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小公主的話擲地有聲。
聽得身後的老二的雙手不自覺地收入袖中，臉色冷酷似冰，無喜無怒。
這樣退去慣常不正經、輕佻笑容的老二身上並不常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認真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
老二和太子，是與小公主同乘一輛馬車出宮的。
準確地講，是小公主揪着兩人必須和他一起出宮。
“在我沒完全排除你們兩個中的哪個或者兩個一起在背後搞鬼挑事兒的嫌疑前，你們必須都在我的眼皮底下獃著！……我知道最有嫌疑的是哪個，但是我不想冒一丁點兒的險，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可能性！……誰說我是在和你們商量了？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自願乖乖跟我走，第二，被我打趴下帶走！”
這是小公主的原話。
時至今日，小公主拳頭的威懾力依舊十分驚人。
加上剛被自家妹妹救了命。
欠着人命情，還加武力脅迫……
太子和老二理所應當地“投降”了，被小公主揪着出來堵李弘成。
所以便有了以上的一幕。
老二的表情格外的肅穆。
但李弘成的表情卻有一絲一閃而過的譏諷滑過。
因為他想說：“李家的尊榮，也包括他們靖王府嗎？”
大慶的主人是慶帝！未來的繼承人是慶帝的兒子！靖王作為慶帝唯一的嫡親弟弟，這麼多年為了避嫌像個老農民一樣埋頭種地！他作為靖王世子，眼見得多半要收穫像父親一樣被迫“碌碌無為”的一生……誰會甘心呢？
不甘心啊！
也許正是這份因為不同原因造就卻十分類似的不甘，才讓他和老二會心共鳴，最終成為一黨的吧。
享受尊榮時沒份兒，要人犧牲時，我們就忽然也是大慶的主人了？
說笑話嗎？
這就是李弘成真實的想法。
但是他不能說出口。
可他不說出口，小公主就看不出來？
也許再過幾年，確實會看不出來。
不過現在，這個年紀，李弘成顯然還沒修鍊到家，城府還沒深到能完全掩飾心中所想的程度。
輕嘆一聲，小公主道：“讓柔嘉跟我走吧。”
李弘成神情立刻變得十分警惕，道：“你……為什麼？”
“我和范府前任女主人承諾過，我會護着若若周全，我現在給你一個承諾，我會護柔嘉周全，既然你擔心在靖王府中，柔嘉安危難測，讓她跟着我吧。”小公主道。
李弘成顯然不相信小公主要帶走柔嘉只是為了護佑柔嘉的安全，這要拜慶國軍屬都要留京的規矩所賜，當然，身為權力中心、見慣了政治鬥爭的皇族，即便慶國沒有這種規矩，李弘成都會自然而然聯想很多，比如小公主要扣下柔嘉作為牽制他與整個靖王府的人質。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他想那樣的話，根本不用這樣的手段。”小公主身後，馬車車簾撩開了，一直很沉默的老二下車露面出聲了。
老二與李弘成是熟極了的，所以老二不用把話說得特別明白李弘成也秒懂。
老二是在說，小公主要牽制你李弘成，根本犯不着用扣柔嘉這種這麼上不了檯面的手段——整個京都現在大部分的力量都聽從小公主的調遣。
理智上李弘成明白，但感性上他卻不願意明白。
所以僵持住了。
打破這種僵持的是柔嘉。
柔嘉從李弘成身後的馬車上竄了出來，撩開車簾下地，聲音輕柔卻堅定，道：“哥，我跟安樂姐姐走。”
李弘成聞聲回頭，奔到柔嘉身邊。
柔嘉又重複了一遍道：“哥，我願意跟着安樂姐姐走。”
李弘成氣急，罵道：“你個小孩子家家地，胡說什麼！”
“你比我大多少？還不是一個小孩子！”柔嘉噘嘴頂李弘成，但隨即意識到什麼，整袖斂容，正色對李弘成道，“哥，我是郡主，我出生就是郡主，如果我不是爹爹的女兒，不是姓李，憑什麼一出聲就有這樣的身份？安樂姐姐說得對，我李氏貴為皇族，享人所不能享的榮耀，便要承擔人所不能承擔的重責，家國有難，不能跑的啊。”
聽得此話，李弘成又是氣，又有些別的東西從心內冒出來，酸酸的，混合成了一股子難言的情緒，讓他嘴唇抖了抖，卻說不出話來。
有些話，如此大庭廣眾，也是沒法說的。
自然，當柔嘉邁步走向小公主時，他也不好用特別粗暴的手段攔住。
揉了揉走至身邊的柔嘉的頭以做安撫，小公主抬頭看向對面眼神晦暗的李弘成，輕聲道：“李家的女人，從來……”後面幾個字的聲音太過細弱，即便是他身邊的柔嘉都沒聽清。
“你服侍郡主。”收了剛才那近似感慨的神色，小公主轉頭吩咐研秀道，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一會兒在車裏獃著，別出來。”
研秀會意，行了一禮，拉着柔嘉上了馬車。
小公主轉身看向身後的老二，又掃了一眼馬車裏面，道：“太子去哪兒了？”
老二懶洋洋地回道：“現在連哥哥都不叫了。”
小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別人家都是當哥哥地護着妹妹，到你們這裏，呵，日常氣得我拳頭痒痒，不想叫哥了。別轉移話題，太子去哪兒了？”
老二回道：“去城門了。”頓了一下，又不補充了一句，“他怕你殺人。”
小公主的眼神閃爍了下，劃過了某種情緒，但用甜甜的笑容隨即掩蓋了去，道：“難道他去了，我就不殺人了不成？”
言畢轉身上車，卻不見老二跟上，小公主回頭。
只見老二站在那裏，攏着袖子道：“我去攔婉兒。”
小公主皺眉，想說什麼，卻聽老二又接着道：“我帶着婉兒去找林若甫，我總覺得這一局到這裏不算完。”
老二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他和太子都猜出來鼓動李弘成以及一眾勛貴闖門的就是他們的好姑姑。
林婉兒是李雲睿和林若甫的女兒，若說林婉兒被從莞貴人那裏接走往城外送這事兒，林若甫半點兒不知情，可能嗎？
如果林若甫也摻和進來了，以他的手段和能耐，京都目前只掀起了這點兒水花，還真挺不正常的。
李雲睿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鬧騰出這麼多事？
這些國公侯爺之類的勛貴子弟，貴是貴的，但早就沒什麼實權的，若是當真下定決心，要解決並不是難事。
也許姑姑就是要安樂下狠手去解決吧。
殺這麼多的公卿貴族，即便父皇再是寵愛安樂，也是會有後果。
這個後果是什麼不好說，也許就包括了原本承諾交給安樂的內庫不給了，繼續由李雲睿掌控？
老二垂下眼眸，心道：安樂沒說錯，李家的女人啊……
“我和太子琢磨着，也得雄起一下，不然世人真當咱們李家沒男人了呢。”老二調笑着道，隨即又補了一句，“我借燕小乙用用。”
有謝必安在，要燕小乙其實用處不大。
但老二的用意並不在此。
小公主把他和太子帶出來是信不過他們，怕他們和李雲睿聯合起來搞事兒。
老二要燕小乙，其實是讓燕小乙當個監軍，監視自己的監軍，向小公主表明態度。
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兄妹”，老二這點兒彎彎繞的心思，也瞞不過小公主。
看着老二，良久，小公主嘆了口氣，道：“注意身體，你的病症還沒好利索呢。”
隨即轉身上車。
老二看着小公主登車，張了張嘴想勸什麼。
小公主卻甩了一句道：“我又不是殺人魔，會無緣無故地殺人。”
老二略略放心了，目送小公主的馬車奔着城門去了
然而小公主沒出口的那句話是，有必要的話，我也不害怕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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