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牌

第五章 玉牌

古合清說著這話,揮劍斬向自己。

她成了她阿耶最大的恥辱,她本就沒打打算活下去。

那一日鮮血染紅了大理石階,她沒有死,但一身功法費盡,傷及根本,從那以後,每每秋日,舊傷複發,便是大口大口啐血。

“藥石罔顧,天命已定”說的就是她。而長孫俶行偏偏是個重情之人,一顆鵝腦袋,非要她延年益壽。

古家被滅之後,她沒有家了,但長孫俶行做了她的家,綉心雲心竺錦做了她的家,若說她在這欺她謗她的塵世里還有什麼念想,便是這幾個人和她阿耶臨終時的囑託:守好琮國剩餘的將領,保留軍事實力。

毗鄰的翊國日益強盛,百姓安居樂業,君王開明慈愛,翊國太子許成淵更是風姿颯颯,協助理政的五年間,功德不斷,不說是翊國本國的子民了,就是近來琮國的百姓對這位鄰國的太子殿下也只有褒揚。更可怕的是,翊國的軍事實力也在以可見的速度大增,名將頻出,最為出名的要數冠上了國號,甚至以國號為封號的翊將軍榆次,不僅僅是封號,連榆次的軍隊也被賜名為翊軍,高貴的出身,君王的青睞,這位將軍已然成了翊國炙手可熱的新星。

相較之下,琮國相形見絀。自古氏全族被滅后,趙慶義霸佔臣子之妻,提拔穆謹止為相,餘下的九大將門敢怒不敢言,一面戰戰兢兢夾起整個氏族的尾巴做人,怕步了古氏的前車之鑒,一面對抗着穆謹止時不時伸過來的黑手。這樣一來,誰還有心思好好操練兵馬,為國勤懇效勞,自然是趨利避害,怎樣活得久便怎樣做。

這些是古壑將死之時便預料到的,他也很清楚,來日能夠好好活着的只有他的么女古合清。虎毒尚且不食子,君王也斷不會記恨他到連他自己的骨肉都要痛下殺手的地步。但她性子很烈,只怕不會獨活,除非留下點囑託給她。於古壑不過是一句囑託,一個叫她好好活下去的念想,而今古合清卻實實在在地擔起來了。

長孫俶行知道,她當真了,沒有了家的她,下了死心,要守好琮國千千萬萬的家,守好千家萬戶的燈火,這樣一個人,竟還被誤解至深,如何讓人不委屈。

“血惡魔”是怎樣誅心的稱謂啊......這些年她搭過的粥棚,暗中救下的草民士兵,忍着噁心掛着一張笑臉在她君耶面前周旋,只為從虎口裏就一兩個品行端正的小官,可世人只記得她血洗的琮政殿,卻無人了解她那時內心的苦楚。那座殿裏,她屠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參與過古氏的滅門。那時的古合清,天都塌了啊。她自絕了筋脈,廢了一身的功法還給她死去的阿耶,還差點死掉。

她是奔着死而去的,本來還欲抵命,怎奈沒有死成。

但至少對長孫俶行來說,她活着就是恩賜,古合清是他的親人,朝夕相伴早已是他們之間的情感超越了深刻的友誼和青梅竹馬的男女之情。當初古合清剛下琮政殿時,他跟他阿耶日夜守在她身側,彼此心意感知,皆不為王命,只是為她,阿耶與她既是師徒又如父女,而他們是同袍更是親人。幾日幾夜他們幾乎不敢閉眼,就怕救不回她來。

“阿合,你可是我和我老爹千辛萬苦救回來的,這命是我們給你的,你要珍惜些。”長孫俶行喃喃道。

“知道了。”古合清在他懷裏抽抽鼻子,輕輕笑了。

長孫俶行見她臉色好了一些這才放心下來:“天色不早了,我走了,穆謹止這幾日在外頭搜捕安將軍,這會兒該空閑下來了,我估摸着他回宮裏復命之後就會奔着這兒來了,有的你應付。”

“嗯。”古合清抱着胳膊,縮在被子裏點了點頭。

轉而又想起了什麼,她叫住長孫俶行:“阿俶,我還有一事。”

長孫俶行負手偏過半個身子:“說。”

“幫我在王君那做個假,就說那道詛咒是劈了我。”

長孫俶行皺起眉:“青蓮寺和尚說的那道詛咒?”

“是。”

“為何?”長孫俶行心裏沉了沉。

這所謂的青蓮寺和尚的詛咒來源於前些日子儲君少君府上起的一場大火。少君的婚期將至,張燈結綵的太子府頓時只餘一片灰燼。各式流言也從一個坊間傳出,說的逼真且有模有樣,最為出名的,要數青蓮寺一個赤腳和尚的說法:大意是他已算到天上降下一道詛咒,就劈在儲君少君的頭上,待少君婚期一過,便會應了劫數,屆時琮國將痛失儲君,而待王君百年之後,他本家的一位能人便會登上王君的寶座。

而這個赤腳和尚好巧不巧,就姓安。

穆謹止本全心全意針對武將第二位玉氏一門,怎奈玉氏的大夫人是太后的么妹,太后護得周全,他無從下手,便暫且放過玉氏。藉此一事,趁機將矛頭直指武將第三位的安氏一族。本不過是流言,謠傳甚廣也是源自百姓對君王昏庸無能的憤恨,無人當真,只有王君在穆謹止的設計下渾然不覺這套流言的荒唐,急吼吼地要找個強勁的理由在少君婚前將安淮峙除掉,偏偏他惶惑不安之中還是極看重自己王君的面子和君王氣度,於是便有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計劃,令安淮峙殺了養在北子村明面上為農民之子,實為古家後代的古安又,再令自己死士以安淮峙濫殺無辜的名義了結了安淮峙。

真是好一盤大棋。

安淮峙昔年戍守邊防,對邊防事務極為熟悉,有是武藝超群繼古壑之後個耿耿忠心的第三位大將,將他召回琮京也不過是幾個月之前的事,這顯然就是穆謹止奪權計劃中的關鍵一環。若是沒了安淮峙,琮國的邊防就散了一半了。

這個人她必須得救。

她定定心神,答道:“只有這樣我才可能救下安淮峙。”

“那我要如何說,王君才會信?”長孫俶行的半邊臉被遮蔽在陰影里,聲音中有化不開的悲傷,他知道,古合清這個死心眼的又要把自己做進局裏了。

“就說我突然舊疾加重,恐怕是活不長久了,我自會讓他相信。”說著,又自嘲地笑笑,“我只怕還得再多病幾日。”

“阿合,這件事你有幾成把握......”長孫俶行問得極為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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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落徽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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