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咫尺天涯
沒有朝陽的清晨顯得有些昏暗，一層淡淡的霧氣讓世界變的更朦朧，淮南大地依舊春寒料峭。淮河已經徹底解凍，河水依舊冰冷刺骨，出嘩嘩的聲響。不知道今天又有多少鮮血染紅河道？不知道又有多少好男兒在這裏倒下？長河流淌是否會記下那悲壯的一幕又一幕？
一隊南唐士兵，悄然摸出了正陽關。熹微說完晨光下，依稀可見這隊人馬約在千人上下，頭扎黑巾，身背利刃，表情十分堅決。他們悄悄地往前摸去，臨近河邊時突然快衝殺過去，他們的目標正是出於周軍控制下的淮河水寨。
清晨，正是周軍晝夜換班的時刻，一夜的崗哨防守士兵早已累的精疲力竭。而剛剛起床的士兵經歷了多日苦戰，人困馬乏，依舊睡眼惺忪。就在兩撥人都不清醒的時刻，南唐大軍掩殺過來。
周軍猝不及防，誰會想到平日裏龜縮在城堡里的南唐軍膽子突然大了？竟敢殺出城外？但事實確實如此。不消片刻，周軍已經被衝擊的凌亂不堪，緊接着他們遭遇了開戰以來最大的失敗——淮河水寨失守。
這場失敗是情理之中的，對方以有備而來，突然襲擊，實在措手不及，周軍在短時間以內難以組織有效反擊。二來這些南唐士兵不是一般軍士，而是從壽春所有將士中挑選的敢死勇士，戰鬥力不可小覷。同時他們也有個精明勇武的指揮官——林仁肇。
自從前日商討放棄壽春，戰略撤退後，如何組織周軍林旭所部不及時南渡銜尾而追？已經是成為南唐壽春將士要解決的頭號大問題。最後正是林仁肇提出火焚正陽橋的注意，而且親自操刀主持的這九死一生任務的正是林仁肇本人。當夜千名敢死勇士應招組成一支敢死隊。
想要舉火焚橋，先得能上橋才學。從南岸想要登橋就必須險要拿下這座淮河水寨。所以林仁肇就利用周軍思想上和戰術上的一點疏忽，加之水寨守軍並不多，迅組織攻擊，一擊必中。當然有一點他很清楚，即便他拿下的水寨，也控制不了許久，北周一定會加大攻勢，奪回陣地的。但他不需要堅守，他要做的是暫時讓周軍與淮南咫尺天涯。
劇烈的打鬥聲與喊殺聲飄過靜靜流淌的淮河，飄進了後周淮西大營。驚動了皇帝柴榮，驚動了主帥林旭，驚動了所有後周將士。一件意料之外的小事生了，意味着什麼？現在還沒人知道。
“報，南唐軍清晨趁我軍不備，突出正陽關，攻擊我軍淮南水寨。”探子迅進帳來報。
所有人都驚了一跳，包括柴榮在內，誰都沒想到南唐會倒打一耙。林旭也是一驚，一邊暗自責備自己疏忽，一邊保持着一個主帥該有的穩重沉着，問道：“南唐兵有多少人？戰況如何？”
“南唐兵大約千人左右，兇猛異常，我軍損傷慘重，淮南水寨失守，我軍正退往正陽橋。”
“淮南水寨失守？”眾將不免一驚，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正陽關險要，緊鄰淮河，只有淮南水寨一席之地可以駐兵組織攻擊，相當於一個橋頭堡。
“趕緊出兵反攻，收復水寨！”
“不錯，必須給南唐一點教訓……”
柴榮冷靜沉着，帶着眾人出帳，隔河遠眺。奈何淡淡一絲輕霧，讓對岸的一切都便的模糊起來。林旭心中不禁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作為主帥他最為擔心的是壽春的南唐守軍到底想幹什麼？這才是最關鍵的，於是問道：“領軍着為何人?正陽關與壽春城形式如何？”
“正陽關城門緊閉，防守很嚴密。至於領軍者似乎是個一般將軍，好像叫林仁肇。”
林旭依稀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有人竊竊私語道：“林仁肇？沒聽說過啊！”
“是啊！”
沒有關係，從片刻以後開始，他們將永遠銘記這個名字。
“報，南唐軍往正陽橋攻來，已經佔領對岸橋頭。”
“組織弓箭手，迅反擊。”林旭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道軍令脫口而出。
緊急軍報讓人更是一驚，有人不禁問道：“南唐是要反攻嗎？劉仁贍瘋了嗎？”
“興許是要毀橋吧？”一句試探的話語說到了林旭和柴榮的心裏。
“毀橋？浮橋想要毀掉除非用火攻。”
“火攻？現在吹北風，除非從我們這邊，或者橋中間放火才行。”
輕輕的白霧下，正陽橋上人影浮動，朦朧一片。柴榮是戰略家，這種戰術與具體戰鬥他沒有說話，此時如何處理決定。焚橋？林旭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即便是焚毀浮橋，再建一座不就完了嗎？難道劉仁贍想以此保住壽春城？不，不是這樣的。再建浮橋，再建浮橋是需要時間的，對了，南唐是在爭取時間。那麼他們的意圖呼之欲出，林旭喊道：“不好，劉仁贍是要逃跑。”
此話一出，精明些的將領迅反應過來。壽春的南唐守軍頂不住強烈的攻勢，想要溜之大吉，但是又怕後周大軍尾隨而至，追着屁股打。怎麼辦呢？就是讓周軍想追去追不了，不追不上。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掉正陽浮橋。
此時的正陽橋上喊殺聲震天，一陣北風吹過，霧氣散去。只見大批頭帶黑巾的南唐士兵往從浮橋上往北岸而來，一邊前進一邊不斷往地上潑灑硫磺和火油。沒錯，他們是要焚橋。
後周一方，除了短兵相接之外，如蝗的箭雨漫天飛射過去，不斷有南唐士兵中箭落水。眾人看的分明，當先個精悍堅毅的南唐將領，武技卓絕，手中一柄長槍不斷打落羽箭，竟無一箭傷到他。“他就是林仁肇！”探子率先認出來，眾人這才知道這位勇士的性命。
“弓箭手，全力射擊，不能讓他們靠近……”林旭大聲命令道。
箭雨更加密集，更多的南唐士兵落水，身邊的人更少了，林仁肇正艱難地靠近正陽橋中。正陽橋南邊的一半灑滿了鮮血，殷紅一片，滴滴答答點點滴落河中，水波中泛起朵朵血紅的浪花……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旭彷彿又看到了當日河中北門一半，又想起了那四百八十九個一去不復返的好兄弟。
四個人，林仁肇身邊只剩下四個人，一柄長槍撥落羽箭無數。張永德遠遠看見，不禁嘆道：“敵軍有此人在，不可輕敵啊！”箭雨如下，在林旭和柴榮，以及所有的後周將士，眼睜睜地看着正陽橋上燃起熊熊大火。在北風的幫助下，正陽橋整個南段陷入一片火海。與此同時，四個身影從火橋上落下，墜入了冰冷的河水裏，其中就包括林仁肇。
“媽的！”
“該死的林仁肇這會是死定了。”二月天，冰冷的河水裏他能生還下來嗎？
林旭猛然一震，終於想起這位林仁肇的鼎鼎大名，這位後主時期的南唐柱國大將怎麼可能輕易死去呢？河水茫茫，看不到林仁肇的身影，但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周軍與壽春相隔甚近，卻被淮河暫時阻隔，當真是咫尺天涯！