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 40 章

慶帝的手頓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在思考合適的落子位置,隨即很自然而地落子,道:“他們是朕的兒子,生來就貴為皇子,教導他們是鎮為君為父的責任,何談折騰?”

小公主一邊反手很痛快地跟着落了一子,一邊翻了個白眼,道:“我又沒有皇位要繼承,爹爹你還要和我演戲不成?”

慶帝的手又頓了一下,低頭看着棋盤,兩指摸索着指尖的棋子,對上眼神,看不清神情,很難判斷出他在想些什麼。

小公主一手杵着下巴,一手執子,狀似等對手落子等得有些無聊地輕敲着棋盤的側邊,然後又似按捺不住不吐不快地樣子,略帶不開心的語氣道:“爹爹,你可能會是青史之上滿是讚譽的好皇帝,但你真不是一個好爹爹。”

這話似乎說得慶帝有些“小性”了,冷哼一聲,道:“朕倒是沒想到,倒是朕的公主來指責起朕了。”

不管內心如何作想,不管曾經暗裏動過多少殺機,但慶帝有這個自信,在他的崽崽與外人面前,都是一個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千嬌百寵到毫無原則地步的父親。

小公主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這種看起來“憂鬱”、“老成”的神情,在還帶着嬰兒肥的臉蛋上,就只剩下可愛了可言了。

萬分可愛的小公主對慶帝道:“爹爹,你能別和我也演戲嗎?這套官腔官調的,聽着好煩。”

慶帝沒說什麼,似終於想好了該怎麼走一下步了,“啪”地一聲落了子,然後提醒道:“該你了。”

看着對面的崽崽又鼓起了腮幫子,有些氣鼓鼓的樣子又讓慶帝想捏捏他的臉頰或者鼻子。

其實兩人短短几句對話,慶帝就已經搞明白為什麼崽崽明明對政事不感興趣、明明聽得直犯困還要強聽了,心裏一瞬間滑過了些許暖意。

看來把崽崽當女孩養是對的,既能讓皇位之爭少了一個潛藏的隱患,在這自古薄涼的皇室之中,自己卻有了個重視親情勝過權錢名利的孩子,感覺……不錯。

“啪”,小公主的落子很乾脆,落完后不知道想到什麼,若有所思,又小大人兒似地嘆了口氣,道:“爹爹,我知道我要是勸你做個好爹爹,或者說什麼兄友弟恭、孝悌仁愛之類的,你肯定不屑一顧。”眼看着慶帝輕微皺了下眉,小公主噘嘴道,“爹爹你別反駁,你糊弄外人就算了,別糊弄我,我是真的不喜歡爹爹在我面前也掛個面具,在爹爹心裏,皇帝和一般人不一樣,皇家和一般人家也不一樣,在爹爹眼裏,大慶未來的皇位繼承人不能是個只知仁義道德的謙謙君子。”

慶帝沒說話。

小公主抬眼看了慶帝一眼,聲音忽地嚴肅了很多,道:“爹爹,我常常在想像你這樣的皇帝,無開國君主之名,有開國君主之實,爹爹你當然是一個極為睿智、極少犯錯的皇帝,您也一定自信於這一點,所以一旦你犯了錯,你自己不會察覺,也不會有人敢於指出來?”

“你的意思是,朕是一個聽不進諫言的昏君?”慶帝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爹爹你在自己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上,不會被任何人所動搖。爹爹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小公主道。

慶帝抬眼看向小公主,正對上小公主的眼睛。

那是他的崽崽身上唯一不那麼像葉輕眉而稍微更像他的部分,此時清清明明地看着自己,不見平素的嬌憨,滿是平素不見的鄭重。

慶帝意識到,他的崽崽在很認真地和他交談。

小公主歪了歪頭,咬着嘴似是在認真思索、組織措辭,隨後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爹爹,我在想你心裏肯定百分百地認為錦繡福貴堆里養不住你要的繼承人,大慶未來的帝王一定要從苦寒中磨礪而出,才能讓您放心把一切交託。可是……可是養人如養樹,一棵樹初初種下時,一定要保證根須不損,皮肉無傷,等樹根扎穩,成長有齡,再去經歷風雨,才會長成不畏風雨的參天大樹。如果一開始根基未牢、樹齡未足,就以錘鍊之名傷根動骨,這棵樹長不大的,會枯死。”

慶帝靜靜地聽着,沒有回話。

小公主又道:“爹爹三次親身北伐,數次險死還生,所以一定覺得自己是經歷很多風雨才成為今日海內讚頌的有為明君,可是我不相信……不,我就是知道爹爹你在和二哥哥、太子哥哥一樣年紀時,身邊有疼愛的父母護持,有可脫生死的摯友相伴……你還有我娘。爹爹也是長得足夠大足夠堅強了,才去經歷後面的風風雨雨,這些都是二哥哥和太子哥哥都沒有的。”

“他們貴為皇子……”慶帝終於開口,淡淡吐出這麼一句。

“身邊只有高高在上的皇父,與匍匐在地的下人,這兩種人可以稱之為人嗎?他們過得不如父皇少年時日。”

慶帝氣笑了,道:“你在罵朕不是人嗎?”

換了別人被慶帝問上這一句,早就嚇得跪地扣頭佈置了,小公主卻只是摸了摸下巴,回了一句:“聖明君主能活人千萬,脫離凡俗,是聖人,當然非凡人。”

慶帝笑了,笑着搖頭嘆了口氣。

但對於小公主真正想表達東西,他當然是了解了,卻未曾有多餘的回應。

這種不回應直接的表現就是第二天御書房聽政時,慶帝該怎麼誇老二還怎麼誇老二,該怎麼批評訓斥太子還怎麼批評訓斥太子。

然後……

“哎呦喂,我的公主殿下啊,您這是要幹什麼啊!?使不得!使不得啊!”侯公公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慶帝慢悠悠地晃蕩到御書房的院子前,只見院子裏灰土亂塵,他的崽崽正帶着燕小乙把院子裏的磚刨了。

“我要種樹。”小公主對侯公公道。

“種……種樹?”侯公公彷彿聽到什麼天方夜譚。

種樹?把御書房的院子刨了種樹?

小公主抱着胳膊,轉頭回來看着慶帝,道:“我呢,和父皇打了個賭,關於種樹的賭。我把安慶宮的院子也跑了,分別在兩邊用不同的方法種樹養樹,看哪種養法能養出參天大樹來。”

說這話時,小公主是笑着的,但眼睛裏卻一片清冷,毫無笑意。

慶帝知道,他的崽崽是有點兒生氣了。

他當然也明白,崽崽折騰着要種樹的意圖是什麼,想通過種樹提醒他什麼。

所以他默許了崽崽的行動。

默許崽崽把御書房的院子刨了。

這樁事情傳了出去,當然又成了慶國皇帝毫無原則地寵愛他唯一的女兒的又一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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