒有人問為什麼,因為他們相信鬼醫,若是鬼醫都救不活,只能說明這少年命該如此。
老五和鬼醫去配藥了,老三直接奔山下而去,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老大則按照鬼醫的囑咐,緩緩伸出一手擎在少年身體的正上方,手掌有微弱的天地之力朝着少年的全身籠罩而去,氣息控制的及其細微,從他嚴肅的表情就能知道這種控制十分不易。
擎空的手還帶着輕微的顫抖,此時做的事情,彷彿讓他的手都感覺到了不適,那可是用來殺人的,不過他在極力的控制,讓其穩定下來。
五人都在為搶救這個少年而忙碌着,而且還是一群殺戮機器,這樣的行為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或許是真的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內心。
不多時,老四就端着熱水進來了,動作很輕,生怕打擾了大哥。移步將水輕輕的放在床邊,然後拿刀割去了少年的衣服,扯開衣服,露出身體真實的面貌,可怖的傷痕比剛才進來時,更加的衝擊眼球。
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或許就死了吧。此時,他對鬼醫的話真正有了認可,這少年的求生意志太強大了。
略去心緒,平復了面色。拿起一塊乾淨的毛巾蘸水之後,輕柔的為少年擦拭着,雖然鬼醫說過此人沒有感覺,但他依舊輕柔,好似女兒家一般細心。
不一會兒,少年身上的血漬就被清理一空,煥發出他原本白皙的皮膚。只是因為失血過多,此時看起來有些慘白。
在中年人力量的滋潤下,少年面色也已經平靜了許多,不復之前複雜的樣子。
傷口也起了細微的變化,那是要慢慢癒合的跡象。不過此時中年人,額頭上也生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知道還能否撐下去。
噠噠噠……
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就見鬼醫和老五分別端着準備好的葯進來了,一湯一膏。
並未多言,二人分工合作,鬼醫為少年敷藥和包紮傷口。老五則給少年喂葯,但並不好喂,最後還是老四幫忙把頭抬着,一點一點的用自身氣息裹挾着,這才送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就只剩中年人還在繼續。其餘人並沒有他的境界,無法做到精準的控制,幫不上忙。
少年的氣色已經在慢慢恢復,但是意志仍然薄弱,現在就只等老三拿壯魂草回來了。
等待總是讓人焦急,三人時不時的去看時間,老五甚至都跑去門口張望,來來回回不知往返了多少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