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沉寂
榆次一語點破他。
“殿下您是不想成親吧。”
許成淵輕描淡寫:“對。我不打算娶那個吳翩翩,吳躚躚的了。”
得!他剛剛苦口婆心的一席話都是白勸了......
許成淵卻恢復了神采奕奕,一改半個時辰前的落寞憔悴:“我若勝了,我就奉旨娶她,我若輸了,就回去領罰,屆時父王看重老三,老四,老五,自會讓他們娶去。”
許成淵孩子氣地看一眼榆次,可憐巴巴道:“我有喜歡的姑娘了,求哥哥幫我。”
榆次滿臉問號,既然在心裏悲泣:紅顏禍水啊......
“是誰,哪國的,叫什麼?”
許成淵誠實道:“不知道。”
榆次一口茶噴出來:“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
“換計劃。”
“不換。”
“許成淵!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榆次跳腳。
“榆次!算我求你了!”許成淵的言語裏帶上了哀求。
榆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阿淵啊,我是個將軍,自幼家裏就教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保家衛國,我雖不想侵佔他人的領地,可我來到這裏,看見這裏的百姓,就想救他們於水火,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我已經答應你,留下安淮峙的性命,讓人把他帶走。你是太子,救萬民,減少這其中的損傷,本就是你的責任,你怎可以為了逃避自己的婚事,就棄大業於不顧。”
“阿次,我這個太子,做煩了。”榆次回過頭來,他看見許成淵眼裏的一點點火光倏忽滅掉,曾經那個站在師父面前,一字一句背誦《鴻鵠志》的少年彷彿頃刻不見,一切只是過眼雲煙,“我從前以為做太子,只要勤政愛民,有才有德,志存高遠便好,可現在我才知道,這其中的權衡是用什麼換來的。”
“我父王拿我娘親換了天下,我想用天下換我喜歡的人。”
“我答應你。”榆次嘆了口氣。
許成淵笑了笑:“謝謝你。”
“不必謝我,回了翊國,追究下來總是你自己擔著。”榆次恢復平靜,“只是......”
“我明白,我為求勝,不為求敗。”他再度打開窗,此時京城的燈火已綿延連成一片,樓下是繁盛的坊間夜色。
“聽說那虔安公主都快死了!”
“作惡太多,她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啊,閻王爺都看不下去咯!”
“死了好啊!活着才是給古將軍丟人!”
“哎呀,別說了別說了,給官府聽到要來抓人了。”
“我又沒說錯!”
“古將軍都死了多少年了!不提也罷。”
“......”
許成淵偏過臉:“這位虔安公主還真是有意思,好好一個姑娘家,一會兒說自己殺人如麻是個十足十的壞蛋,一會兒又說自己遭了報應命不久矣,把自己的謠言傳的如此之盛,還真是丟得掉面子。”
許成淵對上榆次意味深長的目光,失笑了:“真是她自己?”
榆次道:“殺人如麻是。沒查到源頭,處理得極為隱蔽,不過是自江湖上起的。”
“命不久矣......”榆次頓了頓,略帶思索道,“或許是真的。”
“她究竟有些什麼打算?”
榆次搖了搖頭。
古合清依舊“病“着,王君和君后也是輪番來探,今日送來西海的紅珊瑚珠說是能夠祈福,明日又帶來大紅山參,苦藥喝了一碗又一碗,怎麼都不見好,把君后急得,日日躲在宮中抹眼淚。
王君為女兒的病遍尋名醫,又素來相信鬼神,連日來公主的榻邊跪着一眾太醫,院子裏站着各路牛鬼蛇神。跳大神的巫師和江湖名醫卻怎樣都沒法共存,候着候着便能在院子裏吵起來。
“回王君,公主底子傷得太重,如今回天乏術。”趙太醫顫顫巍巍說道。
“那一年她在宮裏撒潑時,你也是這麼說的。”趙慶義有些疲憊,他睜開眼睛看了太醫一眼,“寡君不信你,讓長孫俶行來。”
長孫俶行便起身去院中回話:“正如趙太醫所說,臣下了猛葯,公主能不能扛過來,全看天命如何,不過,公主的身子早已虧空,扛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趙慶義闔上眼,神色上很是疲憊,他擺擺手,對身邊的小太監說:“寡君累了,回宮吧。”
四名輦夫抬起轎輦,小太監抬抬袖子:“起駕!回宮!”
綉心這時匆匆忙忙跑跑到王君跟前:“求王君將公主床前的人撤離了吧。公主喜歡安靜,如今這狀況要不了多少人,太醫們又都是男子,就讓公主走得從容得體些吧。”她說著說著便淚眼婆娑起來。
趙慶義提起眼瞼,啞着聲音道:“依她,都依她。”
“都撤走吧,讓莘莘舒舒服服地睡。”高大的君王落下淚來,“長孫大人,拜託了。”
長孫俶行向著轎輦的方向跪下:“恭送王君。”
待院中人均撤離之後,雲心從公主閣內探出頭:“走了?”
綉心揩去兩頰的淚,朝她點點頭。
雲心立馬一身輕鬆,大搖大擺從屋裏走出來,對綉心豎起大拇指:“綉心姐姐,演得真棒!”
“快去吧。”想到古合清還在受苦,雖無性命之憂,但她依舊心痛,故而興緻並不高。
雲心點點頭,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便輕功上天,落在前面一排屋子的屋檐上,嘴裏做着口型:那我去了。
綉心仰頭望她,遂點點頭。她再一躍起,便不見了人影。
綉心扭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著長孫俶行道:“自幼這麼沒心沒肺的,不過也好,少些心事。”
長孫俶行頷首:“我們進屋裏說。”
兩人便走進屋子裏,古合清已有幽幽轉醒的跡象。
綉心道:“真的沒有問題嗎?”
長孫俶行道:“這是我阿耶留下的最後一服藥,不會有問題。”
“讓姑娘醒幾個時辰吧?”
長孫俶行搖搖頭,拿出銀針將古合清逐漸清醒的意識封回去:“還是養這點力氣吧,依她的性子,少君大婚那天定然會親自前去,刀劍無眼,她勢必是要動武的,現在不養着力氣,到時又是一場大病。”
綉心憂慮地點點頭:“姑娘一身功法盡廢,但願這葯和這些日子的休眠能助她的功法回溯一些。”
“讓她睡着吧,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能算計得都算計上了,無論是少君還是安淮峙皆命由天定,她睡着倒比醒着要好,到最後了,也摘得乾淨,最多不過是病得不合時宜罷了。”
兩人都沉默着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